休息后的祝予凝好像突然间开了窍。

    原本席夏还担心自己一遍遍说重来会不会惹恼她,没想到下半程一开始,她就主动提出要重来。

    “不好意思,这句我也想再来一遍。”

    席夏回听了一遍,微微颔首,她的声音状态的确比之前更好一点了。

    能唱得更好,当然要重来。

    为了高质量,何乐而不为呢?

    她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录音老师,把打开却没喝的饮料递给她:“委屈你又要陪我加班了。”

    录音老师一饮而尽:“陪你做歌,值得。”

    几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好像脱了一层皮。

    收工下班时,大家互相张望,发现只有席夏精神抖擞,还让录音老师从头放了一遍纯录音版本,无意识地在手边写写画画。

    录音老师了解席夏的习惯。

    后期需要修饰到什么程度,哪里的特点要做什么样的保留,一般这个时候,她就在心里有了大致的思路。

    祝予凝疲惫地走出来,从包里拿出手机,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自己的歌声传了出来,她停下动作,满目震惊。

    “辛苦了。”

    席夏余光看见人影,微微偏了一下头,恰好瞧见祝予凝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不满意,想重来?”

    “没有没有!”祝予凝忙不迭摇头。

    她是没想到,自己能被被席夏一句一句打磨到这种程度,好听得超乎她的想象!

    这让她根本不敢想,临江仙手下的成品该是什么样的。

    “偶像!”祝予凝激动到哽咽,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本手抄歌词集,凑到席夏面前,“签个名好不好,临江仙的名!”

    “嗯?”

    席夏茫然地停笔,目光一移。

    祝予凝手中捧着有些泛旧的笔记本,上面的笔迹很好看,抄的全是她和哥哥一起写的歌,临江仙的歌。

    她是……他们的歌迷?

    席夏打量着祝予凝,心情有些复杂。

    “临江仙”的第一首歌,是林江高中毕业的暑假写成的。那一年,他考去了宛北的大学,白姨身体不适,准备南下求医,只有席夏一个人留在吴镇继续读书。

    为了安抚席夏的不安,林江写了一首歌给席夏。

    他说:“以后无论我们兄妹二人身在何处,都有音乐连接,你唱起歌,就知道千里之外还有你的家人。”

    他们谁也没想到,几首自娱自乐的原创歌曲,后来能获得那么多推荐的歌迷。

    即使他们不知道这个账号背后是哥哥和她两个人,但那段相互陪伴、以歌会友的日子,是她一个人的生活里,最期待的、也是拥有最多纯粹快乐的时光。

    所以,她对临江仙时期的所有关注者,都怀揣着不一样的感情。

    这种特殊感情,和她对祝予凝的异样情绪叠加在一起,就更加难以评说。

    “挺幼稚的是不是?哪有大学生搞这个?”

    祝予凝打量着席夏脸上复杂的表情,以为她对这歌词本感到尴尬,摸摸鼻尖。

    “我和闺蜜当时真的很上头。”

    她俯身在席夏耳边,悄声说她怎么策划带资进组还被选为主题曲演唱者的来龙去脉。

    “坦白地说,之前我闺蜜拜托动家里的关系去查过你,但没能查得下去,还被人警告了。我想着以后如果能见面,就用这样的方式展现诚意,顺便为我们之前的无力行为赔礼道歉。”

    秦雅聆当年比她疯狂多了,放在现在也是个讨人厌的私生粉,祝予凝是因为连带着收到警告,才知道闺蜜干了什么。

    直到刚刚,知晓席夏是临江仙,回想起她和贺霆云的关系,再回看以前的事情,才觉得有所蹊跷。

    莫非当初贺霆云有插手,才没能查下去的?

    听姜炎说,席夏是大学来的宛京,三年前才和贺霆云在一起的。可是临江仙火遍网络的时间要更早,当年……贺霆云甚至还没有接手天河集团。

    难道那时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祝予凝思绪飞快转动,席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听完祝予凝的表白,目光飘忽地落在她的领口。

    “签名……可以。”她指尖按在歌词本上,对上一双欣喜的眼瞳,“但是有些事想先和你聊聊,你愿意等我结束吗?”

    祝予凝愣了一下:“聊聊?咱俩?”

    席夏颔首,静静地看她:“对。”

    她逃离了这几天,但到底不能逃避这件事。

    如果是贺霆云改变了心意,不再有心力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那么,她会离开的。

    -

    贺霆云抬眼扫过祝予凝发来的录音棚地址,眼眸垂下,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他在赛车俱乐部的老板办公室里坐着。

    在他对面的,正是祝予凝口中丢了媳妇的老赵。

    赵慎舟把玩着他的手串,估摸着时间,把热茶浇在金蟾茶宠上,余光在这位贺家如今的掌权人身上逡巡。

    贺霆云简直和小时候判若两人。

    以前跟在他屁股后面纯粹可爱地喊赵哥哥,如今愈发冷情寡淡,看不透性情,也摸不清城府。

    “说吧,怎么突然想着来看你赵哥了?”赵慎舟翘起二郎腿,看着贺霆云顺手拿起新的茶盏,翻了翻眼皮,“难得大驾光临,好歹去买杯饮料照顾一下生意啊,来蹭茶喝,要不要脸?”

    贺霆云抬眸:“我夫人不是来照顾过你生意吗?”

    “谁?”赵慎舟瞪大了眼睛,“你老婆?她来这儿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个赵慎舟就来气。贺霆云把他那老婆保护得密不透风,就没几个人见过照片。

    据说前两年还带着去了他们的亲友局,可那时候他在国外追媳妇儿,错过了机会就再没有见过。前几天又说,那女人在姜炎的会所里露了一面,他到得晚,也没见着。

    贺霆云和他老婆都没见着。

    “和骆家千金一起来的。”贺霆云淡淡地提醒他,“没印象?”

    这么一说,赵慎舟就想起来了。

    “哦,那个姜炎的心动嘉宾吧?她就来过一回,好像是圣诞节前后的样子,说是想了解注册赛车手培训,姜炎就介绍到我这儿了,那天车队也在,很热闹。”

    赵慎舟想了想:“你老婆就是她旁边那个小姑娘?戴着耳机没怎么讲话,两人在展台那边看了会儿车,然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圣诞节,还没过一个月。”

    贺霆云身体微微前倾,拿起赵慎舟手边的杯子,顺手浇到他的茶宠上:“监控应该还在,给我看一下。”

    赵慎舟在俱乐部装的监控确实能保存近两个月的内容,但他万万没想到,贺霆云难得过来,竟然是为了看监控。

    这对夫妻,在闹什么?

    “行吧。再叫声赵哥哥就给你看。”

    贺霆云眯起眼,指尖捏在金蟾茶宠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给他砸了。

    “别别别——”

    赵慎舟连忙按住他的手:“这你鱼姐送的,咱不敢啊,当我没说,我让人拷过来就是了!”

    贺霆云一声不吭地松了手,靠回去闭目养神。

    赵慎舟打了个电话,等人上来的时间,咂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贺霆云,颇有些玩味之意。

    监控视频很快调了过来,赵慎舟把电脑前的位置让给贺霆云,站在他后面陪他一帧一帧地看过去。

    那天席夏戴着口罩帽子,看不出来到底长什么样,只知道即使穿了一身黑色中长款羽绒服,裹得严实,也依然显得身材格外苗条。

    她跟在骆怀薇身后亦步亦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后来在展台那边看了会儿车,有人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说了一两句话。

    “这是谁?你们接待人员?”贺霆云按下暂停键,指着那个男人,语气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赵慎舟听他这个语气,有点淡淡的不悦,但又不像捉奸见双的愤怒,而像……吃醋?

    他满脸茫然:“这就是我们车队的小孩啊,那天姜炎叫他们来一起招呼两位小姑娘的。”

    贺霆云:“人在俱乐部吗?”

    赵慎舟点头。

    贺霆云:“把人叫来。”

    车队的年轻人被老板喊到办公室,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赵慎舟摆摆手:“贺总问两句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年轻人闻言,两手背在身后,看着老板旁边的冷峻男人,心脏下意识地跳快了几分。

    “和她说什么了?”

    贺霆云把屏幕转过去,淡淡地问。

    年轻人看到画面,辨认出来,几乎没有怎么回忆,脱口而出:“哦!她啊,小姜总说想给自己的车改色贴膜,让我们去问问两位小姐姐喜欢什么颜色。”

    他指了指画面中的席夏:“她说喜欢红色。”

    贺霆云沉默了片刻。

    不对,她不喜欢红色。

    在云州捡到她的时候,她看到红色就会下意识地移开眼睛,开始发抖,所以他才带她去了宛北山庄,那里的家具设计全是冷色系的。

    “后来呢?你们对话至少进行了两三回合。”贺霆云收回思绪。

    “呃……她问我们会不会在外面飙车。”年轻人挠了挠头,这是他对席夏印象深刻的原因,“我说当然不行啦,飙夜车要被警察锁定的,我们是正经的比赛人,在赛道飙车才行。”

    贺霆云沉了一下眼眸,脸色不是很好。

    无缘无故的,她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呢?”

    “没了吧?”年轻人想了想,“哦对,她问了一下,如果想给别人买跑车送礼物的话,要怎么操作……我想着说不定能转化成客户,就想说去叫经理,结果她没等我们,就先走了。”

    赵慎舟倏地看向贺霆云。

    他在心里盘算,该不会小姑娘想准备惊喜,被贺霆云自己粗暴地捅出真相了吧?

    把车队小孩送走,赵慎舟才大胆地开口问道:“贺霆云,你这什么情况啊?你也和老婆闹矛盾了?”

    贺霆云眼中冷淡:“以为我是你?”

    “那你怎么没戴戒指?”赵慎舟自认为发现了盲点,语气得意。

    贺霆云随意搭在扶手上。

    腕骨上空空荡荡,不戴表,不戴串,不戴戒指。

    不用任何昂贵之物修饰,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都透着冷傲的贵气。

    “人家给你准备礼物,你不戴戒指,这不是等着她吵吗?”赵慎舟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婚姻感情的事情,你赵哥我走的弯路多,要不要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没有必要。”

    贺霆云霆云起身,抓上外套往外走。

    婚礼和钻戒在贺霆云心中具有同样的仪式价值。

    但席夏明确说过,她不想办婚礼。

    她连婚礼这样做给别人看的仪式感都不需要,又怎么需要戒指来成为他们两人之间仪式感的见证。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段怎样的婚姻。

    ——儿戏,又荒唐的开始。

    谁又知道会不会有荒唐收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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