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天色中,青烟再起,飘入林中。

    柳期一落地,便着了魔一般,用脚扒拉开一小片空地,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俯视着地上,蹙眉不语。

    华丽更是不明所以,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对柳期的画技大为拜服。

    “柳小妹,你这画符的水平,练过?”

    柳期难得感到一丝尴尬,说道:“这是一幅画。”

    “画?鬼画符还差不多……”华丽惊诧的表情十分夸张,劈手夺过柳期手中的树枝,“来来来,什么画,姐姐帮你。”

    “你会画画?”

    柳期刚问出口,只见对方刷一下,把树枝仍地远远的,似乎是因为它,才让柳期的画作如此不堪入目。

    华丽撸了两把紧紧包裹着小臂的皮袖子,叉腰道:“都什么时代了,还靠笔画画。说吧,你想画什么?”

    “船,和刚才天上那艘一模一样的船。”

    “浮艇?”

    “浮艇……”

    柳期默念着,想起来陈二似乎也说起过这个名字。只见华丽站到她身旁,嘴唇微微开合,有丝丝缕缕黑烟从穿着红色皮靴的脚上冒出,渐渐笼罩住了她的双脚。

    华丽素白的手轻轻抬起,食指指向前方,脚上黑烟分出一缕飘到二人面前。黑烟旋转着团成一团,四周不断冒出一些小凸起,似乎有东西在其中挣扎着,很快,黑团蓦然一震,一艘缩小了数百倍的小小浮艇静静停留在半空中。形状轮廓,甚至是细节的旗杆操作台,都极其逼真。

    柳期这才意识到她所谓的画画不用笔是什么意思。这种烟雾幻化的能力,还原效果几乎赶得上实验室中的全息影像。

    “还有呢?不会就这个吧?”华丽问道。

    “许多船……浮艇,大概有几十艘,都飞在空中。”

    片刻后,密密麻麻的缩小版浮艇悬浮在二人面前,在柳期的描述下,大致簇拥成三团,围绕成半个圆环的形状。

    “一座很高很细的塔,特别高,塔尖一小部分穿入到了云层,这些浮艇大概就停在它的半腰位置,围着它。”

    “除了这些聚在一起的浮艇,还有一些比浮艇大很多的船,上面放了集装箱,好像是货船。它们离塔很近,有几艘在塔的高处,船尾像是和塔连在一起,更多的在塔的中下部分,和塔的距离原来越远,渐渐散开的样子。”

    “这样?”

    华丽问着,根据柳期的诉说不断调整货船的位置。她没想到柳期所谓的画内容如此宏大,以至于她现在脚上的黑烟都已用尽,只得将小腿化作烟雾,整个人就像没有无脚鬼怪一样飘在低空。

    柳期闭上眼,仔细回忆着画卷中的内容和细节。

    “有一个人,背靠着塔,飞在空中,和那些浮艇对峙。”

    “浮艇上也有很多人,每一艘都有四五个,他们有的空着手,有的拿着刀,剑,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

    “对了,那个和浮艇对峙的人,好像拿着……”

    柳期还没说完,华丽突然打断了她。

    “哎不行不行,柳小妹,细节太多了,姐姐顾不过来。咱别画人了好不?”

    柳期睁眼看去,之间黑压压一片的浮艇上,一颗颗绿豆大小的微小黑团在浮艇上空飘着,依稀可见它们正在奋力挣扎,但始终无法变成人形。不知为何,柳期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难得露出了一个自然随心的笑容。

    华丽也想笑,但此时的她着实有些吃力,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水。

    “别笑了别笑了,还有啥,除了人,什么都行。”

    柳期眨眨眼,思考着道:“阳光……夕阳,不对,是日出的朝阳。”

    “哎,这不行,阳光整不出来的。”

    “那……各种异能发出的光线?”

    “……没看到我这只有黑烟吗?除了黑,什么颜色都不行。”大话说得太早,华丽难免有点尴尬,见柳期忍着笑,不由骂道,“臭丫头,你存心的吧?想累死姐姐呀?”

    依稀间,柳期真觉得自己身边站着的,就是一位熟稔的邻家姐姐。

    她摇头道:“那就没了,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

    “那你赶紧看看,姐姐境界低,维持不了太久。”

    柳期绕着空中的黑色城堡,一边观察,一边和脑子里的记忆比对着。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密密麻麻的飞船,船上的人身上发出的,色彩斑斓的异能光芒似乎蓄势待发,与之对峙的孤单人影,静静漂浮在空中,姿态却是悠闲适意。

    若不是刚才望见远远到来的浮艇,她根本想不起来这副画。

    “好了,收起来吧。”柳期绕着转过一圈,就对华丽道。

    “这么快?”

    本以为还有苦苦坚持一会儿的华丽,赶紧掐诀,嘴中念念有词,将半空中的黑色城堡重新融合为自己的腿脚。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条殷红的手帕,边擦拭着脸上的汗,边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画什么呢,原来就是空港啊?刚你说到很高的塔我就该猜到的,不就是引渡塔么?”

    柳期不禁睁大眼问道:“你认识这个地方?”

    “认不认识,姐姐不确定。各个碎土的空港长得大同小异,不过是规模大小的区别罢了。喏,就卯泰这儿就有个空港。不过卯泰毕竟只是个小国,空港也很小,姐姐我还没机会去过。”

    说到这儿,华丽突然贼兮兮地笑了一下,小声道:“姐姐我跟爱那些装模作样的同事不一样,我去哪都不爱坐驮船。死涧多刺激呀,偶尔还能碰到几个兵哥哥,演一出倩女幽魂……”

    见柳期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里,她清了清嗓子,回到原来的话题:“虽然卯泰的空港很小,但跟你画里的,应该也很像。不过小空港按道理没太多驻兵,不大可能出现你说的几十艘浮艇呀……难道你见过发生在空港的战争?一个人对几百个进化者士兵?牛气牛气,这得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什么时候能介绍给姐姐认识认识……”

    “这是我弟弟画的画。”

    “啊?”

    柳期突然的开口打断了华丽肆意蔓延开的思绪。

    “弟弟?”

    “嗯,他叫展七。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巧合,这具身体的主人,这个小女孩,名字叫小七。陶小七,展七……这么多年,我都已经放弃找他了,即使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巧合,也下意识不去做过多的联想。直到想起来这幅画,你说画面上是这个世界的空港……才使我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性。”

    华丽听得懵懵懂懂,但八卦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仅次于寻找负心汉。她问道:“什么可能性?”

    柳期转过脸,静静看着华丽。她薄而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从她闪烁的眸光中,华丽轻易可以看出她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柳小妹,你放心,我华丽虽然是个妖,但比那些人讲义气多了!你要是不想说,我就是再好奇,也不会逼你开口。但如果你想找人倾诉,我保证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妖了!”

    华丽拍着自个儿的胸脯,哪怕是紧实的皮衣,也镇不住其中的波涛汹涌。

    她夸张的动作让柳期从复杂的心绪中解脱了一瞬,嘴边再次流出一抹笑意。

    “谢谢。”柳期说道,目光移开,投向远方不知某处,“我和他不是亲姐弟,我姓柳,他姓展,他曾经开玩笑说我们是‘花柳展颜’组合。”

    柳期说到这儿笑了一下,被埋藏了不知多久的记忆丝丝缕缕地浮上水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鲜活。

    “他是孤儿,我是单亲,我妈妈是因为生弟弟时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我爸重新振作后,决定去福利院领养一个男孩。当时可能我们两个的名字同音吧,我爸一眼就相中了他,只可惜因为条件不满足院方要求,始终没能办领养手续。”

    “我爸是特别信命的人,心里认定了展七,哪怕不能领养,也一直资助他的学习和生活,一有空就带着我一起去看他。一开始我是很讨厌他的,因为我妈妈走了,我爸爸却一天到晚展七长展七短,那时我觉得,展七就像趁虚而入,取代了我妈妈在我们家里的地位。”

    “但是那个小不点根本不会看脸色,和其他福利院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不管我怎么冷落他,趁人不注意骂他,咬他,他哪怕哇哇大哭,也会不怕死的贴过来,姐姐姐姐地叫我……”

    说到这儿,柳期突然沉默下来,摇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扯远了……后来我们长大了,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他也顺利考上了大学。他是那个福利院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孩子,可惜那会儿我爸爸已经不在了,他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

    “我想接替我爸爸的角色,继续供他上大学,可以他死活不同意。展七从小就很有画画天赋,经常画一些色彩和线条都很大胆的画,老师说过他就是抽象派的天才。他大学后就开始替画室打工,自己解决学费和生活费,完全自给自足,怕我不信,还把画室的转账记录给我看。”

    “后来他也从没在经济方面向我开过口,每次见到他,看他元气满满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下来。直到我订婚,他送了我一辆车。一辆高端的电动汽车,最低配置也要大几十万,一个大四还没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送得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原来那时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绘画博主了,靠着惊人的想象力和绘画、渲染技能……这方面我不太懂,总之有了好多粉丝,还有不少广告、电影、出版社找他合作。他给我看了许多发表过的作品,也有没发表过的,没小时候的画那么抽象,但同样很有想象力和张力。”

    华丽问道:“这幅画……就是其中一幅?”

    柳期点头:“是没发表过的一幅,我还记得他在画的右下角写了个几个字,不知道是不是画名。”

    “什么字?”

    柳期细细的眉头慢慢蹙起,不解的神情渐渐浮现在脸上:“大杀四方,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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