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柳期的识海,少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飘荡着重重红雾的识海太过广袤,其中闪烁的光点多如繁星,明显不是一个新死或者濒死之人的识海。

    她还活着!在零下几十度的极境里,被自己用水冻结了两次,这个小丫头居然还能活着!而且从她的识海来看,还活得很好!

    少女下意识就要结束摩照,然而恰在此时,识海中一串星链闪耀着滑过眼前。星光中露出隐约一角的画面吸引了她。

    少女心念一动,即将消逝在前方的星链被她拽了回来。红雾散去,一幅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镜面般的外墙反射这刺眼的日光和碧蓝的天空。几乎每幢高楼上都挂着巨大的相框,相框中,有妆容明艳的美女,有短发利落的干净而帅气的男人,有少女从未见过的带着四个轮子的车,有旁边写着“天天羊奶”字眼的白色方块,有标着“上证中指”的红绿相间的奇怪图形……

    高楼的下方挤满了人,男男女女或穿着神气的大衣,或包裹着颜色鲜艳却臃肿的衣服。他们有的挎着皮包,有的背着双肩包,有的容色疲惫,有的笑容阳光……

    这是……空港?

    少女纳罕地想着,但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卯泰空港也建满了高楼,但一眼看上去是黑黢黢的,外立面上哪有画面中光洁明亮的镜子。最重要的是,空港高楼之间拥有无数连廊,看上去也是错综复杂,不像画面里,楼和楼之间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一处连接。

    她暂时把柳期的死活抛到了脑后,继续浏览起星链中的画面,全然忘了探究柳期身份的初衷。

    仔仔细细看了一些超乎想象的画面后,少女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文望……这个丫头,肯定来自文望岛。据说那里不但遗留了前纪元的文明,而且全岛都建满了高楼大厦。

    自从少女上学第一次听说文望岛的存在,她就一直想去看看。对于还在学校的孩子而言,这个愿望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她现在是修士了,夫君也答应过她,只要境界突破初关,就带她一道前往……

    少女一边神游天外,一边继续浏览,突然只觉眼前一暗,一副光线昏暗的画面从一个光点中跳出。

    高楼……浮艇……驮船……

    空港。少女马上认了出来,这是空港没错。但画面中事物的线条模糊,颜色也有些杂糅,显然不是这个小丫头亲眼所见,更像是她记忆中的一幅彩色画作。

    少女拉近画面距离,发现了画中的不寻常之处。密密麻麻的浮艇包围着引渡塔顶端,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背靠着引渡塔,面对着浮艇上的士兵,并肩而立。大的白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小的只有他半人高,扎着马尾,只露出隐约的侧脸,似乎是个小女孩。

    不会是这个小丫头自己吧?这俩人,是和卯泰军对峙?

    少女心想着,突然发现了不对。那白发人影向小女孩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有一点极其细微的蓝色。虽然乍一看下只是一点,但等少女再次将画面拉近放大,便可清晰看出,那是一簇青蓝色的火苗。火舌朝向的,正是旁边的小女孩。

    难道白头发和卯泰军是一伙的?

    少女刚冒出这个狐疑的念头,突然间画面一闪,刺眼的白光几乎吓了她一跳。

    白色头盔,透明面罩,面罩后眼眶微微缩起的蓝瞳眼眸;硕大的针筒,针筒中发出微微红光的不知名液体;皮包骨的枯瘦手臂,表皮上散布着黑色的斑点,手腕处被一直戴了手套的手紧紧握住……

    少女还没看完画面内容,新的画面再次闪入。

    这一幅画面相对简单,似乎是天花板,上面方形的白色条灯重重叠叠,似乎是小丫头的视野出现了重影……

    少女来不及思考,画面再度被新的顶开。

    殷红的鲜血在雪白的地板上四散流开,不知是人还是兽的断肢和内脏在血迹想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

    画面再闪……

    少女心中出现了一丝慌乱。事到如今,她清楚意识到古镜摩照法已经出现了问题。按理说,以她目前的修为,虽然只能看见他人识海中的静止画面,但对于画面的自由调度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自从看见那幅空港画作开始,识海画面逐渐脱离了她的控制,变得混乱而无序。

    少女收束心念,默念口诀,竭尽全力不去看不断闪现在眼前的画面。然而她念了口诀好几遍,心神都无法从柳期的识海中退出。

    红色汪洋般的识海里似乎刮起了一阵不知休止的飓风,裹挟着她的心神在重重红雾中横冲直撞。

    少女终于慌了起来。以她粗浅的修为,哪怕有古镜加持,也只能在他人识海边缘游荡,根本不敢深入识海中央。再这么任由识海失控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她的心神就会迷失在柳期的识海之中,成为一颗永远无法融入识海、也无法脱离识海的孤星。

    对了,净心咒,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仃……

    然而少女刚默念了两句,一声明明无声却直击心神的怒吼打断了她的咒诀。她豁然睁眼,只见一团浓厚的红雾之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缓缓挪动,随着红雾的飘近,渐渐向她逼近。

    在别人的识海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动的画面。

    不……不是画面!那根本就不像一幅画,也不像这个小丫头的记忆!那更像是活在小丫头识海中的一个可怕生物!

    哪怕眼前所见只是轮廓模糊的黑影,但那心悸的恐惧,让少女断定那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她的恐惧告诉自己,一旦看清楚了红雾背后的黑影,她的心神必然会消失在识海之中,连做一颗孤星都是奢望!

    少女竭尽全力摒除杂念,重新念起净心神咒。无声的怒吼随着咒诀再起,磅礴而无形的力量不断撼动着她的心神。就在这时,一个和怒吼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在遥远的地方。

    朦朦胧胧,但确实的听得见的声音。

    “阿离,不要哭……你看,你一哭,妹妹就一起哭了……”

    “小……七!呀!你看见姐姐了!”

    “小七,快叫一声姐姐。来,我教你,姐……姐……妈妈,为什么小七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不是说一岁就会叫妈妈了吗?”

    “妈妈,我看见爸爸又喝多了,把小七给我,我先带她出去躲一下。”

    ……

    少女愣住了,绝望的感觉包裹住了全部心神。那些声音……以她的修为在别人的识海中听到的声音,不是这个小丫头的,而是她自己的……

    难道已经太晚了,她的心神已然在小丫头的识海中散开?

    她不再去听远方的声响,木讷地看着缓缓逼近的红雾。这一片红雾是如此硕大,以至于其中的黑影好似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黑压压地,令她不由自主忘记了呼吸。

    就像幼时渺小的自己,站在父亲投下的巨大黑影里,手足僵硬。

    叮!

    就在少女自觉心神完全涣散的时刻,清脆而又尖锐的金属敲击声响彻在她的脑海。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后颈,拖拽着她的心神飞速后撤。一蓬又一蓬的红雾被自己后退着撞开,一条又一条闪烁的星链被撞散,在红色识海中四散跳跃着,又重新结合起来。

    叮!

    第二声脆响炸起。

    投射到柳期头上的两束红色目光骤然缩回少女的双眼。悬浮在空中的铜镜霎时掉落,被一只手从从容容的接在掌心。

    少女瞬间闭眼,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球几欲夺眶而出。一手扶额,摸了满手冷汗。

    “就这么点境界还敢窥视别人识海,找死不成?”

    本以为是夫君救了自己,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一个女声。少女豁然睁眼看去,只见身旁站着一名容色绝美的道姑,身着浅碧长裙,肤如羊脂,修长如玉的左手正托着一只青碧色的玉石铃铛,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握着她的铜镜。

    “你是谁?”少女蹙眉问道,向她伸出手,“铜镜还我。”

    “一个破灵器,有什么好稀罕。”道姑随手抛出铜镜,反问道,“看你衣服,也是我们崂山弟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不知道这处极境是禁地么?没有监院允许,任何人不准出入。”

    少女将铜镜收入怀里,抬眼问道:“你是监院?”

    道姑听明白了少女的质问,轻笑一声,只觉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师妹有几分意思。她笑道:“自然不是,不过监院是我师尊,我能来极境,自然是有他允许的。”

    “师尊?”少女闻言,又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遍,“你是孙玄芙?”

    道姑微微眯眼:“敢直呼我名字的,整个崂山也没几个。以你的辈分,怎么也得叫我一声师姐吧?”

    少女嗤笑道:“我夫君是你师兄,凭什么我要叫你师姐?”

    道姑心中大为惊诧,但以她聪慧的脑子,立马就猜出了少女所谓的“师兄”是谁。她掩嘴而笑,无声的笑渐渐变成大笑,连眼角都泛着泪花。

    若是崂山派其他弟子看见了,估计都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这个素雅出尘,可望而不可即的崂山女神,居然会有如此不拘形象的一面。

    可惜少女只是第一次见她,眼神警惕,道:“你笑什么?”

    “孙道虔……孙道虔居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双修道侣!荒谬,太荒谬了,哈哈……”

    道姑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暗自用上小勘合之术,迅速打量了少女几眼。

    至阴之体。

    难怪孙道虔会自己藏起来,甚至没有告诉师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好苗子,难不成是上一次五年前祭祖的时候?

    道姑收敛起笑容,换上一副悲悯的眼神看着少女,问道:“你叫什么?”

    “关你屁事。”

    “孙道虔把你藏在这五年,难不成是连名字都见不得光?我看你对我的名字很熟呢。”

    少女明知她在激将法,但心中也被她激起了一股子气。不就是一个名字么?人都已经被发现了,说不说名字有什么区别。

    她冷哼一声,说道:“我叫陶离,按照我夫君的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陶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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