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可巧合太多了,必定是写书人有意为之。

    身为卯泰总理之子的柳望被掳到兰陵,成为兰陵之王,从而在兰陵国库里发现了柳期的肖像画,画中藏画,画中又藏画,而这“三幅”画,又由柳望交换给了她。

    最重要的是,她穿越虫洞来到卯泰,看似随机的落点,到头来似乎并不随机。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都是“她”的安排。

    而由此推断,解决进平国难的,很可能就是“她”,这是卯泰能流传下这三幅画的原因。

    但柳望也没说错,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和拼凑,并无实际证据。

    柳期脑中乱絮纷飞,柳望则生出几分怅然。

    他脸上的笑容难得透出几分自嘲,自语似的轻声道:“原以为我爬上高点的一生,多少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曾想,自始至终,都被她算计在其中。她又何必弯弯绕绕,明明知道的,让我做什么,我都甘愿……”

    只听柳期语气冷淡道:“你把她想得太好。”

    柳望听出了她语声中的怒意,摇头笑道:“不是想太好,她确实好。以俗世人的眼光,她救了卯泰,总理制改革想必也是她授意,又护佑昭阳一百六十年。两国中一代又一代人,加起来也有数百万了,不都是蒙受她的荫庇,才能安然度过一生?进化者碎土也好,修行界也罢,满天神佛,我看没有比她更功德无量的。”

    “你错了。”柳期蹙起眉,“她不是为了你们,她只是为了自己。她穿越时空做这么多事,不管想做的是什么,违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天道,但最重要的必然是保住起始开端,让她能顺利在卯泰落脚。”

    说着柳期自己便意识到,她已然将来自遥远未来的自己当成了外人,甚至是带着敌意的外人。

    但柳期并不觉得这是错的,或许是因为那个自己太过神秘,又用种种巧合的事情围绕住了她,以至于她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这让她难以抑制反抗之心。

    短暂的时间里,柳期能梳理出来的最有可能性的因果关系就只有一条——

    那个未来的自己因为某种原因,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先帮助柳青空建立了昭阳国,而无人敢犯的柳青空,又深深影响了卯泰政局。起码在这一片区的国际关系里,卯泰成为了最软弱、最容易被掠夺的对象。为了让自己能顺利落在卯泰,她又在二十三年后回来,帮助卯泰平定进平之乱。

    从这条线上来说,若不是她帮了柳青空,卯泰也不一定会出现死掉半国的进平之乱。

    背负着五万条无辜人命的救世主?

    笑话!

    柳望看着眉头深皱的她,心里一度想问来到卯泰前,她究竟来自何方,经历了什么。但他忍住了,这和他无关,甚至说,极可能也和“她”无关。

    “她”有太多个了,眼前、画中、记忆中就有三个,可他真正想接近的,永远只有那一个。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墙上挂钟的铛声响起。

    零点了。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而八十载的人生,六十载的坚守,也即将划上句号。

    柳望搓了搓手:“走?”

    柳期回过神,如他先前般,视线在客厅中扫了一圈,摇了摇头。

    “我想见个人。”

    ——————-

    黄怀喝了一点酒。

    他本不该喝酒的,晚宴很顺利,诸多大小细节被敲定下来,但最终能将这一切落定的,已然只有明天联盟见证下的会谈。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应该保持警醒,确保所有人都安然度过这最后一晚。

    毕竟各方代表在晚宴上,都只喝了一些无酒精的饮料。

    但散场后,黄怀回到港务办,看着夜幕中运转着的空港,突然就想喝酒。明盛拦不住,也不敢硬拦,取来一瓶红酒后,黄怀却说要三安。

    卯安、梁安、聊安,代表着卯泰名片的三安酒,极烈。明盛硬着头皮陪喝了一杯,剩下的一整瓶,都被黄怀一人干了。

    烈酒入腹,酒意上头。他突然想到了父亲,想到了黄金,他当即决定回去看看他们。哪怕两人中,一人躺在冷冰冰的浴缸里,另一人则被关在冷冰冰的地牢里。

    这让素来冰冷强硬的他,十分感伤。

    黄怀驱开亲兵,亲自驾驶着游闲号风驰电掣,在总理府中间的独栋顶层悬停。顶层原本设了泊位,可父亲的病情需要静养,早几年他便下令禁止继续使用顶层泊位。

    今天,那个需要静养的人已然逝去,可他依旧没让浮艇降落,而是一撑船舷,从浮艇上跳了下来。掌心所对的空气瞬间凝结压缩,让他一跃而下的身姿显得流畅飘逸。

    微醺状态下,连异能都更加灵活。

    三层的独栋里,顶层就是父亲的房间,除了侍奉父亲的医疗官,平日里几乎无人打扰。当然,如今医疗官也已有小一个月未至,他的傻弟弟自以为封了医疗官的嘴,没想医疗官当天晚上就通过明盛找到了他。

    就算没有医疗官,也会有其他人。毕竟独栋后面都是卫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有人能发现异常。

    倒是有一个人迟迟没有现身,这让黄怀有些兴趣。原以为对黄金手里到底有几个亲信,他自以为一清二楚,不料还是漏了一人。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追究的时机,会谈在即,他也不想贸然爆出父亲的死讯。

    黄怀走进房间。偌大的房间里,四周窗帘密闭,使得房中光线极为暗沉。他适应了片刻,才能分辨出房中事物的模糊轮廓。他径直走向卫生间,门一打开,冰凉气息便扑面而来。

    他笔直前行,拉开了尽头的百叶窗。恰逢一道闪电在天际亮起,微光透了进来。轰隆雷声中,他扭过头,看到了浴缸中的父亲。

    夏夜的温度已然下降,但浴缸上方已然飘散着阵阵寒气。那里面原本盛满了冰块,但从黄金胡闹自杀的那天起,他便派了一个冰系异能亲信,每日两次换掉整缸清水,再冻成完整的一块。

    躺在一堆冰块里,可想而知,父亲有多硌得慌。

    与上次相比,如同婴儿般蜷缩在浴缸里的父亲安详了许多。起码昏暗中看不清他脸上身上的尸斑,包裹严密的寒冰也封住了腐败的味道。

    但这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也就在上个月,意识昏沉的他对黄怀说,死后希望能葬在帝山之巅,墓碑西面,能够亲眼看着卯泰一天天繁荣,凌嘉之耻在繁荣强盛中,一天天被洗刷殆尽。

    可父亲肯定更乐于看到如今的局面。明天过后,把他葬在帝山西南,不管是卯泰空港,还是昭阳空港,抑或是更远处的晋安,都能一览无余。

    到时的他,必定能卸下背负了一生的隐忍,抚掌大笑,即便在地下,也必定意气飞扬。

    而到时的自己……

    钟声响了,透过地板,从二楼传了过来。这个代表着零点的钟声,每夜每夜将父亲从睡梦中惊醒,可父亲也执着地要求不要关闭。

    黄怀长长吐出一口酒气,隔着冰面,手套中的拇指摩挲着父亲的面颊,最后轻轻拍了拍冰冷的浴缸边缘,站起身。

    他忽然偏过头,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但寂静的环境让他又觉得,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有乘坐电梯,徒步下楼,从大门中走出。门外执勤的卫队士兵恭敬行礼,黄怀的突然出现没让他们意外,毕竟游闲号飞入总理府,所有明哨暗哨都看得清清楚楚。

    黄怀突然顿住脚步,问道:“那两个孩子呢?”

    一个士兵答道:“在自己房里,宵禁后偷溜出来,马上就被送回去了。”

    黄怀点点头,走向前方办公大楼。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脑中是同样的庆幸:好在李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这样子,以后见到这俩兄妹还得客气点。

    黄怀在办公大楼后门停了下来,两名亲兵早已在这里等候,已然将门打开。他们心里清楚,黄秘回到总理府,终归是要去看小总理的。

    而小总理,就在办公大楼地下三层的牢房里。

    黄怀挥了挥手,没让亲兵跟进来。亲兵目送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同时眨了一下眼睛。

    自从迟简峰坐上卯安城市官的位置后,总理府地牢里就再没关过人,但凡犯事的,不论身份高低,一律送到迟简峰管理的临时监狱。没有了人声人味,地牢显得尤其寒冷,即便是在夏日,迈入其中,便有股子冷意往骨头缝里钻。

    这里的牢房布置尤为简单,近两百米长的通道两边,被划出一个又一个鸽子笼。若是正好被关在中间位置,两头都是无尽的黑暗,好似置身深渊。

    黄金就被关在了这里。虚无黑暗的压迫感贴着每一寸皮肤,让他全然忘记了时间概念。从空港处刑现场到这里,用了不过半小时,此后又过了多久呢?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一生都盯着一个目标,三十年里绝大多数日子都显得十分漫长。如今目标消失了,或者说在无声的惊雷中崩塌了,余下的人生里,他无人可等,无事可盼。漫长或短暂,就像是屁股底下冰凉的石头,已经毫无意义。

    脚步声落到跟前,蜷缩在角落里的他,也全然没有抬头,恍若未闻。

    但在沉默的黑暗中,他还是先开了口:“阿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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