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众道士坚定道心的同时,孙道真的信心已然崩塌。

    他没有回到崖边浮艇,反而又来到了太清殿。明明想上去仔细确认下孙元盛的尸体,却连一步台阶都不敢上去。

    他脑中盘旋着孙道执的话,嘴中重复呢喃着“孙元盛有连生咒”,失魂落魄地在殿中游荡。

    恐惧到了极点,心跳反而沉寂下去。可沉寂过了头,好似不跳了。

    他忽然看到了那几扇破损的屏风。屏风内,露出沙盘一角。

    孙道真冲了过去,只见沙盘上本该凝结的透明护罩,不知为何消失无踪。只是沙盘里,用阵法凝结出来的祖庭全貌还在,可在孙道真眼里,那些事物边缘模糊,似乎远不如之前纤毫毕现般的精巧和真切。

    他这才意识到,作为控阵修士的孙道执也不在。

    事情如同失控的浮艇般,飞速脱离他脑中的计划。计划里,八门金刚阵是护卫祖庭的最大倚仗,而祖庭,是兰吕驻军的最好地点。

    但眼前的护山大阵显然已经退化成原初的八门阵,只剩下监控的效果,不但毫无防御,而且失去了攻击功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道执到底去哪了?

    掌门都要杀过来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兰陵军,对,先指挥兰陵军动起来!

    孙道真蓦然跳起,冲向门外。然而他一脚刚跨出门槛,磅礴威压以万钧之势从天而降,迫使他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

    □□疼痛阻挡不了他心中再度滔天袭来的恐惧,他怔怔盯着落地的人影,嘴巴张着,嘴唇战栗不已。

    那是个须发如墨的中年人,明明是孙元盛的师兄,脸庞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余岁,眸似黑晶,顾盼之中,皆是漠视一切的目光,像是没有丝毫情感的天神。

    他穿着宽大的湛蓝道袍,与崂山弟子同色,但形制显然更加飘逸随性。那显然不是一件普通衣服,和孙元盛的白色道袍一样,都是品阶不凡的法宝,雨点打在其上,好似被无形之气阻隔,无力地滑落在地。

    他落地之时,威压轰然炸开,向四周激射起一阵狂风,掀翻了孙道真压得紧紧的军帽。

    那几乎齐根的平头,让崂山掌门孙元一的视线多滞留了一瞬。

    “元盛何在?”

    孙元一的声音让孙道真恢复了停滞的呼吸,他猛喘了几口气,刚要回答,只见左前方的远处,祖师殿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一众崂山道士齐齐冲到孙元一跟前,跪倒在地,齐声道:“拜见掌门!”

    按照崂山的礼数,弟子见到师辈只需稽首,在掌门面前也是如此。跪拜礼只需在祭祖时用到。他们此刻行此大礼,一半是处于终于等来救援的真心,另一半则是随着中年道士依样画葫芦。

    中年道士跪在最前面,颤声道:“掌门,祖庭遭逢大变了!监院他……他为奸人所害,已登仙羽化……”

    他一开口就带着哭腔,说完更是泣不成声。其后的道士们也随着他低泣,有几个演得过的,更是放声大哭。

    孙元一垂眸瞥过他们,又淡淡扫了孙道真一眼,问道:“在哪?”

    “弟子不知,弟子和师弟们都被囚禁在祖师殿。”中年道士抹了把眼睛,连磕几个头,而后恨恨地盯向孙道真,“想来吕莲王必定知晓!”

    孙道真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几乎堵住气管,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抬眼望向上方。只是从他的角度,显然看不到太清殿顶层。但没关系,孙元一已然明白了他的答案,身形悠忽消失,出现在太清殿顶层。

    练功房外室通往回廊的门无风自开,孙元一飘了进去。

    这是孙道真最后的逃跑机会,视线远处,四艘吕莲浮艇缓缓飞过山门的高度。浮艇上的士兵显然也在望向这边,等着孙道真的命令。

    浮艇,士兵,计划,叶凌,柳老……

    脑中一起涌现的词语让孙道真终于冷静下来,身体的战栗也逐渐止住。他咬着牙,就要在众道士的眼皮底下冲向山门,可直到他试图起身,才发现自己竟一动都不能动。

    很显然,他中了孙元一的法术。

    那好不容易凝结的冷静还没来得及崩碎,孙元一再一次落在他跟前。

    孙元一肯定看到孙元盛的尸体了,可他的面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地漠视众生的表情。

    下一刻,孙道真便知晓了那表情只是假象,那张平静的脸背后,是极端的愤怒。

    孙道真头疼欲裂。他脑中好像埋了几根生锈的铁钉,在孙元一的目光牵引下,挣扎着刺穿头骨,刺破头皮。

    他听孙元一问道:“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本座亲自问你心神?”

    ——————

    那道身影从天际疾速逼近时,朝白蓦地收起异能,藏到了树后。

    他远远便感受到了那股惊人的气势,本想驻足观察下来的是何方神圣,可那身影的速度快得远超想象,在他回头的瞬间,便到了帝山上空。

    而逼着朝白躲藏的,是那一丝像极了被目光扫过的感觉,就好像对方也发现了他,故而向下一瞥。

    知道那种感觉消失不见,朝白才从树后出来,望了眼对方来的方向,又望向头顶山尖。

    卯泰的东边是兰陵和南营,远一些是吕莲岛,再远,就是崂山派所在的东青岛。

    那显然不是进化者,在外历练七年的他,曾有两次碰到过这种属于修士的气息。毫无疑问,那是来自于东青岛的崂山派修士。从惊人的气势看,极有可能是崂山掌门孙元一。

    难道是孙元盛死了?

    朝白寻思着,望向下山的路。以他的速度,火力全开,要赶到国宾馆通知柳望和叶凌,至少需要半小时时间。但半个小时,也许不足以让崂山掌门了解孙元盛的死因。

    他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三刻,离会谈还有一刻钟。

    即便孙元一查到兰陵头上,国宾馆好歹有联盟特使在,碍于平权协议,他也不一定会做些什么。

    朝白犹豫着,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之所以没去国宾馆,是想趁着柳望和叶凌都在会谈的空当,去和孙道真核实兰吕结盟的事。昨天送叶凌回去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叶凌的情绪波动,又一次试探着问他柳望此行的目的。

    叶凌拗不过他,又赶着去参加黄怀举办的晚宴,只好和盘托出兰吕结盟的计划。震惊之下,朝白在他房间沉思了一晚上,等到晚宴结束,又偷偷把崔左鹰带了出来。

    毫无疑问,崔左鹰有一颗好脑子,比他自己的更好。崔左鹰一听,便说恍然大悟,难怪柳老拒绝昭阳结盟的请求。

    但朝白没跟崔左鹰透露全部,刻意隐瞒掉了孙元盛意图分裂崂山、成立西派的部分,把兰吕双方结盟,暗示为加上了整个崂山派的三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担心兰吕结盟还不够阻止崔左鹰参加会谈。他觉得兰吕结盟力量不够强到公然反抗联盟,不够和南营、江南、梦昌等大国撕破脸。

    崔左鹰是人,难免会把局势与摆在面前的利益做比较。万一他在会谈中答应了某些条件,或者拿到比预期更多的利益,昭阳也将站在兰吕结盟的对立面。

    所以朝白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帮助老师推进计划。但他想不通的是,老师为何放任昭阳参加会谈?

    从经济层公寓中出来的一路上,他走得很慢,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存在不止一处破绽。比让昭阳参与会谈更显著的,是杀黄怀的环节。

    卯泰军人数再多,布防再严密,能挡得住老师杀黄怀?黄怀这个所谓的“准”特级,在老师这个实打实的特级面前,能有什么用?再说,公开处刑那日,有柳期在前方牵扯军队,老师去杀个黄怀能有多少阻力,更遑论黄怀后来还被晨曦重伤。

    趁会谈结束,防守松懈再突击动手,这一套计划对于不够了解老师真实实力的人来说,勉强过得去。但对于朝白而言,实在漏洞百出。

    他几乎敢肯定,叶凌没说实话,或者就像他死活不说兰陵藏军地到底在哪一样,他隐瞒了更多的计划。

    但朝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凌和柳望不是在会场,就是在前往会场的路上。他无人可问,只想起两人,一个是孙道真,另一个则是被老师叫做“黄老二”的孙道执。

    于是他施展起异能,奔向祖庭,不料在靠近山尖的地方,碰到了崂山掌门。

    朝白自认行事果决,如此犹豫难决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见。

    他的脑袋一团浆糊。

    就在此时,那股属于修士威压的气息再次传递过来,而后像空气被抽离一般,迅速远去。

    朝白抬头,没在空中看到孙元一的身影。

    他一拳砸在树上,转身向山顶走去。谨慎之下,他没有施展异能,没多远,脚上皮鞋便沾满了污泥。

    后广场上已不见吕莲浮艇,空旷的停泊区只有一个货箱孤零零立着。若计划是真的,想来吕莲军已经转移到前广场,等待着会谈结束那一刻。

    无休无止的暴雨中,朝白凝神感知着属于孙元一的气息,一步步走向那两座大殿。值守阵法沙盘的孙道执应该在太清殿里,至于孙道真,应该和他的军队在一起。

    他穿过庭院,刚靠近太清殿后门,就听到了人声。人声不是从殿里传进来的,而是更远的前广场。他摸进殿里,只见大殿正门外忽然走过一个道士,忙藏身到屏风后。紧接着,他看到了屏风内、坐在沙盘边上的人。

    那本该是孙道执的位置上,坐着吕莲王孙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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