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艇越过祖师殿上空,叶凌随手洒下一把鬼焰。

    帝山祖庭最后一座幸存的大殿,终于化入火海。

    崂山道士们惊惶的叫声响起在后方,这让叶凌热血沸腾如真正的火焰,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

    没办法,在平权协定的笼罩下,即便是高级进化者的她,活了整整三十一年,也从未有机会和修士交手。她更深地理解了老师潜藏在心中的那股冲动,不知不觉沉浸在这种激昂的心绪中,越陷越深。

    老师曾跟他们说过,自己小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当一个肆无忌惮的强者。彼时的叶凌立马应声附和,却遭到了朝白毫不留颜面的嘲讽。

    朝白这个刺头,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忍这么多年,才把他赶走的。换做是她,一天都忍不了。

    只可惜了黄哥。地形环境越复杂,移形换影的威力才越大。黄哥跑到空荡荡的空中叫板孙元一,四处什么都没有,不是送死是什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叶凌脑中一划而过,浮艇则在短短百余米距离内一划而过。她站在堆满废弃物的船头,躬起身子,两手按住船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孙元一两手都压在虚浮五岳上,眼睛闭着,像是在专心增加五岳的力量。

    很好。

    目标越来越近。

    叶凌身周腾起一圈鬼焰。

    双方距离拉近至不到五米。

    她猛然扑向凌空而立的孙元一!

    ——————

    孙道执停在沙盘上方的手抖个不停,再也掐不出手诀。

    他额顶头皮上不知哪来的伤口,涌出一片血帘,几乎遮住了他的双眼,像极了不久前他哥哥黄登禾的模样。

    本就孱弱的神识在万钧重压下,不受控制地缩回泥丸宫,而藏匿其中的心神,瑟瑟发抖着,几乎要没入虚无。

    作为一名修士,这是面临危机时的本能反应,也是濒死之际,最无力的自救。

    但他坚持着没有倒下,仍有几分清明的眼神穿过血帘,看向沙盘上几欲崩裂的虚拟幻象。从波纹急促的幻象里,他能看到代表着沙尘的白色风暴,能看到风暴中心那几道从未移动的人影,能看到那几个人影中,静静伫立的柳望。

    不像他的哥哥,孙道执从未尊称柳望为“王”,顶多,就是“望哥”。同起于微末,他心里总是迈不过这个坎。即便当时,是他自己亲手把改变命运的机会双手奉给了柳望。

    毕竟“望”这个单名,还是他给柳望起的。

    那时年幼的他们认识了同样年幼的柳望,但这个沉默的同伴一直没说自己的姓名。孙道执见他一有闲暇就安静地眺望着西北方向的天空,就开始叫他“阿望”。一叫就是七年,然后,他们一起碰见了柳期。

    再七年后,登上王位的他,终于公开了他的姓名——柳泉。

    那时孙道执还只是黄登苗,和哥哥一同站在王位下方,看着坐在最高处的他,默默地想:名字可能是真的,姓氏,一定是假的。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心底里,对那个强大到如同天神的她,有着难以言说的执念。

    时隔数十年,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孙道执还是不肯称他为“王”,但他很开心,因为高高在上的柳泉,在三十三年后,又重新叫回了柳望——他给他取的名字,而且一叫,就是二十七年。

    他还是那个他,整个大棚里最安静的,时常眺望着西北天空的那个伙伴。

    和他们兄弟一样,有着最悲惨童年,遭受过最不公待遇,却如最卑贱的野草,坚强活下来的伙伴。

    这样的伙伴,这样的他们,如今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苛待他们的命运,蔑视他们的世界,痛痛快快发一次火。

    有错吗?

    没有,一点错都没有!就是他娘的太晚了!

    孙道执脸上的血流逆向回涌,连同淌到地上出现干涸迹象的血液都恍若新生,涓流般钻入他的衣服,没入他的肌肤。可他脸上咬牙坚持的神色在一点点涣散,消失,变得木然而生硬。

    他的袖中突然钻出一道灰光,滴溜溜地飞到他头顶,悬在半空。那是一颗神足印,香灰制成,内裹一粒佛修舍利,也是孙道执唯一的、平时不敢拿出来显摆的灵器。

    因为整座崂山,只有这一件半佛半道的法宝。它来自于孙元盛,而孙元盛赐予他时,层告诫过,以他凡道修为,若非生死关头,切不可用。一旦用了,形神便会如法印本身,化作香灰。

    说到底,这是一件只适合同归于尽的法宝。孙道虔不要,孙玄芙厌弃,所有比他更得力的弟子,都不愿接受。这才轮到他,说实话,他还挺喜欢。

    孙道执阖上双眼,有丝丝缕缕的东西从他体内脱出,一点一点钻进不断旋转的神足印中。从脚到腿,他的肉身连同衣服一起一点点失去鲜活颜色,变得灰白。灰白一线很快便抵达腰腹,没过胸口,扫过肩头,划过脖颈,拂过五官,最后,到他刚刚剪短的头发。

    “阿望,望哥……”

    “我的兄弟,我的伙伴,我的……王……”

    “替我们兄弟,替你自己,痛痛快快地发一次火吧。”

    泥丸宫内,他最后一粒心神被袭来的黑暗吞没前,如是说道。

    ——————

    四散惊逃的崂山道士并非唯一的局外人。

    庭院靠近后广场的边缘,三双眼睛从一栋厢房内的窗户,望向不远处那骇人的画面。

    叶凌都是第一次和修士交手,被封锁的昭阳,更是没有结识修士的机会。即便是活到近六十的崔左鹰,都是今天才首次目睹修士神通。

    连九清清都在沉默。

    崔左鹰叹了口气:“昭阳要崛起,我们任重道远啊。”

    白庄点头。

    九清清指着虚浮五岳下气罩问道:“他们就在那里面,晋安全他们,对吧?”

    白庄看她一眼,又看向崔左鹰:“孙元一是碾压之势,即便他们和柳泉联手,也不见得能抵抗多久,大概率是活不了了。我们最好趁现在还没被波及,马上撤离,回昭阳。”

    “不看到他们死,我不甘心!”九清清反对道。

    崔左鹰也摇头道:“他们不见得联手,若是拧成一股绳了,叶凌和黄登禾也不会一个接一个出来送死,应该一起围攻才对。更何况,柳泉还没出现,且不说他能不能打过孙元一,气罩里到底是什么局面,我们也不得而知。”

    “你说那男的是黄登禾?被腰斩那个?”

    崔左鹰默然点头,脑袋忽然一偏,说道:“叶凌又来了!”

    另两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艘浮艇蓦然越过祖师殿,以居高临下之势,俯冲向孙元一。那浮艇速度极快,显然是开到了最大马力。而船头那一点月白人影,赫然就是叶凌。

    叶凌飞扑离船。

    碧绿鬼焰扑头盖面兜向孙元一。孙元一不闪不避,双手按在虚浮五岳上,身上雪白法袍蓦然涌出无数蓝芒,好似蚕茧般把自己笼罩其中。

    孙元一再次被裹成一颗火球,但崔左鹰三人知道,那火球要不了片刻便会被蓝芒炸碎。但此刻的他们看得更清楚,叶凌此举并非为了伤孙元一,而是为了遮挡他的视线,遮蔽身后真正的杀招。

    那艘疾驰的浮艇!

    轰!

    鬼焰在震天声响中被炸开,孙元一被浮艇撞得后撤,但这后撤的距离极端,似乎只有几步,抵在他胸前的浮艇便再难寸进。他神力非常,一手抵着浮艇,另一手仍旧压在虚浮五岳上,只不过少了一只手,那五岳的缥缈形体开始不断闪烁,似是即将消失。

    这还不够。

    在崔左鹰三人眼里,只见片刻前从孙元一头顶飞扑而过的叶凌直坠下方,落下十数米,正好躲过鬼焰爆炸,而后凌空蹬腿而起,弹射向孙元一背后!

    “竟是吊索……”

    白庄讶异道,原来叶凌前两下杀招都是障眼法,最后一下腾跃,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浮艇余力未卸,孙元一两只手都腾不出来,叶凌已跃至他身后,死死环抱住他的颈项,鬼焰升腾!

    法袍覆盖毕竟有限,如此近距离内,她要趁法袍上的雷纹没能完全发挥作用,将鬼焰灌入他领口!

    但!

    白庄只觉眼睛一花,第三次化身火球的孙元一附近,竟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孙元一!而且两个人动作一致,均保持着双手下压的态势!

    而那颗火球在急速缩小,随后消失无踪,只有叶凌蜷缩的身影好似抱着一团空气。她必然也意识到了不对,但这丝意识来得太晚了,失去阻碍的浮艇轰然向前,重重撞在她的身上。

    叶凌被巨力撞得向上翻滚了数圈,而后直线下坠。她身后的浮艇则斜斜向下,如一道黑光越过祖庭,越过整个帝山山顶,消失在视野尽头。看方向,不是坠毁在死涧,就应该是坠毁在兰陵边境。

    没有铜皮铁骨一类的异能,没人能在最大马力的浮艇撞击下存活。叶凌必死,而撞死她这位兰陵王的浮艇,最终可能坠毁在兰陵境内。

    若叶凌没有选择杀孙元一,而是坐在这艘浮艇上,这会儿应该能回家了。

    这个忽然闪现的念头,让白庄觉得荒谬。

    却又很合理。

    好似因果轮回的宿命。

    九清清的抽气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白庄视线再次聚焦,只见形象再度凝实的虚浮五岳顶端,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孙元一合二为一。但那个分身消失之处,竟出现了另一个虚幻身影。

    灰暗雨幕之下,另一个白色人影急速放大,盘腿而坐的身形竟和五岳等山齐高,好似一尊庞大的佛像,而那颗巨大的雕刻着模糊五官的佛头,就面朝着孙元一!

    佛像启口,佛唱的宏音传自天际。

    “若欲降魔,伏愿自变作微尘,东西南北章狂不知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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