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枝叶透出隐隐缝隙,天空的颜色不再是漆黑一片,泛着灰白的蓝,天快亮了。

    李轻舟心头一动,看着面前痴傻的小虎子,还有上空一团没有散去的黑雾,她忽然想起些什么:

    “别走,你的寐丹呢,寐丹!”

    梦寐围着李轻舟上空转了一圈,它原本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久不开口的老妪,沧桑又疲累,答非所问:

    “我该走了……玲珑镇的百姓被我吸食梦境,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让他们呆傻,终究是造了孽,总归要还回去的……”

    李轻舟眨眨眼,忽然就没再追问下去寐丹的下落:

    “沈望…他…”

    话落在嗓子里,她忽然明了,一股莫名的伤感在心底蔓延,在梦里那滴泪就证明梦寐不再是梦寐,而是一个真切的‘人’了,他生了心。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半空中的黑雾也逐渐消散,李轻舟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好像就来不及了,对着梦寐的残影大喊:

    “之前我说错了,不是只有男女才能谈情说话,共话白头。这只是世人禁锢的锁链,但爱永远也不会被束缚,牛会爱上青蛙,蟋蟀也能和蛇共度,你的爱正大光明,见得了光……”

    在朝阳升起的第一缕日光下,有些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李轻舟看了看坐在地上吃手的小虎子,落下一滴泪来。

    不知怎么,她有点难过。

    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更加坚定了‘情爱’这个东西,碰不得。

    直至朝阳彻底升起,浓密树叶间缝隙透过金黄色的光芒,照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寂静无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诶哟…他婶子,怎么眼下这么青?是不是没睡好?”

    “可不是怎么的,一觉起来累的紧,腰酸背疼的,这也奇了怪,平日里也不见如此。”

    “你也是?不瞒你说,我也是,早起这两条腿疼的厉害,像是连夜走了二三十里地!”

    村外的半环绕的小溪旁,几个浣衣的妇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脸上带着笑意,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常村正家的老两口愁眉苦脸,不为旁的,一觉醒来小虎子又痴痴傻傻,这可真是把人急坏了。

    村里唯一的大夫就是那个姓吴的,如今人没了,常村正只能应急先派人把竹林的沈望请过来,又亲自套了驴车去玲珑镇上请大夫。

    炕上的娃娃白胖可爱,小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往嘴里塞,晶莹的口水糊了满脸,一双葡萄般黑釉的大眼睛,却没了光彩,呆滞的盯着一处,很少眨动。

    沈望皱着眉头,翻动小虎子的小胳膊小腿,又抬了抬他的眼皮,对着留守在家的常岳氏,歉意说道:

    “村正夫人,我才疏学浅,平日里不过是看看医书,一些小毛病堪堪应付。但..小虎子这样,只怕是要等常村正从镇子上把大夫请回来再看了。”

    常岳氏晃了晃身子,眼前一阵发黑,若不是身后的李轻舟扶着,只怕就倒下去了。

    沈望也下意识去搀扶,眼神却不小心与李轻舟对视,一向冷清的人居然露出慌忙紧张的神色,连忙撇头避开。

    李轻舟却也没放在心上,她知道是因为昨夜的梦,沈昂心里边有些别扭。

    沈望简单安抚了常岳氏几句,便脚步匆匆的离去,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轻舟,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有说出口,迈着步子走了。

    没到半刻钟,院门口传来车轮响动的声音,是常村正回来了。

    只不过除了身后的两个大夫,还有一个人,一身白衣,神采奕奕,光是站在那儿便引人注意,不是万重山又是谁?

    看见他,李轻舟面色有些复杂,还有些古怪,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在天大亮之前,随着梦寐的离开,所有的一切都变回了往常的样子。

    村民们回到了各自的家中,除了身体有些酸疼,并没有别的大碍,甚至对昨夜的事情一概不知,仿佛他们只是像往常任何一个夜晚一样,在家睡了一觉而已。

    李轻舟带着痴傻的小虎子回到水坊村,悄悄将人放在常村正夫妻身边,又回到后院看了看还在沉睡不醒的万灵儿,见一切并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

    刚踏出门去,就瞧见院中走来一人,是万重山抱着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的唐金宝迎面而来。

    李轻舟一愣,心头露出几分胆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胸膛下的心跳如擂鼓,一下又一下生出无数怯意,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想要开口问询。

    可话还卡在嗓子眼儿,万重山就抱着人如风一般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半分停留,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李轻舟微微哑然,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她方才好像看见唐金宝的衣领的带子扯开了,露出了里面泛着光泽细腻的肌肤。

    她怔怔的看着那扇被关上的房门,迟迟没有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了又等,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李轻舟看着那扇深褐色的木门,心底忽然生出浸着凉意的恐惧,无数遐想在脑海中浮现,里面会发生什么……

    万重山和唐金宝……这两个人的名字和面孔像是疯长的野草一般在脑海中四溢,李轻舟忽然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了,她盯着那扇门,生出了冲进去的念头。

    ‘啪’就在她要迈出脚步的瞬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心里好像有一根弦松了,李轻舟长长舒出一口气,有着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情感一闪而过。

    又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故作姿态的说着:“你和唐姑娘怎么从外面回来了?还这么狼狈?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今早起来腰酸背疼,脚酸的不得了,总觉得有些古怪。”

    瞧瞧她装的真像,李轻舟觉得自己有点像方镜知说的一个词儿‘戏精’。

    李轻舟等不到对面的回答,一抬头万重山站在她面前,就那么看着她,一双凤眸中黑色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寒气,幽暗冰凉。

    那双眸子如千年寒凉的冰锥,李轻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样站在他面前,那目光将她看透,看穿,令她抬起的头忍不住的低下。

    “怎…怎么…难道真的出事了吗?”李轻舟垂眸,双手不断的搅动着。

    “无事。”

    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李轻舟咬着唇,感觉到那目光淡去,这才再次抬起头,院中却早已经没了人影,只剩她一人。

    ‘呼’她如释重负般的喘着粗气,方才她真的快要被吓死了,还以为……以为万重山,知道了些什么……

    李轻舟连连摇头,不,万重山不可能知道。她抬起脚步朝着房间走去,路过唐金宝门前时,听见里面传来异常响动。

    好奇涌动,犹豫片刻,李轻舟说服自己是个无礼仪规矩之人,随后推门而入。

    这间房与自己那间一样、陈设简单,外面天还未大亮,屋中没有点灯,有些昏沉。

    唐金宝躺在床上,身上被小心的盖上了被子,相比于昨夜来说,此刻她面色坨红,呼吸深沉有些重,殷红的朱唇是不是发出破碎的字句。

    李轻舟慢慢凑近到她床头,低下身子,耳朵贴近她的唇边,只听‘别….别…’声音支离破碎,带着羞涩,又有些欲拒还迎。

    李轻舟有些诧异,紧接着就从唐金宝口中又听见‘万..万大哥…别……’

    看来,梦寐的‘春生梦‘的确奏效了,而唐金宝去救了万重山,正好也得偿所愿。

    一切的一切,都如自己预想的那般进行,李轻舟想自己该是得意的,这是她头一回这么周密的进行计划。

    但是为什么,那股原本退回去的凉意如潮涌一般流向骸骨,冷的吓人。

    “本该是这样的,本该是..这样的…..是的,本就该是这样的……”黑暗中,李轻舟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好像这样就能平复心中的冰河。

    直到走出房门后,她脸上带着笑,再没任何异常,只是将腰间荷包中一枚暗淡无光的鹅卵石远远的扔了出去。

    从玲珑镇来的两个大夫,先后给小虎子看诊,他们脸上再没了呆滞木纳,与之前相比鲜活多了。

    李轻舟心下微沉,难道梦寐的寐丹就是用来做这个?其实她也是满心疑惑,怎么与沈望入梦一场,梦寐就变了态度。

    明明之前,梦寐对沈望的执念,她看在眼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一声绝望的抽泣让李轻舟回过神来,这声音是常岳氏发出来的,一旁的常村正也捂着脸,发出低沉的哀嚎。

    “这孩子的确是个痴儿,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治不了。”

    “至于你们所说之前他正常……应该是不可能,他这病根本治不好。”

    这两个老大夫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这孩子是天生的傻子,好不了了。

    李轻舟看着相拥而泣的常村正夫妻,还有坐在炕上不明所以,啃着自个儿脚趾头的小虎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虎子本来就是傻子,是梦寐进入他的身体,替小虎子做了个正常的孩子,但如今,梦寐走了,小虎子又变成了傻子,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李轻舟努努嘴,想说,只要人活着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在意他傻不傻呢?

    最后,她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闭嘴,转身离去,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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