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舟的声音难得平和,有着思及往事的沙哑和沧桑,仿佛与之前暴怒烦躁的三公子,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告诉那个男童,他不是蒋家人,而是云鼎天宫的少主……是她用了羌族秘术,以死人之物召来的魂魄,借蒋城主小妾英娘的肚子生出来……”

    “轩辕宗掌门万阔海是当年云鼎天宫的主人的挚友,可他却包藏祸心,伪装了几十年之后,以天罚雷火为幌子,屠杀了整个云鼎天宫。使之天下大旱三年,拥立新君改朝换代,创办轩辕宗,让仙门林立……..”

    李轻舟明明坐在火堆旁,身上却忍不住的发冷,她将这一路以来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块,一百年前她在皇城地道听到的,原来就是云鼎天宫覆灭的真相,与蒋玉舟所说严丝吻合。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再然后呢?”李轻舟问道。

    “再然后?呵…..在日复一日耳边重复着复仇下,男童长大了。可是他却因为凡人所生,没有灵根,天赋极差。于是,那本羌族秘术再一次被拿出来……”

    “复仇的目标是她指定的一个人,一个以天才著称的人。因为他是万阔海的希望,是万阔海的脸面,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毁了他,再利用他的名号,振兴云鼎天宫。”

    李轻舟垂眸,万阔海的希望是谁,不言而喻,千百年来才出一个天赋异禀的万重山,让轩辕宗也被人们所熟识,占据仙门霸主的位置,无可动摇。

    毁了万重山,想必真能让万阔海发疯。

    而万重山的名号太过于响亮,只要赢了他,便是一举成名,定然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重振云鼎天宫会事半功倍。

    李轻舟蹙眉:

    “可是…方才落凡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是你们师徒两个的计谋,还是她想开了?”

    其实李轻舟直觉这两种可能都不对,她也在当场,落凡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感觉到了真心实意,但真心里,却有隐瞒的味道。

    到底落凡隐瞒了什么呢?

    蒋玉舟没有回答,他向后挪动了几步,靠在石壁上,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山洞晦暗,远离了火光的照亮,蒋玉舟像是与黑暗融合为了一体,不可否认,为了提升修为,落凡与蒋玉舟都罪不可恕。

    但此刻,李轻舟却有些可怜蒋玉舟,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明明一切顺利进行,可从小教导的师傅,日夜在他耳边灌输仇人的师傅,却在最后关头让他放弃。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弃呢?

    “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会让我想杀了你。”蒋玉舟忽然出声。

    他隐没在黑暗中,半睁着眼睛,看见火光温暖处女人那双杏眸如水,盯着他的身躯,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同情。

    蒋玉舟恨这样的目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废物,沦落到让女人同情。可偏偏他又贪恋这样的目光,身边人的背叛背弃,让他一无所有,却有个人还能在他身边,站在他的角度感受他的痛苦。

    他想,自己也许真的不会杀她。

    这样想着,蒋玉舟居然有了些困意,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李轻舟看着他与黑暗融为一体,没多久就传来了深沉均匀的呼吸声,火堆下的枯枝不够,火焰很快就小了下去,她搓了搓胳膊,背后的衣裳还没干,还要继续再烤一会儿。

    这处山洞不大,却空阔的厉害,除了她和蒋玉舟两个大活人之外便是一地的碎石,只有边边角角还有些细碎的树枝。

    李轻舟活动手脚,蹑手蹑脚的顺着石壁边沿捡了些干燥的树枝,扔进火堆里,看着火苗再一次旺盛起来,这才放下了心。

    再看手心因着方才捡树枝沾了不少泥土,李轻舟又再次走到水潭边上洗手,潭水碧绿澄清,甚至能看清水底的巨石。

    洗完手,李轻舟准备起身,却听见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女声在说:“别走…别走….”

    随着声音渐渐逼近,李轻舟再次将目光移向潭水,这一回她亲眼看见□□的‘水中人’从水底游上来,破水而出。

    一头浓密的长□□浮在水面,绝色倾城,娇媚惑人的脸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展露在李轻舟面前。

    “趁他不备,跟我走。”

    女人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是掺了蜜的糖糕,却又甜腻,语调微微上扬,带着股憨娇的明媚。

    说着,便从手中伸出一双葱白如笋的手来,想要去抓李轻舟的手腕,可却被李轻舟躲开。

    扑了个空,女人眯了眯眼睛,里面暗藏危险,下一刻语调一转,带着股尖锐的怒气:“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别不知好歹。”

    李轻舟静静看着她:“是万重山让你来的?”

    女人挑眉,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

    李轻舟低头无奈一笑,她想不知道都难,但她现在还不能离开:

    “你走吧,回去告诉万重山,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做不成我是不会回去吧!让他别再管我了!”

    女人抬眸盯着李轻舟,见她面如芙蓉,娇艳清丽,一双眼睛如清澈透亮,极具鲜活灵气。让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人胚子,但往往容貌最能引起女子之间的嫉妒,尤其是两个美女。

    “哼,本来我也不想救你,不过是当初应下了,不好反悔罢了!是你自己不跟我走的,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别怪我!”

    说罢,便沉下水潭,洁白无暇的身躯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李轻舟若有所思的盯着平静无波的寒潭,往事在脑海中浮现,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望界山紫云洞,归影。

    据五百年后的说法是:归影本是有些灵气的小狐狸,幼年跳脱贪玩,在望界山差点儿丢了性命,丧生于虎妖之口。

    幸而被路过的万重山所救下,英雄救美,不期而遇,年幼的小狐狸眼中看见的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少年郎。

    只这一眼,便注定了终生之愿。

    都说狐狸多情魅惑,实则专情长久,在多年之后,修成人身的归影来到万重山身边报恩,甘愿为奴为婢伺候在旁侧。

    再后来万重山破开天门,登临成仙,归影再次回到望界山,在紫云洞中潜心修炼,终成大能。而望界山灵气充沛,是不少山野精灵修习的好地方。

    紫云洞广收精怪弟子,教导他们回归正道,潜心修行。渐渐的,紫云洞也成了仙门之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整个望界山也成了归影的地盘。

    除却所收弟子是山野精怪之外,与其他仙门宗派并无甚区别,甚至地位崇高,与轩辕宗也结成了同盟。

    李轻舟目光移开寒潭,叹了一口气,打算回到火堆旁,却听角落中传来声音:

    “为什么不跟着她走?”

    果然呐,如今的蒋玉舟不同于往日,连归影都没有察觉到他在装睡,甚至他憋到现在才说话,可见一个人的改变和成长,是可以很迅速的,不必耗费天长地久的时间慢慢来。

    李轻舟轻笑一声,慢悠悠的回到了火堆旁: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没做完,我不会走。”

    蒋玉舟:“什么事情?”

    “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该是你的,你早晚会知道。不是你的,我也不会告诉你,就这么简单。”李轻舟手中拿着一截枯枝,拨弄着火堆,姿态闲适,仿佛这里如家一般自在。

    “再说了,你为什么不走?就算这里再隐蔽安全,她能找到,万重山也会找到,更何况她会回去通风报信的。”

    李轻舟也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蒋玉舟还能悠哉悠哉的靠在石壁上与她闲聊。

    “那就让他们来吧。”蒋玉舟声音有些低沉,但更多的是无畏无惧,还有…无所谓:“正好找回来,我要问一句,这么多年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李轻舟半咬着红唇,她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只因为蒋玉舟语气中的颓废和麻木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另一边,山洞的火炉倒在地上,木炭残灰四溅,万重山屏息紧紧盯着寒潭的水面,仿佛入定一般。

    忽然,水面波动露出一颗人头,雪肤花容,魅惑妖艳,是归影。

    万重山眼中划过欣喜,立马上前两步,却见归影毫无顾忌的从水潭中走出来,赤裸裸的身躯展露在众人面前,而她的身后再没有别的人。

    “她人呢?你没救她出来?”万重山停下步子,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归影自顾自的在地上给自己捡起一件红色的外,听出男人语气的不悦,赶忙解释:“是她自己不跟我走的,她说还有事情要做,叫你别管她了!”

    每说一句,万重山身上的气息就更冷了些,说到最后,归影渐渐小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将头贴在他的手臂上,像狐狸身一样的撒娇卖乖,试图让他心软。

    可下一刻,归影就被狠狠的推到了地上,地面尖锐的石子划破皮肤,如针刺般的疼,她错愕的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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