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卷边的画纸,装裱的卷轴沾满了灰尘,画作与卷轴相粘的部分都已经开了口。

    水墨晕染不均,像是拙劣又廉价的画作。在昏暗的房间内,瞧不真切,而李轻舟就像是定在这幅画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

    江陵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转身去看,‘啪’的一声,油灯彻底熄灭了。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江陵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伸出双臂,去摸寻……

    一个带着淡淡花香的人影冲进他的怀里,带着横冲直撞的惯性,江陵稳住身体一僵,轻声问道:

    “怎么了?”

    “没事,太黑了,我看不见。”李轻舟的声音有些颤抖,浑身上下凉的像是一块冰,靠在江陵的怀里,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

    好像是漂浮大海中的浮木,支撑着她唯一的救赎。

    隔着几层衣物,江陵照样能感受到怀中人冰凉的体温,甚至发现了她在微微颤抖,连牙关都在打颤,是害怕吗?

    江陵张张口想说让她赶紧冷静下来,不然暗处的那些东西就会伺机而动,可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然而下一刻李轻舟就已经离开了他的怀中,身体也停止了颤抖,一切又变的正常起来。

    怀中人骤然离开的凉意,让江陵有瞬间恍惚,他顺势捏住李轻舟的手腕:“我带你出去。”

    李轻舟没有反抗,只顺从的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摸到房门的位置,木门打开,外面的烛光照进来,有一恍惚的刺眼。

    她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挡在眼前,眼眶酸的厉害,可是却再也落不出泪水来。

    “好了,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李轻舟向前走了两步,挣开了江陵的手。

    面容娇美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肃然,没有半分的不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江陵低声道:“上楼,上去!”迈了两大步,走到了李轻舟身前带路,低头的瞬间瞥向自己胸口的位置,蓝灰色的麻衣上有一片浸透衣衫的水渍…….

    李轻舟跟随着他的脚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破败的朱红木门紧闭,左边的门柱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木牌。

    上面殷红的字迹很新,像是刚刚写上去的,笔迹刻画有力,像针一样扎进李轻舟的心里。

    那上面写着:命还恩。

    江陵回过头,只见李轻舟已经快步赶了上来,并没有瞧见木门上的牌子。

    走过走廊的拐角,外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江陵又弯下了腰,低着头,变成了那个恭顺死板的店伙计,走在前方为李轻舟带路。

    这个时候,李轻舟才发现追忆楼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每个走廊尽头都有两个岔路口,不论选择哪一个方向,再次走到尽头,依旧会出现两个岔路口。

    如此反复,渐渐的李轻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这个鬼地方到底有多大?我头都晕了!”李轻舟低声问着。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朱红锦绣金袍的女子,艳丽娇媚,浓妆掩盖,长得很是漂亮,但身型却臃肿的很,在三五人的簇拥下,扬着下巴,目光高傲的走来。

    而她所到之处,走廊的人们皆退让避开,甚至还有个华服公子看见那个艳丽的女人,吓得踉跄后退,一不小心,竟直直的越过栏杆,摔了下去。

    李轻舟蹙眉,刚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的江陵拉住手臂,扯到角落避让。

    难道这是个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李轻舟垂眸,微微偏侧着头看向江陵,只见他低眉顺眼,看着地面,只露出刀锋一般锋利的下颚。

    艳丽夺目的女人施施然从他们面前走过,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一左一右两个俊俏的男人搀扶着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李轻舟听见他们叫她:“窈大人。”

    金绣朱红的裙?拖地,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为她整理裙摆。

    浓郁呛鼻的脂粉味萦绕于空气之中,李轻舟鼻子痒的很,猛的吸了两口气,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那位窈大人正从李轻舟的面前走过,她走的极慢,每一步踏下去,都要喘上两口气缓缓,短短不过十几步的路程,已经大汗淋漓。

    汗渍的咸臭味和脂粉的香气混合,李轻舟鼻子痒到了极致,甚至还有些反胃,这个喷溢她憋不住了!

    ‘啊……啊….啊……’

    李轻舟张着嘴,控制不住的抽着冷气,就在马上要打出来喷嚏的时候,被一双手紧紧捂住口鼻,她也被抱入一个怀中。

    清冽的雪松味道夹杂着辛橘的呛辣如一只冰锥,让李轻舟瞬间清醒,口鼻被捂住,那股子痒意渐渐消散。

    两个人的姿势有些亲密,江陵一把揽过李轻舟的身体,捂住她的口鼻,脚步却在原地,未动分毫。

    麻布粗衣的触感磨砺,李轻舟紧贴在他衣襟的脸颊有些疼,她能闻到江陵手掌上雪松的清新微酸,还有他身上回味甘苦,带着一丝呛鼻的苦橘,原来这竟是两种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李轻舟再没了打喷嚏的冲动,她想示意江陵放手,却见男人的目光幽深盯着地面滑过的朱红裙摆。

    她也顺着看过去,呼吸不由得一滞,红色裙摆在走动的瞬间,露出缝隙,窈大人

    粗壮的脚腕,穿着罗裤如树干的小腿,以及无数生长在她□□的横肢断臂。

    少女纤细白嫩的手臂,男人带着腿毛粗壮有力的大腿,老人布满斑痕褶皱的断脚,婴儿孱弱如纸张的身躯…….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无数的肢节器官,如一座小山堆积在窈夫人的身下,每走一步,那些肢体也跟着一起晃动,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轻舟双眼震惊,若不是江陵捂住她的口鼻,只怕是当场就要吐出来!

    幸好窈大人并没有走完这条走廊,只是转身进入了身侧的一间房,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江陵的手松开了,李轻舟急切的站起来,冲到廊下一个落地花盆,吐了个干净。

    ‘呕…呕…’

    她自进了百水镇便再也没吃过东西,喝过水,如今胃里哪还有东西?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嗓子如刀绞一般疼痛,呛的眼泪眼泪汪汪。

    一双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让急促的疼痛也开始变得缓慢,像是有安稳人心的力量。

    呼出一口浊气,李轻舟终于缓了过来,捂着胸口,看向方才的窈大人离开的方向。

    此刻的走廊早已经没了人,那些避让道路的人见窈夫人走过,都做飞鸟四散,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都怕她?”李轻舟喘着气问道,嗓子疼的厉害。

    折腾了那么久,早就已经口干舌燥,却连半口水都没有喝过。

    江陵的手不着痕迹的从她背上移开:

    “她是窈大人,的确是惹不起的人物。她吃过的人,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李轻舟翻了个白眼:

    “切,你又知道我走过多少路了?你们这个追忆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与百水镇又有何关联?”

    她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回想起方才窈夫人裙摆下的残肢断臂,刚压下去的干呕,又忍不住上涌。

    江陵站在栏杆边,看着底下的歌舞升平,目光悠远:

    “据说,百水镇中幸存的人才会有机会来到追忆楼。在追忆楼的人都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在这里醉生梦死的活着。”

    追忆楼,说是楼,但他到底有大多,江陵到现在也不知道,这里仿佛是一个无限扩充的空间,即便前放是悬崖峭壁,也能给你生出一条路来。

    每个人在追忆楼醒来后的身份,是楼主随机决定,也许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孙贵胄,下一刻就变成了楼中卑微陪笑脸的伙计。也许有人已经穷困潦倒一生,再醒来便是金银满身的公子哥儿。

    他们失去记忆沉浸在追忆楼为之创造的无尽财富,女色,权势,把这里称之为人间仙境。

    李轻舟蹙眉:“那如果….他们的记忆恢复了呢?”

    江陵看着楼下角落,有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本正入迷的听着戏曲,却忽然站起身来,唯妙唯俏的模仿着台上的戏子唱腔,下一刻就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带走了。

    而周围的人对此似乎并不惊讶,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他之前是个戏子,在追忆楼的身份则是富贵人家的嫡公子,所以…只要有人做出了与这里的身份不吻合的任何事情,就会被带走…….”

    带走?李轻舟心头一颤:“死了?”

    江陵摇摇头,示意她看下面,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那个刚刚被带走的锦衣男人又回来了,正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听到绝妙之处,大把大把的往台上撒着银钱叫好。

    “不会死,只是会被送到一处地方,把想起来的记忆又抹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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