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洁愣了一秒,很快知道她心里有气,安慰她。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又不是没做过,再说人家请我们玩,做顿饭刚好还人情了。”

    林遇雪想大喊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为什么大家都要迁就一个无理取闹的成年人?到底是她太小心眼还是他们都毫无原则?出来玩是享受还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些问题都无人在意,不会深究。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跟别的小孩闹矛盾或是跟父母据理力争什么,大人总是千篇一律。

    “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你就不能让一让?”

    “你这个小孩怎么讲不通啊?”

    现在,这里所有人依然奉行这套准则,似乎无理取闹、斤斤计较的一直都是她。

    她很想跟林知洁好好地掰扯出个一二三四,骂骂她的是非不分,却又知道这怒气不该冲着姐姐。

    她没资格也没立场对这里的任何人发火。

    有的人命好,只用发火不用受气;有的人命坏,只能受气不能发火。

    林遇雪对自己姐姐没辙,洗了手自动过去切菜。

    明明闻竹声跟Mia刚刚也在做饭,怎么这会儿轮到她们姐妹,就觉得自己像服务少爷小姐的保姆呢?

    大概这就是自卑吧。

    心思一散,没注意就切到了手,这刀虽新但极锋利,片刻尖锐的疼痛之后慢慢浮出血色,越涌越急。

    林遇雪看着血滴落在菜板上,一边嘲笑自己跟Mia一样无能,一边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人在郁结的时候总要排出些什么才能舒心——唾沫,□□,或是血液。

    林知洁回身才看到她愣在那儿,菜板上已经有了一小滩血,而她竟然一声没吭,一动不动。

    她大叫一声,赶紧把林遇雪的手拽到水龙头下冲,又喊赵兰青拿创口贴。

    林遇雪顿时觉得聒噪无比,原来刚刚大惊小怪的不是Mia,是闻竹声。

    赵兰青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林遇雪被水冲得发白的伤口瞬间又冒出血,立即叫道:“老闻,拿创口贴,妹妹手切到啦!”

    随即又在一旁念叨:“这厨房有毒,不能进人,谁做饭谁受伤。”

    没一会儿闻竹声进来,拿着刚才医生告知他们位置的医药箱,从林知洁手里接过林遇雪的手仔细查看。

    林遇雪一使力挣开了。

    闻竹声眉毛拧起,对上她冷淡的脸色,直接拽着人往外走。

    “出来上药,饭别做了,老赵订餐吧。”

    菜已经收拾完了,只差这一个就能下锅,林遇雪火苗又要上来,幸好林知洁坚持。

    “没事儿,马上就能炒,小雪别来了,后面我来弄。”

    赵兰青立刻留下来帮忙。

    闻竹声拉她在沙发上坐下,Mia凑过来看,嘴里也碎碎念。

    “你怎么跟我一样不小心啊。”

    “原来我们都不会做饭。”

    “都怪我,要不还是叫餐吃吧。”

    林遇雪烦不胜烦,闻竹声已经给她上了一堆金创粉,疼得她一下子收回手,等到他撕了创口贴准备贴上,她伸手飞快夺过。

    “我自己来。”

    闻竹声面色不虞地看着她歪歪扭扭地贴上,她仿若不觉,贴完说“我上去歇会儿。”自顾自上楼去了。

    上楼倒在床上,她无力地掏出手机,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忍受这些无聊的事,无聊的人。

    结果一道炸雷声响起,窗外亮了一瞬,随即轰隆声此起彼伏,外面劈里啪啦,是急雨拍打着窗户。

    下雨了,这下是彻底走不了了。

    半个小时后,林知洁叫她下楼吃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看着挺像样。

    林知洁解释:“他们又叫人送了一些,这下够丰盛了,多吃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也埋怨自己,是不是别人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

    大抵是自己也有问题吧。

    屋外雨打风吹,屋内流光盛宴,这场景看着倒也幸福,林遇雪却生出强烈的格格不入感,强烈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她早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饿了,这会儿却没什么食欲,草草吃了两口又回卧室。

    洗完澡出来,林知洁还没上楼,下面的局似乎还没散,不时传来谈笑声。

    左手食指刺刺地疼,淡棕创口贴洗完成了深棕色,本就没粘牢的边缘已经翘起,看着极其碍眼。

    林遇雪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拽,牵扯得伤口尖锐一痛,里面已经捂得发白,切口较深,皮肉像泡发的纸巾,无端有些恶心。

    她忽然怀疑创口贴的作用,这样捂着到底会好得比较快还是溃烂得比较快?

    兀自对着伤口发了半天呆,一阵敲门声把她惊回神,她抬头望去,闻竹声正端着一块切片蛋糕站在门口。

    她都没注意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垂手放在身侧,她看向他,并不说话。

    倒不是置气,只是懒得说。

    闻竹声跨步进来,坐在她身边,盘子递到她面前才开口。

    “新让人送的甜品,味道不错,你尝尝。”

    林遇雪没接,看着那块芝士蛋糕,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闻竹声给Mia接机的午餐餐盘里,看来她是真的喜欢。

    这块蛋糕也确实精致诱人,但她仍然婉拒。

    “谢谢。我刷过牙了。”

    闻竹声坚持:“只是刷牙而已,可以再刷,一件小事,不要顾此失彼。”

    林遇雪没力气跟他争执,接了盘子搁在腿上,并不吃。

    闻竹声看到她泡得发白的伤口,居然从口袋里掏出创口贴,一边撕一边说:“刚刚那个洗澡弄湿了吗?洗澡的时候还是要……”

    他没说完林遇雪就抽走那张小小的贴纸,捏在指尖,并不动作。

    “谢谢,我会注意。”

    闻竹声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像是没回过神。

    他隐隐有些生气,想起之前贴得歪歪扭扭的那幕,暗自叹了口气,又掏出一个非要亲自给她贴上。

    他手心温热,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搁到自己膝头,林遇雪瞬间手不是手。

    随即他用手腕压着她的,就着这只手撕开新的创口贴,往指尖送去,动作不容置疑到就像抓着Mia乱动的大腿。

    刚刚还有一丝顺从的林遇雪猛地抽回手,闻竹声本就抓得实,虽然下意识松了手,但苍白的伤口立时还是渗出了血,疼得林遇雪咬着下唇,却依旧一声不吭。

    这一再的无声反抗令闻竹声更加恼火,低头一看已经聚成流往下滴,他抽了纸巾替她捂住伤口,林遇雪往一旁让了让,自己伸手去擦。

    闻竹声彻底出离愤怒,沉了声:“有情绪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这话里有话,但林遇雪不辩驳,也不看他,只是说:“我不爱贴那个,你还有事吗?”

    这是她一贯的消极抵抗,那种无处下手的力不从心感再次袭来,彷佛她穿上了金钟罩铁布衫,任你怎么千方百计地靠近试探,她自岿然不动。

    闻竹声自然知道她是为今晚的兵荒马乱不开心,Mia的突然造访谁也没料到,他去怪赵兰青嘴贱把人招来,赵兰青却一脸冤枉。

    Mia只是问了他周末在哪儿玩,谁知道下一秒直接过来,他还能拦着让人走?

    窗外的急雨此刻已经变成哗哗啦啦的稳定中雨,林遇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练就了在沉默中也丝毫不尴尬的能力,或许只要足够摆烂,什么情况都不会叫人难堪。

    窗外的雨声和楼下的交谈声显得室内的沉默格外突兀,林遇雪疲惫得好似要睡着,只剩下闻竹声单方面的剑拔弩张,他盯着她倔强的侧脸良久,最终说:“Mia她……”

    林遇雪眉头轻皱,这话好熟悉,闻竹声曾经对她这么欲言又止过一次,今天能说出什么好歹吗?

    他似乎在组织措辞,过了会儿说,“Mia过来是意外,她脾气不算好,但没什么恶意,也不值得真跟她计较,我们……”

    “这里提供车子的吧?”林遇雪忽然打断他问道。

    闻竹声立即沉了声,“你要做什么?”

    林遇雪却说:“没什么,随便问问。你还有事吗?”

    闻竹声紧紧盯着她,斟酌一番还是劝她,“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不要冲动。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可以早点回去,好吗?”

    沉默几秒,林遇雪点头,端起腿上洁白的瓷盘,淡黄的绵密上已经晕开一小片刺眼的红,是刚刚不小心滴落的血。

    她往侧边一伸,手腕翻转,被污染的心意就这么哐地掉在垃圾桶里,如突兀的钟声般震得闻竹声微微一颤。

    “谢谢你和Mia的蛋糕,晚安。”

    这似曾相识的动作让闻竹声心惊,她却已经掀开被角躺下,他欲言又止,看向对着自己沉默的背影,最终还是起身出去。

    “咔哒”,门关的瞬间林遇雪似乎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不论有没有叹,那些都跟与她无关,此刻只想跟所有人撇清关系。

    人类果然是烦恼的源泉。

    不知躺了多久,林遇雪丝毫没有睡意,楼下说话声渐歇,脚步声也慢慢消失,估计都睡下了。

    她再次掏出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那你到底还走不走了?我可以去接你,反正很近。

    不是不想,而是,现在突然要走,林知洁一定不会同意,最后无理取闹的反倒成了自己。

    “还是不了,我姐应该已经睡了,谢谢。”

    对面很快回:好吧,不过我至少两点才睡,你还有机会。

    合上手机,她掀被下楼,喝口水,顺便找本书看看。

    对面房间关着门,楼下也一片昏暗,只有楼梯亮着暗淡的廊灯,她先摸到厨房开灯拿了瓶水,又转身往旁边书房走去。

    书房门未关严,露出一片淡黄的灯光,她不欲见人,转身要走,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丝轻哼,随即响起令人遐想的声音。

    林遇雪猛地抬头,脑海中瞬间爆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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