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份文件夹,里面厚厚一叠,一边还在打着电话,大步流星走出来,带起黑色风衣下摆。

    在他还没看见他们的时候,林遇雪就已经先一步看到他,停下了脚步。

    也不知道是不敢往前,还是希望他注意不到自己。

    很不幸,下一秒闻竹声就似有所感,偏头看了一眼这边,随即缓缓停下脚步,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闻竹声看着几米外熟悉的姑娘,她穿着简单,毛衣仔裤大衣,化了淡妆,让这身普通打扮也显得脱俗好看。

    身边站着许久未见的Tony,年轻帅气,朝气蓬勃,像一对逛街的大学生情侣。

    偷偷出来面试撞上大老板这种致命事件,Tony也是第一次遇见,不过鉴于这俩人在公司的绯闻,他觉得闻竹声兴许喜闻乐见。

    最开始,他也怀疑闻竹声有什么想法,几次三番的多少带了点炫耀和挑衅的意思,如今出了事,闻竹声不为所动,要么没担当要么丢卒保车,横竖他是没资格再插手林遇雪的事了。

    但身边人的严正以待不像作假,Tony脑中飞速运转,最终决定先低调处理。

    他主动跟前老板打招呼,一向温和有礼的人却并没有回应他,皱眉凝神看着身边人。

    Tony有些尴尬,转头看了看林遇雪,却听见闻竹声又应了他。

    “好久不见,你们这是在忙什么?”

    “Sherly过来这边办事,顺便一起吃顿饭。”

    “哦?”闻竹声转向林遇雪,“Sherly来办什么事?”

    林遇雪对他的背叛感达到顶峰,彷佛妻子出轨被老公抓包,而且闻竹声的反问让她感觉到,他很愤怒。

    他似笑非笑,明知故问的时候,最愤怒。

    林遇雪深吸一口气,避重就轻地说,“好巧,我们要去吃饭,您要一起吗?”

    闻竹声伸手从大衣口袋掏出车钥匙示意,“我回公司,你回吗?”

    林遇雪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了,我吃完饭回。”

    闻竹声没出声,把钥匙抓进手心,左右打量他们一会儿,连Tony都不自觉紧张起来,像早恋的情侣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林遇雪带着愧疚和心虚扛着对面的目光,几乎要败下阵来。

    这才听见他又问,“你不回?”

    语气拿捏得很微妙,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是例行询问还是威逼利诱。

    但林遇雪感觉到暗涌的危机。

    她正寸步难行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身旁的Tony再次解围。

    他秉承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扬起微笑友好地讲,“她回,等下就回,我们好久没见,吃个饭先。”

    好久没见,Tony自觉是在替她澄清。

    林遇雪跟求家长允许似的,期期艾艾地抬眼看着闻竹声,他却好像没看见,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大衣下摆扬起,像反光的利刃要割破她的眼睛。

    林遇雪觉得,她完了。

    眼看着闻竹声就要拐过墙角,往后面的停车场去,她仿佛大梦惊醒,潦草地对Tony说,“我还是先走了,下次请你!”

    Tony还没来得及挽留,已经只能看见她飞奔的背影了。

    不一会儿,两人双双消失在墙角。

    Tony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觉得那绯闻,也不一定就是空穴来风。

    林遇雪气喘吁吁追过来,闻竹正打开门上车,也不知道真没看到她假没看到她。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扑到副驾,一把拉开车门坐上去。

    闻竹声觑了她一眼,林遇雪眼观鼻鼻观心,忙着系安全带。

    他也没多停顿,只这一眼就继续启动。

    林遇雪刚扣好安全带,车子就一个大转弯飞出车位,她下意识出声,又立刻咽在嘴里,只吐出半截惊呼。

    闻竹声恍若未闻,旁若无人一言不发,只管卯着劲往前开。

    主路限速,他轻踩刹车,不慌不忙汇入车流,车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缓和下来。

    林遇雪瞄一眼他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肤白筋青,十分养眼,转回视线,过了会儿再瞄一眼,角度更大些,看到他抿紧的嘴唇,凌厉的侧脸,冷白的肤色让他周身寒气更深。

    闻竹声是这样的,面无表情的时候好似寒潭冰山,可只要眉眼嘴角稍一放松,又像暖阳化雪,春风拂面。

    大部分时候,他都和和气气,外人很少窥见他怒而不发的样子,林遇雪算是领教了。

    她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

    但反正,低眉顺眼认错总是对的。林遇雪憋了半天,捏着手指给彼此找了一个绝佳的台阶。

    “Neil中午有空吗?我请您吃个饭。”

    闻竹声没应,方向盘一转拐上高架。

    林遇雪被他的沉默弄得心里再次七上八下,毕竟错在她,只能认命低声下气搭讪,“您在那边做什么的?”

    他还带了一堆文件。

    高架三转四转总算下来,再次汇入主路,闻竹声才慢悠悠开口。

    “你在那边做什么的?”

    话一出口林遇雪就知道踩坑了,果然。

    Tony一笔带过说她办事,能办什么事,他们心知肚明。

    如果她一早回绝闻竹声,倒也就算了,可偏偏她嘴上说回来考虑,转身背着他面试,这陈仓暗渡得,闻竹声能不生气吗?

    林遇雪思量一番,换做自己也要被气个半死,因此坦白从宽,乖乖道歉。

    “对不起。”

    “哼,”闻竹声冷笑,一丝眼风也不分给她,“你对不起什么?”

    林遇雪不出声,他更气,话也难听起来。

    “早说要跟男朋友待一个公司,我不会拦着你。”

    林遇雪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因为心脏骤疼和莫名的委屈难受,生生憋了回去。

    车内再次陷入诡异的宁静,林遇雪有时候甚至会嫌弃他的车隔音太好。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彷佛就要这么无止境地僵持下去,然后到达终点,一拍两散。

    半晌,林遇雪勉强收拾好心情。

    “嗯,谢谢Neil,”她闷闷地,淡淡地讲,“那港城我就不去了。”

    闻竹声没作声,速度却突然提了上去,林遇雪沉着气,并不管他,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是开回公司还是开进湖里。

    一直到他一脚刹车踩下去,她才看清,这是滨江。

    江边风大,日头挺好,路过的人发丝如野草随风狂舞。

    车内山雨欲来,气氛算不上好,但外面的冷风只会吹得人更丧失颜面,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林遇雪完全不想动。

    幸好闻竹声也没说要下车。

    他降了车窗,风从耳边吹过,不算冷,林遇雪也觉得空气新鲜了些。

    闻竹声手肘支在窗沿,撑着下巴对着外面发呆,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冷静。

    过了会儿,他总算开口,声音低沉,夹杂着涌入的噪音,磨砺着林遇雪的耳朵和肺腑。

    “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前程?”

    纵然林遇雪尊重别人的人生选择,是恋爱脑还是事业批,是家庭妇女还是职场拼杀她都觉得无可评判,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更何况人生许多时候,没有那么多选择。

    但落到自己身上,被闻竹声这么评价,她还是感受到了侮辱。

    不是她觉得这句话是侮辱,而是闻竹声言辞中带着居高临下鄙视的态度。

    “您从没有为别人做出过选择吗?”林遇雪冷静地反问,又同样地嘲讽,“那也很冷漠利己。”

    闻竹声气炸了,这他妈能是一回事儿吗?

    他蓦然转过头,盯着她,林遇雪不甘示弱,也转头昂首看他。

    这一眼却让她心惊,闻竹声一向是冷静温和的,此刻他眼框内似乎只有红与黑交织,白色已经被愤怒或是更深的情绪掩盖。

    她不忍心,堪堪别过眼。

    “你不识好歹是不是?”

    林遇雪不想跟他置气,他帮了她太多,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但如果闻竹声反对她留申至此,她也确实不能让步。

    “什么叫好什么叫歹呢?”林遇雪低着头抠着手,说出不可挽回的话。

    “是你觉得好的,还是我觉得好的?”

    闻竹声足足愣了五秒,才冷笑出声,他喘息都急了,偏着头连叹了两三声。

    “行,行,你厉害。”

    林遇雪看着他气急到失语,也忍不住降下车窗,冷风顿时横穿车内,刮得她一片冰凉。

    风吹乱她的发丝,挡住她的面孔,她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Neil,我知道你对我好,谢谢,我会一直记得的。”

    闻竹声这几年修炼得静水流深,生活中几乎没有太多令他动怒的事情,哪怕在她初来乍到各种不服管教的时候,他也能心平气和,当个调剂的笑话看。

    这种气血翻涌到要冲出身体的愤怒,太过久违,一边是难平的怒火,一边反而有了真真实实活着的感觉。

    他是会出离愤怒,口不择言,是能尽情做自己的人。

    太久了,他几乎都忘了。

    他知道自己为了谁为了什么愤怒,既然她让他感受到这些,他更不能让她胡来。

    “我他妈是为了你一句感谢?!”闻竹声扭头看到她满脸水草似的头发,憋着一口气又伸手关上两侧车窗,车内再度安静下来,林遇雪伸手扒拉了两下,露出苍白的脸色和咬紧的唇。

    闻竹声挪开视线,意味深长到几乎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你知道Tony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事儿实在跟Tony无关,她根本不想牵扯到无辜的Tony。

    “我跟他很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你清楚什么?”闻竹声又要冷笑,最终还是忍住,一字一句讲,“你清楚这谣最早就是他造出来的吗?”

    这话宛如晴空一记惊雷劈下,林遇雪不能置信,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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