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昆就看见你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笔在画布上不时戳点。画画他没意见,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问题是...

    “你为什么非得趴在地上画...”他毫不留情地吐槽,皱眉看向你身下的地板,“这又不是家里,没有铺地毯,要画躺床上画。”

    “这里没有桌子,画布在床上铺不平。”你没空看他,头也没抬,再想到一个点子后,往设计图的腕带上加了条由细丝带系成的蝴蝶结。

    昆:“你画板呢?”

    “...啊。”你后知后觉,记起来自己的空间里好像有这么个东西。“忘拿出来了。”

    你把画板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把画布铺在上面,接着趴地上画你的设计图。身旁不时传来的冷气让你忍不住抬头。

    昆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趴地上的你。

    ......。

    ......。

    最后,你顶着半边被揪红的脸老实坐在椅子上,看着昆把设计图钉在画板上,然后整个安装在支架上。他把支架搬过来,边查看稳定性边问你:“在画新衣服的设计图?”

    “嗯。”

    昆根本没用多少力,你拍拍脸,红晕很快就消退了。

    “欸...看着像是女式的。”昆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画,“给蕾哈尔的?”

    你点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知道?”

    闻言,昆有些无奈地看着你:“还问为什么...你最近不就是在跟他们玩吗?”说到这里,他笑起来,打趣道:“感觉如何,交到新朋友的感觉?”

    “......不可思议。”你想了想,用这个词回答他。在和不同的人相处时,你也不断增进自身,就连说话也比之前有条理许多,不仅是因为你已经脱离不具知性状态很久了,另一方面,环境的改变也在加速你对周围的思考。

    “对你来说还真是高评价。”昆也端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滑过每一根线条“......笔触有些,不坚定。”他偏过头,深邃的蓝色锁定了你:“遇上问题了?”

    “唔......”你确实陷入了谜题。想到蕾哈尔和昆都是被分在同一个位置上,也许从他那里能获得答案。

    你:“灯台御守,给人是什么感觉?”

    “哈?问这个?......呃,”昆皱着眉给出了他的答案:“认为掌握信息就等同掌控一切其实只是策略游玩多了的自大狂。”

    你:“......听起来像是你的自我介绍。”

    昆:“可以不用说出来。”

    “灯台确实可以称之为是战斗的中心。收集信息,进行计算,制定计划,分配职能,很多重要的任务都需要灯台御守去做。”昆停顿一下,接着说:“姑且算得上是聪明家伙才能胜任的职务吧。”

    听到这里,你对基本的设计已经有了一些概念,但还有些许问题:“那,衣服,是用明亮的颜色好,还是暗沉的颜色好?”

    “嗯...浅灰色怎么样?明度调高的话就...这样。”昆去包里拿了调色盘和颜料,尽可能用现有的颜料往浅灰色的方向调制。他手中画笔戳弄着制出的湿哒哒的料浆,“可能还差一点,你之后再调亮些就是了。”

    “好的。”你记下了。全部做好后送给蕾哈尔,不满意的话你还可以再修改,这对你来说很简单。

    “最后是,武器。......灯台御守需要战斗吗?”

    “当然。如果不擅长战斗,就无法防御灯台,要是主立方体被接管了,建立起的网络就会瞬间崩溃。对于无比依仗「眼」的灯台御守来说,要是连观测战场都做不到,还是直接投降吧。”

    “......啊。”

    你发觉你给蕾哈尔做的新武器可能真的用不上了。

    那是一根长杖。

    本来考虑到蕾哈尔还有记忆水晶,可以继续使用魔法,你曾提出帮她训练,多学习新的魔法的事情。

    但是被她拒绝了。

    「对不起。」那个时候的蕾哈尔看起来很抱歉,低垂着头。「......我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

    「没关系。」你说。

    「多吃点好吃的,可以早点好起来。」你说。

    蕾哈尔眨眨眼。「......也不能只一味接受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事情吧。」

    她总是微笑着。「对身体不好。」

    你没听过这样的道理,因为昆没说过,汉娜没说过,女仆的姐姐们也没说过。他们基本上不会禁止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舒服下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知道。」你说。

    「因为史黛拉不需要在乎这些吧。」她想了想,「......大家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永远也不需要担心‘万一没有了’该是什么情况。」

    「是吗。」你说。

    「是哦。」蕾哈尔说。

    你有些无措。

    那你还会用魔法吗。你想说。

    「你讨厌魔法了吗?」你说。

    「...没有哦。我很喜欢。」蕾哈尔拿出了那根小小的咒具,看着它,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也很感谢。从你那里得到的一切。」

    「好的。」你说。

    「要是身体好转了,还想要学习更多的魔法的时候,再和我说吧,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说。

    对于蕾哈尔不想精进魔法,你表示理解。记忆水晶在给了蕾哈尔以后,就是她的东西了,想要如何使用如何支配都是她的事了,你不会代替她做选择。

    ......只是有些可惜。

    不过你依然为她感到高兴。

    最近蕾哈尔的精神很好,应该是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有了很多朋友一起聊天的原因吧。跟你一样,你在不谙思考未来的年岁,也是这样靠着汲取周围的一切而成长的。

    但有时候,你似乎能看见蕾哈尔眼中的脆弱和迷茫。

    昆:“怎么了?”

    “...想做一个提灯。”你从空间里拿出了武器的材料,只差最后的组装了。“本来是这么想的。”

    你寻找了空间里很多尽可能坚固同时又轻便的材料制作提灯的外壳和杖身,即使不再使用魔法,也可以拿来当棍子敲人。你用你最喜欢的颜色,幽蓝的磷火来制作灯芯,可以用以太驱动。而且这很酷,很BLACK MAGIC!

    塔里很危险,要是这盏灯能稍微为她指明前路就好了。你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做好后,又很苦恼:

    会不会太笨重?

    会不会不够亮?

    会不会不好看?

    ......。

    ......。

    你有好多会不会想问问蕾哈尔。你很困扰。在因为她困扰。

    会不会......因为蕾哈尔再也不使用魔法了,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呢?

    “杖子很长,不太方便近身战斗。”你看了会拿出来的材料们,打算收回去,之后拆解做别的。

    昆把那盏提灯拎起来,摆弄着打量,“我说,继续做下去好了。”

    你:“...感觉很累赘。”

    “有人还没送东西就打退堂鼓啊。”昆放下手中的提灯,一把揪住你的脸往两边扯,在你的「唔唔」声中,他松了手,深蓝色的眼里满是戏谑:“你之前给我塞奇怪食物的气势哪去了?”

    “那不是强迫的行为,是在征求...、征求过意见的情况下进行的。”自知理亏,你有点汗流浃背了......你磕磕巴巴地说着:“...你没有反对,全部吃掉了、呃。”

    “欸——你有现在这么会读气氛吗?还考虑这么多「这个她会不会不喜欢会不会不好用」。”昆对天叹气:“啊啊——我,现在感觉,被区别对待了——”

    区别对待。

    区别对待...

    你竟然被昆说自己区别对待了他。

    你:OAO

    你思考了一会,觉得他说得是对的,你不应该区别对待别人。你把手放胸前诚恳地向他保证:“你有要求吗?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

    “你那是什么蠢表情——”昆刚要笑话你的震惊,就被你的保证打了个措手不及,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猛然起身差点把你的画布带倒。“哈?哈?不、不是、这个、,”他揉揉耳朵,无奈地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跟别人说啊...”

    你虚心请教:“那只跟你说就可以了吗?”

    “........................哈哈。”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发出了毫无声调起伏的两音节,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那就...也给我想一套衣服出来。”

    你之前给他设计和制作过衣服,包括家里的女仆们,毕竟设计和制作衣服都可以增加相应的职业经验值,帮助你提升等级,学习和劳动本身也让你更加充实。

    “要给我怀着尊敬和困扰的心情”

    尊敬...你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要认真对待这件事。你一直认真,这很简单。但是。

    “困扰的心情是什么?”

    你很疑惑。

    “......嗯。”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昆有些犹豫地开口,不时吞吐些字句:“就、让你感觉到困扰啊......为了给我设计出合适的衣服,必须一直...想着我的...想法,比如...「这个颜色适不适合我」、「能不能表现出我的帅气」......”

    “「我会不会喜欢你...做的衣服」......之类的。”

    你朝他点点头:“好的。我会试着学习困扰的。”

    “...不许说试着。”有些小声,他嘟囔着:“......为了我而困扰,一直想着我...的事,这不就是你该做的吗,给我担起责任来。”

    “我会试...”在对方眼神的施压下,你连连点头改口:“我会...的。”

    “哼。”

    “哼...”

    “哼~”

    莫名心情好起来的昆对你说:“那干脆现在就开始...啊。”他突然想到什么,坏笑着向你逼近,“在设计之前,先量一下尺寸好了......现在该是你「困扰」的时间了~”

    少年握住你的手,引导着放在他的肩、好吧似乎不是,反而是靠近脖颈处的地方,你能感觉到他吞咽时微动的锁骨。偏头看你时,他的侧发扫得你手顿生痒意,让你想抽回去。

    “帮我——”你正研究怎么抽手又不会伤到昆的办法,没注意到他眼中难言的意味,只有些许甜腻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好好量量吧。”

    “不用。我知道昆你的身体的全部。”你报了几个数字,骄傲且期待地看他,“怎么样?数据精确吗?”

    昆:“............。”

    你:“?”

    昆:“............如果是别人说的我已经以骚扰罪控告了。”

    欸?

    “是...不够礼貌吗?”你想到这个可能。

    你可不是当初的你,现在的你已经很懂了。

    “...当然啊!怎么会有人突然说「我很了解你的身体哦」然后在那里报别人的身体尺寸啊!”

    你觉得他说得对:“我明白了。那对昆就用目测的数据,对其他人就用软尺去量。”

    你完全理解了。

    昆:“............”

    他暂时不想和你聊「区别对待」的事。

    ——————

    浮空之城。

    一位银白色长发的少女驻足于此。有人匆匆擦身离去。

    “请您,留步。”用古井无波的声音,她说。

    “——大名鼎鼎的吉黑德的公主,叫住我做什么?哦,差点忘了。”双手插兜,不驯地挑眉望来,是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间模样的蓝发男人,“你是非正式的。”

    并没有理会他的呛声,神情淡漠的少女出声询问:“请问您是要往下去吗?......底部的测试层。”

    只一言,他便明了这女人的心思,不耐烦地道:“......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只是觉得您似乎会遇见阿圭罗,想恳请您转交一样东西。”

    但他——哈齐灵闻言,嗤笑出声:“我们,没这么熟吧。”他朝少女走来,眯起眼“不过暂时在老头子手下和你共事,不代表我很看得起你。”

    “......”

    从始至终,少女的态度都不卑不亢。

    “......”哈齐灵抓抓头发,皱眉想着,目前的合作破裂了也很麻烦。真是的,自己都已经和家族脱离关系了,老头子和弟弟还能整出这么大的事......“喂。东西给我。”

    并不惊异于哈齐灵态度的变化,少女——玛利亚沉默地从怀里拿出一朵黄色的小花递给对方。

    哈齐灵看到对方竟然想要送花,表情都差点没绷住。

    呵呵,花,还是月见草......你这女人什么心思啊......

    阿克尼斯家族的相关事件闹挺大,哈齐灵也听说了些小道消息,或者说,绯闻。同时,作为被喊去帮忙修改数据的人,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可爱弟弟英年早婚,自己多了个名义上的妹妹,事实上的弟妹。

    虽然不清楚是交易还是真爱,但之前被逐出的阿克尼斯家族很可能是因此又重新复还的。

    一会把全族逐出,一会又让人家回归,外界看来不过是昆家家主——昆爱德安的任性之举。在哈齐灵眼中,意味着那个结婚对象有让老头子那么疯的价值。

    而且一想到被胡乱更新的信息....哈齐灵都搞不清老头子是想让弟弟娶对方还是自己娶对方了。

    “就是这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哈齐灵的胡思乱想,少女郑重地行礼,“...非常感谢您。”

    “你...”哈齐灵本来想说,你能不能别打扰人家家庭了。但,面对这位至少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少女,他最后没使用那措辞了,只是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不合适......”

    先不说人秘密结婚了,你这么做可是相当于给吉黑德脸上踩两脚啊...虽然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哈齐灵将花收进锦囊中,默默吐槽。

    “......阿圭罗他,”玛利亚垂眸,平静地说:“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行吧。哈齐灵叹口气,离开了浮游城。

    坐在浮游城的边缘,任由来往的清风吹乱她的银发,玛利亚,唱着歌。一首轻快的,完全不符合这位优雅少女气质的,赞美丰收的歌谣。

    她和阿圭罗是一样的。即使被人误解,被人怨恨,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她很弱小,所以无法成为公主。

    她很弱小,所以必须成为公主。

    曲毕,她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轻声说道。

    “因为我是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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