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子平稳的度过了大概两周之后,公司又开始了新一轮裁员计划。虽然我是那个被留下来的所谓的幸运儿,可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接到裁员通知单,然后拿着大礼包在众人目送下昂首挺胸的走出公司。只有这样,我的身体与心灵才能得到彻底的解放。那根拴在脖子上的枷锁才能真正解开,在没有压迫的情况下获得自由呼吸的权利。

    可是事实却异常残酷,就像大刘说的那样,失去工作的我还能在如此激烈的招聘市场里找到一份待遇尚可且稳定的工作吗?

    答案无疑是不可能的,已然三十加的年纪早就被淘汰出局。他们需要的是新鲜血液,而不是我这样的老阿姨。

    所以能被留下来我应该偷着乐才对,不应该感到苦恼。比起拿着赔偿离开的人,我无疑是幸运的。我有着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也会按时入账。可是我就是快乐不起来,压抑的工作氛围、痛苦的尔虞我诈,还有数不清的任务包裹着我,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尽管公司人员有所减少,各个部门并没有要重新招聘的计划。听大刘说是因为公司上层已经给各部门负责人下了死命令,一切纳新全部停止,全员开启减员增效模式。

    哎,我想这也是没办法。

    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再去谈论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摆在面前的是赤裸裸的存活问题。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努力做到最好,而是如何活下来。

    在一系列震荡之后,公司组织架构进行了天翻地覆的大调整。原本以职能为基准的部门划分,改为成立数个项目组。项目组成员由原来各职能部门同事组成,连氦金能力最强的商务部也未能幸免。当然商务部门之前也经历过几轮裁员,最终留下的可谓称得上的是奇货可居了。幸好大刘提前跟上面打了招呼,这才和我分到一组。此外,项目组其余成员还有一直合作的柳东、何嘉嘉等几个开发人员。看似各种职能已集结完毕,可唯独缺了负责产品规划的产品经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本定好来我们组的李晨竟然被优化掉了。而且这小子还是悄悄走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此事的异常。

    就在我疑惑不解之时,老王发信息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老王,你知道李晨走了吗?”我开门见山问道。

    “知道啊。”老王边收拾东西边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么突然,不会是被优化掉了吧?”

    “还真被你猜着了,他就是被优化掉的。”

    “啊?那咱们项目组不就缺人了吗?”

    “是啊。”

    虽然我知道这事搁谁也都无能为力,可老王说话的语气也太淡定了吧。

    “老王,没有产品经理,谁来写需求文档啊?”

    “你啊。”

    “啊?这不合理吧?我可没那个能力。”

    “没办法,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你要是能干就干,干不了就走。”

    “不是,老王,这事我是真干不了。”

    “那你干不了产品,也干不了研发,你还能干啥?”老王大概是吞了一大包火药,火气冲的跟机关枪似的。

    “老王,您今天咋了?我是真干不了产品,我还是想做回小测试。”

    “小麦啊。”老王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你要是有什么异议可以向公司反馈。我现在呢,确实也管不了了。”

    “不是啊,老王,您可是我们的大总管啊。您要是都管不了,我这个基层员工也不知道找谁反馈啊…”

    我委屈巴巴的看着老王,希望他能帮我向上级领导反馈反馈,没曾想这老大哥竟然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小麦,这事你跟我说不上了,因为我也要走了。”

    “啊?您走去哪啊?您不能就这么抛弃我们啊!”

    “不是我想抛弃你们,是上面要优化我。我也没办法。你们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就像是老母鸡一口一口把小鸡宰儿喂大,我能不心疼你们吗?我忍心离开你们吗?可是没办法啊,上面要我走,我只能走。”老王说话间眼眶渐红。

    “可是…”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再多的安慰此刻也只是徒劳。

    “没事,你能留下我很高兴。虽然我这个老家伙滚蛋了,最起码我的得力干将留下了。”老王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哪天是最后一天啊?”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天。”

    “啊?这么快?”

    “是啊,人家做事的风格就是这么雷厉风行。不像我们这群人,做一个项目从一开始孵化到最后上线,没一个月也得半拉月的,上面可没时间跟咱们耗啊。所以啊,你既然留下来了就好好干,能多赚一块钱就多赚一块,你不是还得还房贷吗?”

    我朝老王默默点点头。

    “那什么,晚上我请您吃个饭啊?”我说道。

    “咳,别破费了,跟我还客气啥。有这个钱还不如自己去吃点好吃的,你看你瘦的脸都凹进去了。还有这个黑眼圈怎么搞的啊,都快掉到下巴上了。这个钱花在我身上干嘛呀,还不如拿去好好度个假什么的。”

    “可是度假也不够啊…”我小声嘟哝道。

    “好啦,好啦,你有这个心我就很知足了,也算我没白培养你。”

    “别介啊,老王,这饭我还是得请,要不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就像您说的那样,您一直是我尊敬的前辈。人虽然走了,可茶不能凉了。”

    “诶呀,小麦,别跟我客气了,真的。有你这份心意,老王我也知足了。”

    在老王的一再坚持下,我默默退了场。他走的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没人发现任何异样。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无期。

    第二天,新的项目组正式成立。项目组负责人无疑由柳东担任,而我这个半吊子产品经理也正式上岗。大刘像是看出了我的不悦,还劝我说换换岗位也好,总比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测试机有意思。我只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第三波优化后,公司里的氛围表面上虽有所恢复,但实则每个人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在下一轮优化中失去工作。当然这帮人也不是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没了年轻时的拼搏干劲,只想着踏踏实实按部就班的工作。

    可这个希望之门只向那些准备好随时迎接挑战的人敞开,像我们这样的三十加、四十加的老阿姨和大叔们,身心早就折腾不动了。

    也许我的想法并不适用于大多数,可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都这把年纪了,真的没法跟零零后相提并论。几年前就算连熬几个大夜,我也能保持精力努力投入新一天的工作。可现在却不行了,熬了夜第二天就眩晕的厉害,更别说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了。

    所以我想如果自己转做产品经理的话,也是个机会,应该就不需要连熬几个大夜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们都是等研发把饭做好了端到他们嘴边。若是上线的项目有任何问题,也可以把锅甩给研发,因为敲代码的毕竟不是他们,出了Bug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有一万个理由证明了转岗的必要性,同时也有一万个理由阻止我接受新的变化。我虽也不是顽固不化不懂变通之人,可我这心里就是觉得怪怪的,别扭得紧。

    碍于目前正处于组织架构调整阶段,公司上层对已有项目分配做了些许调整,不过季杰公司的项目还是留在了我们项目组。按照大刘的话说,那可是他跟上级求爷爷告奶奶拜托来的。

    大刘本以为大家能感激他的付出,可这帮钢铁直男在听过大刘的一番侃侃而谈后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愣愣的坐着。大刘虽心有不悦,但也得依仗这帮哥们儿。没了开发就剩大刘他自己的话,销售的商品无人维护,就算他那嘴皮子耍得再溜也没有任何意义。

    会议期间,我也是默默坐着未发一言。一来是刚刚转岗我还没有适应,二来是我本就不是为了寻找存在感积极发言之人。所以整场会议下来,也就只有柳东的开场白和大刘那没谱的胡乱畅想。

    回到工位,我偷瞄了一眼许昂。他的工位上空空如也,我这才想起来这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在归属部门还没有定论的情况下就消失了好多天,他到底去干什么了呢?难道这小子也被优化掉了吗?不过桌面上的私人物品还都在,或许是他先把没休的假休完后,就卷铺盖走人了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尝试过跟其他同事打听许昂消失的原因。可众人都是毫无头绪,他们竟然还调侃说如果连我就不知道的话,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尴尬的笑一笑,然后找个借口匆忙离开。我多少次想给许昂发条信息,问问他究竟跑去哪里了。可一想到那天我们之间的争吵,我就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只得悻悻做罢。

    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大刘给我发了条信息,叫我去经常碰面的小会议室,说是有事要说。我心想这个大刘不会又要起幺蛾子吧,可他叫我我又不好不去,只得硬着头皮只身前往。

    “大刘,咋了?有什么事不能线上沟通,非得来这儿接头啊?”我推开小会议的门,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麦麦,明天跟我去一趟上海。”大刘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道。

    “去上海干什么?”我一听果然没好事。

    “杰总的项目有新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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