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见了祖母,华瑛任务完成,倒不急着走,反而邀安载初到他屋里小谈。

    仍是窗户下的小方桌,两人相对而坐,阳光较午时弱了,棋盘上空无一子。华瑛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撩拨棋罐里的黑子,等着安载初点头。

    “不可否认,”安载初斟酌字眼,缓慢道,“对于公主的提议,我很心动。”

    “是吧。”华瑛头颅扬起,眼睛晶亮,很是得意骄傲。

    “但就跟午膳时在饭桌上说的一样,”对上她的璀璨双眸,安载初怔了片刻,却仍立场坚定,“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华瑛不高兴,“明明你也看我不顺眼。”

    “没有。”安载初否认。

    “才怪!”华瑛不信,哼一声,又撑起脑袋,不看他了。

    安载初是哭笑不得,只得向右歪了身子,将脸晃到华瑛正前,只见她气鼓着脸将眼睛往上瞥,不由得叹口气,正襟危坐起来。“公主既然坚定我看您不顺眼,”他语气严肃,“那定是认为你对我做了过分的事——”

    “过分的事?”华瑛磨牙,瞪向安载初,她哪里过分了?

    安载初却点头,神色无比正经:“就比方现在,您要求我留在我家。”

    华瑛忍住将棋子丢到他身上的冲动:“你方才说你很欢喜的。”

    “但我们成亲了。”安载初认真解释,“公主试想一下,如果一个新嫁娘,在大婚之日便被夫家提出和离,又在之后的回门之日,被男方强硬留在娘家,您觉得这位新妇心情如何?”

    华瑛不假思索:“会很生气。”

    “生——气,”以她的性子——安载初想了想,的确会气炸,“对,生气,但除此外,她还会遭受外人的指指点点,即便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一旦她的娘家也嫌她丢人,而这女子性子再刚烈些,便是做出轻生之举也不为过。”

    “和离便和离,娘家嫌弃就去庵寺当尼姑,他人流言何必在意?”

    安载初看着气愤的华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公主是君,当然可以这样硬气。但她们——”

    “没有但是!”华瑛打断,“不准再糊弄本公主,你是男子,处境根本不会如此艰难。”

    “所以就可以随便欺负吗?”

    不防他会这样问,华瑛一愣,待要反驳,便听得他说:“我也会难过呀。”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似是真的很难过,于是理直气壮的话梗在喉咙里,华瑛鼓了好久的腮帮子,最终选择垂下脑袋,半点气势也无的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欺负你。”

    委委屈屈的,声音是,埋下的脑袋也是,安载初鬼使神差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在将将落下时,觉得不大合适,于是屈了其余四指,只用食指拂了拂缀在华瑛头发上的莹润珍珠。“那个梦不会成真,”他一边说,一边端正了身姿,“微臣永远不会伤害公主殿下。”

    华瑛抬起头,怔怔看着他。安载初也定定看着她,眼神诚挚干净,带着光。

    静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安载初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公主还是不信?”

    她信有个鬼用!华瑛不傻,倘若安载初所言的确出自肺腑,而上一世也没有害她的心,那推她的便是李琪芮——一个她十分信任的人。

    所以信不信不重要!只是比起李琪芮,华瑛更希望前世推她的那个人是安载初。而不想带他回家,就像她短时间内不想跟李琪芮见面一样。

    “安载初,”华瑛不答反问,“我说喜欢你,你信吗?”

    华瑛本是想让安载初哑口,岂料他眉梢一挑,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可以信的。”

    要么信,要么不信,这回答实在欠揍。“安载初!”华瑛阴恻恻一笑,抓起一把棋子往他身上扔,“本公主说喜欢你,你就得感激涕零,还可以信,你去死吧!”又摘下手腕上安家祖母送的玉镯,高高扬起,又在堪堪砸到方桌上时,轻了力道:“还给你!”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直至华瑛走出门外,安载初才从懵圈的状态回归。眼睛扫过四落的棋子,又看向方桌上的镯子,他一巴掌拍上脑门——知道她容易炸,还去逗她,安覆之,你脑袋被门夹了吗?

    回程事宜李嬷嬷已经打点好,华瑛只需端庄体面的向安夫人道别,只是还未走到正厅,远远瞧见一个熟悉身影——金衣金冠,旁边还跟着一个安载道,不是她最最喜欢讲大道理的二皇兄还能是谁?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撞上二皇兄,绝对没好事,华瑛脑门一拍,转身就跑。但她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一声沉稳的“华瑛”给定在原地了。

    才不是怕二皇兄咧,华瑛之所以乖乖立在原地,是因为太清楚二皇兄的性子了。只要她敢当着他的面落跑,那么二皇兄绝对会天涯海角追到她,然后给她从四书讲到五经,比嗡嗡叫的蚊子还要烦。

    “二皇兄好,大哥哥好。”尽管不情不愿,华瑛还是非常有礼貌地问好。

    “公主弟妹好呀。”安载道乐呵乐呵朝她作揖。

    二皇子南宫先瀚则板起脸,宽大袖袍向前一甩,双手背到身后,端的是兄长架势:“又胡闹了?”虽是问询,语气是笃定而又不容置疑。倘是一般人,早被他这一身气势所压迫,而伏地乞饶了。

    华瑛却理直气壮:“才没有!”毕竟都是皇族血脉,威仪气度谁没有?彼此间早就互相免疫了。

    “那为何见到我就跑?”

    “啊?”华瑛一脸无辜,“我没有看见二皇兄呀。”

    见她装傻,南宫先瀚也不戳穿,“好,便当是你没瞧见我。”他说,见华瑛咧开嘴,便也微微一笑,“来说说你前段时间为何闹和离吧?”

    “哎呀,”华瑛跺脚,“父皇已经罚过我了,二皇兄还要再教训我吗?”

    “我都懒得说你,”南宫先瀚冷哼一声,随即开始训人,“你看看这段时间你作出来的事,贵为公主,当是天下臣民的表率,你倒好,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想结就结,想离就离,别说表率了,现在传到坊间,已经成为百姓茶余饭后……”

    就知道会是这样,华瑛灰溜溜耷下脑袋,一口气还没叹完,又被二皇兄训斥没有站相,于是抬头挺胸,一边敷衍着嗯嗯点头,一边偷偷朝一旁看戏看得正起兴的安载道使眼色。

    要搁平常,哪用华瑛招呼,安载道主动就出来解围了。只是眼下二皇子可是在替二弟撑腰——虽说这时候更应该出来打圆场,方显大气,但想了想跟在公主身后快成小媳妇的二弟,他摸了摸鼻子,偏头看向天空,然后默默挪到南宫先瀚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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