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

    隔着柜台,华瑛身体向前倾,笑眯眯向林溪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林溪依言侧身。林澈不知华瑛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忽然看向自己,神情带些犹豫,不过片刻,点了头。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华瑛公主向来能折腾人。林澈已经开始头大了,果然,华瑛转向自己便是脆生生一声:“林澈哥哥。”

    虽无奈嘴角却带了点笑意,他微微躬身表示尊听:“公主?”

    “林相病了,”华瑛一本正经,将手背在身后,“本公主应当前去探望是也不是?”

    只是这样而已?“是。”林澈温声应下,却不由得瞥向林溪——为何公主要去探望父亲还得先过问林溪的意见?她与父亲,林澈回想今早父亲听到药王谷时的反应确实与往常不一样,一向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他,神色间竟带了些紧张、急迫。

    原以为父亲是不堪病痛折磨,现在想来不是。

    不过瞬间,林澈心中已百转千回,正要不动声色收回,却发现林溪察觉了他在看她。他倒也镇定,“林姑娘都忙好了?在下已备好马车,父亲病急,还望能立刻前去。”

    林溪点头,背上药箱,走出柜台,停在华瑛身边。

    “林澈哥哥,我也有马车,林溪跟我一起走。”华瑛语调轻快,直觉告诉她,林溪和林相之间有故事。至于是什么,不知道。不过林溪答应让她一同去,便说明这个故事不会很震惊,但她也无聊好久了呢。

    林澈哭笑不得,哪有探视病人表现得这么兴奋的,还当着他这个儿子的面,真的是。摇摇头,他跟在她们身后向外走去。

    药童眼巴巴看着,本在林溪背药箱时他就想殷勤替她拿了,然后跟去,无奈这儿还有一个人在角落里杵着,他要是也离开,医馆不就没人看着了?

    被药童怨念的,杵在角落的人除了安载初,还能有谁呢?

    安载初一直注视着他们,很有风度的,带着微笑的,就像是在等夫人叙完旧回来的夫君。可是他追逐她的身影,最后她却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一切都结束了。医馆空荡荡,他收回视线,转身向窗外暖阳。却不巧阿七赶来马车停在这窗户前,然后那抹绿色倩影,带着灵动,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又在他眼前晃动。

    阳光照耀下那绿意似乎触手可及,安载初看着看着,忍不住追了出去。

    医馆外,林溪已先上了马车,华瑛提了裙摆正上去,忽听得阿七一声“公子”,便偏头去看。

    只见安载初三两步走到她身旁,却什么也没说,微微仰头,下唇抿着,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彼时华瑛脚正踩在马凳上,要比他高出一个眉眼不止,垂眸看见的安载初似乎比平时看的都不一样。哪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也不去细究,只是诧异:“你也要去吗?”

    “嗯。”安载初淡淡应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呢。”华瑛一边说一边往车厢里进去。

    瞥了眼立在一边的林澈——他作为臣子,也作为即将招待客人的主人,按照礼数,无论如何也得等华瑛和林溪上车之后才能往自己的马车走去,“怎么会?”安载初语气轻松。

    不管如何,他不愿旁人见他们之间不和。尤其林澈,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他定然也是对华瑛有意的,他不会给他可乘之机。

    可一进马车,面对正主,和一个知内情的人,安载初那伪装出来的轻松与淡然便维持不下去了。追出来时没过脑,现在面对着安静的车厢,安载初只觉尴尬。

    他是该继续保持疏离,还是如方才一般云淡风轻,仿佛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呢。无论哪样,都显得他有点傻。

    杂绪纷乱中,安载初冒出一句:“阿七是我的人。”

    今天出门的时候,华瑛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人跟着,可总不能真让他这个“伤者”来赶马车吧,便把阿七拉上了。安载初说这句话,是想表示阿七在这里,马车也在这里,那他跟去也很自然,不然他怎么回去?

    可显然,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安静呢。林溪显然是有心事,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瞧着窗外发呆。华瑛倒是给了他反应,“嗯?”明显不明白他说这句的深意。

    “我的意思是阿七他,”安载初自己也解释不下去,“算了,没事。”

    “哦。”华瑛难得没追问,继续盯着发呆的林溪研究。

    见状,安载初失笑,一看便知她俩心思都不在这里,但凡他冷静一点。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揉了揉太阳穴,他看向华瑛,只觉头疼。

    丞相府正厅,主座位置上坐着一人,他手上端一杯热茶,吹一口,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容貌。

    “大人,公子回来了。”管家上前禀告。

    闻言,那人放下茶杯站起来,整了整衣领后,走到檐下,负手站立。他的确很想知道来自药王谷的人是谁,但是作为大梁的丞相,该有的矜持得有。除了皇上,能让他亲自出门迎接的人不多,便是药王谷的神医谢不离来了也不能。

    眼下站在屋檐下等一个大夫,哪怕据说是神医谢不离的亲传弟子,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很不符合他丞相大人的身份了。

    但林丞相不在意。这半个多月来,看过许多太医,也吃过许多药,他大概猜到了他的心绞痛从何而来。当年,她说他们会再见的。

    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吗?虽然总觉不可能,他还是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向外面看去。很快,一群人的身影出现了。

    丞相一愣,他虽已年愈四十,却不觉得自己眼花,但澈儿怎么会带这么多人来?难道谢不离弟子不止一个?

    好在随着距离越近,丞相终于也看清了他们——走在前面带路的是澈儿,中间穿绿衣的是华瑛公主,那站公主右边的当是驸马安载初了,至于公主左边的姑娘,身上背一个药箱……

    不是她,太年轻了,虽然当年她也一样年轻,可人是会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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