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宴席上又算不得宾主尽欢，识趣的客人按着礼数看着时辰告辞回家。因此两人一路沿花园小径往回走，再没遇见什么人。
走出花园，绕过长廊，华瑛远远瞧见前院屋檐下有个人影。绛紫华服，傲然独立，不是恪敏又是谁？
华瑛一喜，提起裙摆快走没两步，胳膊突然被揪住了，“你——呜呜！”她回过身骂安载初，却被他捂住了大半张脸。
安载初拉着华瑛往廊柱上一躲，又转了她半圈，示意她再往大门方向看。
华瑛望去，夜色朦胧下韩长固身影逐渐清晰，依然是绣金玄袍，淡淡然的面色，久经沙场浸染的杀伐凌厉之气被灯火模糊。
华瑛怔怔看着他走向屋檐下的恪敏，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公主今日可曾见他二人说过话？”耳边是安载初压低的话语，他放开了手，华瑛却凝滞了呼吸。
韩长固已然站定在恪敏面前，隔得远，华瑛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却看到韩长固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掌心摊平，上面赫然是一个橙子。
已经剥开的，但还包裹在黄橙橙果皮里的，她的橙子！
果然，长固哥哥还是偏心。华瑛撇了撇嘴，眉眼却弯弯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她转身又朝花园里去。
“公主要去哪儿？屋子在那边。”拐过一道弯后，安载初忍不住开口。
“安载初，”华瑛回转身，边倒着走边提议，“我们翻墙出去吃馄饨吧。”
“啊？”
华瑛不管，迈着欢快的步伐向院墙去。
安载初追在后面，“可以吩咐厨房做，何必翻墙出去吃？”
“不要，我就想吃西城坊那家。”
“那也不必翻墙，”安载初继续劝道，“公主不是累了吗？我们可以坐马车去。”
“你不是说你会背我吗？”
“……是。”安载初无奈，“但我们现在是在做客呀，不跟主人家打声招呼就翻人家墙走，不礼貌。”
华瑛当然知道这样偷溜会让大家担心，回头也一定会让阿姐教训。可好不容易五年过去，韩长固和恪敏终于又站在了一起，华瑛想让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更漫长一些。
恪敏虽然操办了将军府的宴会，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她也是要离开的。
“若是这样，”安载初说，“那我们在这里待得久些也是一样的。”
“可我也好想好想吃馄饨。”
“看这天，待会怕是要下雪，公主手炉又没了温——”安载初不太放心，仍然想折衷商量看能不能让人去买，话没说完，便被华瑛一句“你好烦呀”无情打断。
安载初叹气，他太啰嗦了吗？但这个点加上天时，西城坊那家馄饨摊不一定有开，她却有可能因此着凉——
罢了，难得她又有了精力，何必扫她的兴？
两人来到外墙边，华瑛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可借力攀爬上去的大石头，便指了指地上，“快点快点，你蹲下。”
安载初笑着摇头：“不用。”
“那怎么上去？”
华瑛话音刚落，便见安载初往后退了三步，然后“唰唰唰”的一眨眼功夫，人已经坐在墙沿上了。
“哇哦！”华瑛瞪大双眸，“安载初，原来你会飞！”
瞧着华瑛眼里的惊叹，安载初心里欢喜坏了，嘴上则谦虚：“还行，会一点轻功。”
“快拉我上去。”
华瑛把手递给他。那手如柔荑，纤细白皙，安载初眼眸微动，却是往下一跃，轻巧落在华瑛左手边。他自然想握住她的，却怕一个受力不均，将她拉伤。
“有个更快的法子，”安载初朝她眨眼，“我带公主上去。”说完不待华瑛反应，长臂一展，隔着披风将手搭在她腰上，随后几个跃步，两人便稳稳站在墙上面。
华瑛新鲜极了，也不怕掉下去，望了望身后又低下头去瞧地面，然后目视遥遥夜色，大手一挥豪迈道：“安载初，我们飞过去。”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眸中的光比星辰璀璨，安载初光是看着便要沉溺进去了，又怎么舍得拒绝？只见他足尖一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街上行人寂寂，屋舍灯火寥寥，不甚明朗的夜色里，安载初带着华瑛翻跃过一个个屋顶，奔向西城坊的馄饨摊。
深冬寒夜的夜市一点也不热闹，没有游客，许多摊贩也早早收档，幸而街边拐角处卖馄饨的老婆婆还在。她佝偻着身躯坐在摊子后面的板凳上，不知是打盹还是发呆，听到声响，抬起头见有客人光顾，精神明显为之一振。
“婆婆，要两碗馄饨。”华瑛两手捏着耳垂，眼睛亮亮的，兴奋劲显然还没过去。
老婆婆忙不迭应道：“好好好，二位先请坐。”手上动作毫不含糊。
“婆婆，你一般在这里待到多晚呀？”华瑛环顾了一圈，好奇问道，“我看好多人都回家了。”
“主要看能卖出几份馄饨。”老婆婆一边忙活一边答话，“近来天冷，卖得便比以往要少很多。老婆子我就想待久一些，那遇到的客人便会多一些，多卖出一份，便能多挣一份钱。……姑娘，馄饨好了。”
华瑛一向养尊处优，从来不需要为银钱烦恼，也就不理解老婆婆为什么要为可能不会来的顾客而选择多待。她只是觉得老婆婆这样做很需要运气，运气好，或许连着几波人，一下就把馄饨卖完了；若运气不好，枯坐一夜也无人光顾，而这样也就很需要一点毅力了。不然夜夜如此，如何坚持？
将最后一颗馄饨放进嘴里时，华瑛头顶一凉，伸手一摸，是带点寒意的湿润。她鼓着脸颊，一边咀嚼，一边往天上望去，只见天上零星白点飘落，眉眼顿时就弯了下来。
安载初见状，给华瑛倒了杯热茶，“慢点喝，小心烫。”又将手帕递给她。
华瑛擦了擦嘴，迫不及待起身，快走两步，站在路中央，仰头望着纷扬的雪花，两手张开，愉快的转了个圈。这不是入冬以来长安城的第一场雪，但上次落雪时她正被月事折磨得满床打滚，青卉绿蝶求爷爷告奶奶说什么也不让她玩，李嬷嬷更是倚老卖老守着她。安载初自然也不赞同，但见华瑛不开心，装了一瓶子雪，捏成小兔子给她看，条件却是要好好吃药……
“老人家，快些回去吧，晚了路怕是不好走。”安载初掏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便起身走到华瑛身旁，“往这个方向走。冷不冷？”
华瑛摇头，又回身跟老婆婆打了招呼，蹦蹦跳跳往安载初指的方向去。安载初落在她身后，看着雪落在她身上，又盯上她大红色的斗篷，嘴角往上勾起，手痒了一天，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将那兜帽盖在她脑袋上了。
走出花园，绕过长廊，华瑛远远瞧见前院屋檐下有个人影。绛紫华服，傲然独立，不是恪敏又是谁？
华瑛一喜，提起裙摆快走没两步，胳膊突然被揪住了，“你——呜呜！”她回过身骂安载初，却被他捂住了大半张脸。
安载初拉着华瑛往廊柱上一躲，又转了她半圈，示意她再往大门方向看。
华瑛望去，夜色朦胧下韩长固身影逐渐清晰，依然是绣金玄袍，淡淡然的面色，久经沙场浸染的杀伐凌厉之气被灯火模糊。
华瑛怔怔看着他走向屋檐下的恪敏，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公主今日可曾见他二人说过话？”耳边是安载初压低的话语，他放开了手，华瑛却凝滞了呼吸。
韩长固已然站定在恪敏面前，隔得远，华瑛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却看到韩长固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掌心摊平，上面赫然是一个橙子。
已经剥开的，但还包裹在黄橙橙果皮里的，她的橙子！
果然，长固哥哥还是偏心。华瑛撇了撇嘴，眉眼却弯弯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她转身又朝花园里去。
“公主要去哪儿？屋子在那边。”拐过一道弯后，安载初忍不住开口。
“安载初，”华瑛回转身，边倒着走边提议，“我们翻墙出去吃馄饨吧。”
“啊？”
华瑛不管，迈着欢快的步伐向院墙去。
安载初追在后面，“可以吩咐厨房做，何必翻墙出去吃？”
“不要，我就想吃西城坊那家。”
“那也不必翻墙，”安载初继续劝道，“公主不是累了吗？我们可以坐马车去。”
“你不是说你会背我吗？”
“……是。”安载初无奈，“但我们现在是在做客呀，不跟主人家打声招呼就翻人家墙走，不礼貌。”
华瑛当然知道这样偷溜会让大家担心，回头也一定会让阿姐教训。可好不容易五年过去，韩长固和恪敏终于又站在了一起，华瑛想让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更漫长一些。
恪敏虽然操办了将军府的宴会，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她也是要离开的。
“若是这样，”安载初说，“那我们在这里待得久些也是一样的。”
“可我也好想好想吃馄饨。”
“看这天，待会怕是要下雪，公主手炉又没了温——”安载初不太放心，仍然想折衷商量看能不能让人去买，话没说完，便被华瑛一句“你好烦呀”无情打断。
安载初叹气，他太啰嗦了吗？但这个点加上天时，西城坊那家馄饨摊不一定有开，她却有可能因此着凉——
罢了，难得她又有了精力，何必扫她的兴？
两人来到外墙边，华瑛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可借力攀爬上去的大石头，便指了指地上，“快点快点，你蹲下。”
安载初笑着摇头：“不用。”
“那怎么上去？”
华瑛话音刚落，便见安载初往后退了三步，然后“唰唰唰”的一眨眼功夫，人已经坐在墙沿上了。
“哇哦！”华瑛瞪大双眸，“安载初，原来你会飞！”
瞧着华瑛眼里的惊叹，安载初心里欢喜坏了，嘴上则谦虚：“还行，会一点轻功。”
“快拉我上去。”
华瑛把手递给他。那手如柔荑，纤细白皙，安载初眼眸微动，却是往下一跃，轻巧落在华瑛左手边。他自然想握住她的，却怕一个受力不均，将她拉伤。
“有个更快的法子，”安载初朝她眨眼，“我带公主上去。”说完不待华瑛反应，长臂一展，隔着披风将手搭在她腰上，随后几个跃步，两人便稳稳站在墙上面。
华瑛新鲜极了，也不怕掉下去，望了望身后又低下头去瞧地面，然后目视遥遥夜色，大手一挥豪迈道：“安载初，我们飞过去。”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眸中的光比星辰璀璨，安载初光是看着便要沉溺进去了，又怎么舍得拒绝？只见他足尖一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街上行人寂寂，屋舍灯火寥寥，不甚明朗的夜色里，安载初带着华瑛翻跃过一个个屋顶，奔向西城坊的馄饨摊。
深冬寒夜的夜市一点也不热闹，没有游客，许多摊贩也早早收档，幸而街边拐角处卖馄饨的老婆婆还在。她佝偻着身躯坐在摊子后面的板凳上，不知是打盹还是发呆，听到声响，抬起头见有客人光顾，精神明显为之一振。
“婆婆，要两碗馄饨。”华瑛两手捏着耳垂，眼睛亮亮的，兴奋劲显然还没过去。
老婆婆忙不迭应道：“好好好，二位先请坐。”手上动作毫不含糊。
“婆婆，你一般在这里待到多晚呀？”华瑛环顾了一圈，好奇问道，“我看好多人都回家了。”
“主要看能卖出几份馄饨。”老婆婆一边忙活一边答话，“近来天冷，卖得便比以往要少很多。老婆子我就想待久一些，那遇到的客人便会多一些，多卖出一份，便能多挣一份钱。……姑娘，馄饨好了。”
华瑛一向养尊处优，从来不需要为银钱烦恼，也就不理解老婆婆为什么要为可能不会来的顾客而选择多待。她只是觉得老婆婆这样做很需要运气，运气好，或许连着几波人，一下就把馄饨卖完了；若运气不好，枯坐一夜也无人光顾，而这样也就很需要一点毅力了。不然夜夜如此，如何坚持？
将最后一颗馄饨放进嘴里时，华瑛头顶一凉，伸手一摸，是带点寒意的湿润。她鼓着脸颊，一边咀嚼，一边往天上望去，只见天上零星白点飘落，眉眼顿时就弯了下来。
安载初见状，给华瑛倒了杯热茶，“慢点喝，小心烫。”又将手帕递给她。
华瑛擦了擦嘴，迫不及待起身，快走两步，站在路中央，仰头望着纷扬的雪花，两手张开，愉快的转了个圈。这不是入冬以来长安城的第一场雪，但上次落雪时她正被月事折磨得满床打滚，青卉绿蝶求爷爷告奶奶说什么也不让她玩，李嬷嬷更是倚老卖老守着她。安载初自然也不赞同，但见华瑛不开心，装了一瓶子雪，捏成小兔子给她看，条件却是要好好吃药……
“老人家，快些回去吧，晚了路怕是不好走。”安载初掏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便起身走到华瑛身旁，“往这个方向走。冷不冷？”
华瑛摇头，又回身跟老婆婆打了招呼，蹦蹦跳跳往安载初指的方向去。安载初落在她身后，看着雪落在她身上，又盯上她大红色的斗篷，嘴角往上勾起，手痒了一天，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将那兜帽盖在她脑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