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九幽深处,一方巍峨殿宇前,耸立着一棵参天的松树,眼瞧月余前还郁郁葱葱的硕大冠顶,这两日便开始扑簌扑簌直往下落松针簇,饶是每隔一段时日就被强行注入灵力,每次也只堪堪维持了那抹盛绿一小段的光景。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泄出,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触上树干,抚上了那一小排还稍显稚嫩粗糙的刻字,幽深的眸底隐隐浮动出些许的柔意来。

    冥界天际,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都是一样暗沉无光,每一日与过去也无甚差别,从前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如今始觉……日复一日,似乎漫长了些。

    忽感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北冥长渊知是崔崔来复命了,回身后,见他已近到跟前却踟蹰着一言不发,想来是让他所查之事有结果了,但结果不太乐观。

    “是簿册上确有疏漏,对否?”

    “是。”崔崔埋低着头,有些不敢直视他,“老大,果如你所料,这四方地界所呈的每月往生的生魂数,表面上与生死簿记载的所差无几,但实际上……”

    “鬼祖若藏匿于世,必难寻其迹,可有一点,他在百年前就已元神溃散,要是残存到现在,真剩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神识,必会着急修复原身,那需得用邪术吞噬进万道生魂才可,是以重查簿册,亦可佐证。”低沉的嗓音缓缓叙道。

    “是,崔崔此番就是联合四方殿主,将近年来各地实际往生的人数与真正入到冥府报到的魂数仔细盘核了下,发现确系有许多缺漏之处。”崔崔双目鼓出,表情凝重。

    稍顿一会后,续道:“主要是有大量生死簿上阳寿还未尽之人突遭枉死,死后生魂却不知所踪,据查,目前这部分的数目已愈……三千之众,是属下失职了,还请君上责罚。”

    北冥长渊略抬起手,“非你全然之过,冥律早有规定,即便是枉死之人,当地阴吏也该核查清楚,再如实上报,怕就怕不想担责亦或是图省事,便不了了之了。”

    深眸一沉,“继续细查下去,看是哪方地界疏漏最甚,或能有所察。”

    “是,照如此看,鬼祖……当真隐于世间在?”崔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问道。

    北冥长渊颔首,“三千之数,已是星火之势,不得不防。”

    这时倏地一下,又有一个松针簇直直坠落,却悬停在了他抬起手的指尖上,北冥长渊眸光一怔,似有所感,遂翻转掌心朝上,那松针簇便似顽皮孩童般打了个璇儿,又蹦跶几下,才甘心乖乖地落至那宽大的手掌之中。

    他沉吟一瞬,“吾……去凡间一趟。”

    “老大是要亲自去寻那鬼祖的下落吗?可这差事,不是才交给黑白弟兄俩了吗?”崔崔正疑惑着,忽瞥见老大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微弯的弧度,立刻明了,“老大你这是要……可日子还没到呢?”

    “吾见夫人,不拘时间。”那抹微弯的弧度又似加深了些。

    “……”崔崔睁着他那圆突突的眼球,这下都快睁出眶了,“老、老大,你变了,你知道你新长出了什么吗?妥妥的……”

    北冥长渊回眸,眼神极轻极淡,却把崔崔看得,不得不将那已滑到嘴边的三个字‘恋爱脑’又给生生吞咽了回去,满脸堆起笑,改口道:“崔崔是说,老大你变得越来越英明神武、神姿不凡了,小娘娘若是见了你,一定会迷得不要不要的。”

    ***

    从城北到城南,迟则峰将尹未央送回到小区已经是很晚了,他停好车后,主动下车替她拉开车门,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哟,这么客气?”尹未央狐疑道。

    “呵,这以后都是实在亲戚的,对待自家的亲妹子,不得好点?”迟则峰虽是痞笑,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觉悟不错,我替你在夏至那多加上两分。”

    “好咧,今晚忙得太晚了,你回去后早点休息。”迟则峰说完,挥挥手道:“晚安。”

    “安。”

    尹未央嘴角带上笑意,刚转过身,就看到昏黄的路灯下面,一道长身墨影立在那儿,她惊诧不已,他怎么会来?日子不是在周六吗?

    但旋即心情雀跃起来,像是小鸟归巢般扑腾着双臂就跑了过去,可一到近前,却发现某鬼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停留在正发动车子准备离开的迟队身上。

    呃……回想起她刚刚与迟队之间的互动,难道是看起来太过亲密了?他该不会要对迟队做些什么吧?

    这样一想,尹未央赶忙解释道:“那个我和迟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准确说,他喜欢的人是夏至,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北冥长渊视线收回,转向了她,“夫人刻意强调说……他喜欢夏至?这是什么需要吾特别记住的重要事情吗?”

    “……”她说的重点是这个吗?尹未央有些懵圈,“那你一直盯着他看是?”

    “吾见他双肩之火燃得炙烈且赤纯,应属刚正勇善之辈,甚是难得,故多留意了一下。”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无波。

    尹未央眨了眨眼,心态开始急剧变化,从起初的‘还好还好,他没生气’,转而觉得有哪里不对,‘她都这么晚了,还跟一男的有说有笑地回来,他竟然都没点反应吗?除非……他根本不在乎’,再到‘呵呵,她最近是膨胀了吗?怎么会以为某鬼会为她吃醋?’,然后,她就好气。

    她鼓起面颊,抿紧唇,不欲理他,径直往楼栋方向走去,忽而手上被一阵冰凉覆盖,她低头一看,是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冷白的皮肤在微光底下还闪着细碎的莹光。

    她心头微动,他在……牵她的手?好像就……也没那么气了,心跳还有点怦怦乱了是怎么回事?唔,也罢,做人就该大气一点,怎么能跟鬼计较许多,更何况他的手生得这样好看。

    两只手光是简单地牵着,就仿佛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了。

    “吾……不能牵夫人的手?”看她紧盯着他的手都愣住半天了,北冥长渊终是忍不住问道。

    “不、不,随便牵。”她在说什么?尹未央顿感又羞又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某鬼却忍俊不禁,低低笑了起来,“夫人以后要是不愿或是不喜,均可告知于吾,吾……”

    正准备承诺必不会迫她,北冥长渊就想到了炼化阴阳灵气一事,这事即便她不愿,他也是不能不为,遂慎重道:“吾会酌情考虑的。”

    酌情?还考虑?刚觉着氛围就快要冒出粉红泡泡来了的尹未央,此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呵,人家第一次出现,就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她都没胆子拒绝,现在只是牵个手而已,她还能矫情什么。

    于是唇角挤出一抹难看的假笑,敷衍道:“没有不喜,愿意的,这只手就是因为大人您要牵才特意长的。”

    “……”北冥长渊觉出此话似有不妥,不甚理解,又想起崔崔才说过的“一定会迷得不要不要的”,原是如此,便轻笑道:“夫人还需矜持些。”

    “?!”尹未央难以置信地望向某鬼,那深眸里的笑意分明是认真的,她一下将自己的手抽回,恨恨咬牙道:“夫君说的对,我要……矜持。”

    “……”

    尹未央一路生着闷气回到屋子,她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很快也就泄了气,因为有个更为现实的问题摆在她面前,现在夜已深,卧室只有一间,床也只有一张,她细弱蚊蝇道:“你……今晚要留宿?”

    “今晚恐不行。”北冥长渊语带歉意道,冥府诸事繁杂,他也只能待一会,很快就得走了。

    尹未央略感吃惊,“那你来是?”

    “吾来看看你。”北冥长渊眸底浮现出一丝不自然来,“等夫人安睡后,吾就离开。”

    “哦。”尹未央一时怔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说想她了吧?呵,连吃醋都不会的男人,还能起了相思意?

    吐槽归吐槽,现实却是,之前都是……好像没试过这种单纯的情况下,该怎么相处?她有些无措道:“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水、饮料?或者……想看电视吗?”

    问完她就对自己无语了,某鬼一看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无力扶了扶额,“要不……你随意看看。”

    “好。”

    “那我先去洗了。”尹未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累了一天了,还要洗澡,真不想动。”

    “吾……可以帮你。”

    清冷低磁的嗓音传来,尹未央怀疑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却没忍住,偏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那深邃眼神里是一本正经的,不似开玩笑,呃……“你刚才……有说话吗?”

    “夫人若是累了,吾能帮你。”语气再一次肯定道。

    “……”他说的是她想的那样吗?然后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直冲入她的大脑。

    尹未央腾地脸烧红成一片,虽然俩人的确有时常……亲密过,但绝不至于开放至此,关键他那张清隽似谪仙的脸上,是怎么能如此神色平静地说出这话的?

    “不、不用了,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修长身影一瞬而至,尹未央惊得忙捂住胸口,急道:“真、真不用,我突然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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