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泼得及时,盛锦水见盛安洄垂头丧气的模样摇头,心道旁人只看到钱来得容易,却不知每个选择都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以她现下的处境,但凡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盛锦水喝了茶,任盛安洄继续消沉。

    小沙弥找了两刻钟,终于在后山找到自家住持。

    听到盛锦水来了,释尘没再耽搁,与萧南山一同回到客舍。

    客舍里,盛锦水专心品茗,盛安洄低头不语,盛安安则小心瞧着盛锦水的脸色。

    木门推动的声响惊动了客舍里的人,见是释尘来了,几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他。

    被直愣愣地盯着,释尘难得局促,轻咳了声道:“盛施主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

    盛锦水起身回礼,听他继续道:“祈愿带已全部售完。”

    说着,他在袖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

    萧南山见他随性的模样实在不成样子,赶在盛锦水之前拿过钱袋,示意她摊开手掌。

    盛锦水后知后觉地在他指示下摊开掌心,一块沉甸甸的银子顺势落了下来。

    如今存下的每一文钱都是她的底气,想当初自己的赎身银子是十八两。这才重生两三个月,算上卖糕所得和崔馨月给的定金,今日她手头已经有了十一两二钱。

    只要有进账,未来就有奔头。

    盛锦水紧紧攥着银子,向释尘道谢。

    释尘摆摆手,让她不要客气。

    收下银子,盛锦水没再久留,告辞后带着盛安洄和盛安安起身离开。

    盛大伯守着牛车没有走远,见他们提着空竹篮回来不禁一愣,心想锦丫头不愧有金家的血脉,做生意的天赋该是天生带来的,这才多久便找到了这么多赚钱的法子。

    “晌午这顿咱们先随意对付,待会逛庙会时再多吃些。”盛锦水拍了拍盛安安的肩膀,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眼看就要钻牛角尖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听到能逛庙会,盛安洄终于精神了些,照旧拿了三十份祈愿糕,双手提起竹篮便开始叫卖。

    “安洄没事吧。”盛安安小声问道。

    盛锦水摇头,“能有什么事,让他四处逛逛,多见识些就想明白了。”

    这段时日以来,盛安安亲眼看到她的蜕变,盛竹去世前盛锦水也只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闺阁少女,如今却是能独当一面了。

    经过一早上的酝酿,祈愿糕已经在庙会上打响了名声,不过半个时辰,九十份祈愿糕便售罄了。

    其中甚至有回头客,边掏钱边埋怨祈愿糕做得太少,想要再定一些。

    盛锦水听着心动,有心接下,但转念一想,她要试做真鹿书院的点心,又要给崔小姐做绒花,实在分身乏术,只能咬牙推了。

    不过她也没彻底断了自己后路,若半个月后还有人想预定点心,便到南市的铺子来。

    等卖完点心,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逛庙会了。

    盛大伯年纪大了,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便留下照看牛车,让他们尽管去玩。

    拿了盛锦水给的二十文,盛安洄泥鳅似的钻进了人潮。

    见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盛锦水才又拿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交到盛安安手里,“堂姐,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盛安安拿着钱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清钱袋里装的银子后倒抽一口凉气,烫手山芋似的塞回给对方,“我不能要。”

    盛锦水警惕,隐约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反手压下钱袋,她四下看了眼,恍惚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侧脸,似是曾见过一面的钱周氏。

    “堂姐,人多眼杂,别再推了。”盛锦水沉声提醒道。

    庙会上有香客有小贩,自然也有偷儿。

    钱袋里装了三两银子,盛锦水没等回去再给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单给她的,不是给盛家一大家子的。

    这要是回去再算估计要掰扯到半夜,盛锦水没这功夫,索性趁现在给了盛安安,让她不得不收下。

    这招果然有用,本还想推拒的手一顿,片刻迟疑后盛安安终是收下了钱袋,小心放好。

    “这是堂姐应得的,”盛锦水挽着她的手,很是亲昵道,“若不是堂姐帮忙,我一个人怕是来不及绣好祈愿带,更别提糕点了。”

    “你啊,从小就是个实心眼,但凡谁对你好点,就要十倍百倍地报答,”说起小时候的事,盛安安脸上有了笑意,“记得有次你回盛家村,我不过带着摘了几朵野花,隔日你便拿来了新买的发带,非说要给我。”

    不知是不是经过两世,心境已到那个年纪,听她提起旧事,盛锦水除了怀念外,心中又多了丝怅然。

    她挽着盛安安的手臂,对方的体温驱散了凉意,让盛锦水不觉贪恋。

    她偏过头,将脑袋轻轻搁在盛安安的肩膀上。

    被挽着的盛安安见她不动,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也停下了步子,“这是怎么了?”

    闭上双眸,盛锦水没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润,只用微微沙哑的声音道:“眼睛里进了沙子。”

    “进沙子怎么不早说!”盛安安推开挽着自己的手,凑近朝她脸颊吹气。

    温热的风吹动鬓边碎发,在温柔的询问下,盛锦水用手擦干眼下残留的水痕,像平常那样回道:“好了。”

    庙会热闹,有卖茶水吃食的,也有卖布料药材的,盛锦水甚至还瞧见了卖胭脂水粉的摊子。

    此时摊子前正站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人还有些面熟,是她见过的林家丫鬟寸心。

    寸心身边的女子年纪看着稍大,此时正拿着两盒胭脂比较。

    她不过扫了一眼,在盛安安拉她离开前便收回了目光,并没放在心上。

    在中州多年,盛锦水虽只是府里的丫鬟,但眼界已经养成,加之现下没什么短缺,最后空手而归,反倒是盛安安和盛安洄买了些小玩意。

    天气渐凉,现下是昼短夜长,申时刚过半,摊贩们就开始整理收拾,几人见状也不再留,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盛大伯赶着牛车回到清水巷,盛锦水忙了一天,在板车上时就已昏昏欲睡,可想着还要为林小公子准备吃食,硬是忍着困意撑到了现在。

    不想牛车刚停下,隔壁听到动静的成江便笑眯眯地来了。

    “我们回来得早,家中已经备下饭食,”他手上提着食盒,俨然是平日常用的那个,“这是镇上酒楼的手艺,虽比不上盛姑娘,但也勉强能入口,公子让我送来,好叫诸位一回来就能吃上热乎的。”

    盛大伯惊讶,“是住在隔壁的林公子?”

    成江笑着应是。

    等人走后,盛大伯还在啧啧称奇,心道盛锦水和盛安洄真是好运气,遇上了林家这样和善的邻居。

    盛家忙了许久,除盛大伯要赶回盛家村外,其他人用过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他们一夜安睡,有人却是辗转难眠。

    夜风凉爽,用过饭的唐睿没有急着回去温书,反倒坐在厅堂里,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睿儿?”直到忙完厨房活计的唐母叫了他一声,才堪堪回神。

    唐母在他身侧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是说和同窗去庙会了吗?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忙碌了一日,却是无功而返。

    唐睿本不欲多说,但见唐母疑惑,猛地想起今日见过的盛锦水,随口道:“我今日在庙会见着盛锦水了。”

    厅堂内安静了会儿,几息后唐母才幽幽道:“原是见着锦丫头了。”

    房内只点着盏昏暗的油灯,灯火如豆,唐睿又在想心思,并没有发现唐母的异状。

    “说来我也许久未见她了,”唐母定了定神,试探着开口,“她同你说话了?”

    盛家的事,唐母早有所耳闻。

    若盛锦水父母尚在,若唐睿没有中举,盛家这门亲事尚算不错。

    可偏偏,这世上最多的就是变数。

    盛竹和金氏相继病逝,盛家唯一的男丁盛安洄又还年幼,这样的人家就算唐睿还未中举,她也决计不会再让对方进门。

    何况盛锦水此前的作为在她看来实在算不上好。

    身为女子,明明有舅舅一家愿意抚养,让她继续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却偏要闹着分家,真是丢尽脸面。

    金氏离世后,唐母便想着退婚,只是那时唐睿即将下场,她怕此举连累他的名声才隐忍不发,如今听说盛锦水分家后带着盛安洄回到了盛家旧宅,这退婚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只是……

    想到这,唐母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唐睿一眼。

    哪个男人不爱俏,旁的不说,单论容貌,盛锦水确实有让男子神魂颠倒的本钱。

    唐家孤儿寡母,唐母一人拉扯唐睿吃了不少苦头,唐睿也深知唯有科考才能出人头地,因此在男女之事上极为克制。

    可越是这样的男人越容易在漂亮女人身上栽跟头。

    想到这,唐母又用余光瞥了一眼。

    唐睿毫无所觉,回道:“那倒是没有,就是我远远瞧见她了。”

    说到这,唐母刚想松口气就听他继续道:“不过我记得她明年就该及笄了。”

    女子及笄,便代表可以商议婚嫁之事了。

    “盛家可遣人来过?”唐睿问道。

    “没有。”唐母回道,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无缘无故提起盛锦水,回到家后又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唐母隐约觉得自己猜对了。

    可儿子是她这辈子的希望,万不能让他在这时候出纰漏。

    “提这做什么?”

    唐母淡淡问道。

    唐睿却是没有察觉出她心中所想,不解道:“我与她有婚约,眼看她要及笄,盛家竟没人来问过?”

    若非必要,哪有女方遣人到男方家过问婚事的,何况盛锦水已没了双亲。

    她那舅舅舅母自不必说,都是一毛不拔的个性,至于盛大,对盛家姐弟倒是上心,可他一个庄稼汉能顶什么用?

    看儿子天真的模样,唐母想了想,开口道:“可还记得当初与盛家结亲时,我同你说的话?”

    “自然记得,当时娘亲说,我若是成了盛家女婿,先生定会全力助我。”定亲时,盛锦水尚且年幼,唐睿却是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只不过他那时只是个童生,盛家于他而言已是高攀。

    闻言唐母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当年她费尽心思与盛家结亲,想要的可不仅仅是盛竹的提携相助。

    在唐母心里,唐睿未来绝不会只是个童生,她自信儿子将来会考中秀才,甚至是举人,自然要为他未来筹谋。

    而与盛家结亲,好处甚多。

    盛竹是秀才,娶了商户出身的金氏,家底不薄,有能资助唐睿继续科考的实力。且盛锦水年岁还小,盛家宠爱女儿,并不急着让她出嫁。盛家不急,自然不会催促成婚,若在这期间唐睿中举,大可退了婚事另娶高门,晾盛家也不敢说什么。

    万一唐睿多年不中,盛家也能成为他的退路。

    怎么看,这都是对唐睿最有利的婚事。

    当然,这些都是唐母的小心思,她从未同唐睿提过。

    如今要劝他,也不能直说,“儿啊,你真是糊涂!”

    这话叫唐睿惊讶,他抿唇道:“我怎么就糊涂了。”

    见他不服,唐母也不急,娓娓道来,“盛家那丫头我也见过几次,确实长得貌美,你心动也不奇怪。”

    被看透心思的唐睿垂眸,不再言语。

    见他不说话了,唐母才苦口婆心道:“可睿儿,你现下已是举人,若日后中了进士,就是名副其实的官老爷!可盛锦水那丫头呢,不过是秀才之女,小门小户出身,除了容貌出挑些便再没能拿得出手的优点,这样的女子当个妾室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娶来当正头娘子。

    那时你中举的消息刚传回来,就有好几户人家来探听你的消息,其中甚至有州府来的,他们哪个不比盛家强。”

    唐睿抿唇,虽未开口,却是听进去了,可他仍有疑虑,“可我刚中举便退亲,万一被旁人知晓……怕是对名声有碍。”

    “傻孩子!往后你要是做了官,若妻子只是个秀才之女才会被耻笑,”唐母恨铁不成钢,“再说盛锦水那秀才爹早就没了,他活着的时候也只是个秀才,能帮上你什么?举人是你考上的,家里如今的日子也是你挣来的,有盛竹什么事,咱家不欠盛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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