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锦水预料的没错。

    这几日鞍前马后跟着朱桧的唐睿没跟着回清泉县,反倒顺势留在了镇上。

    先前瞧不上盛锦水抛头露面兜售糕点,可就在刚刚,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曾经,唐睿打心底认为盛锦水是开在路边的野花,随手就能采撷。

    可现下,他开始怀疑了。

    不是怀疑对方已然登上自己攀折不到的高枝,而是她是否再会甘愿为妾。

    从佩芷轩离开后,唐睿就回到了唐家。

    看平日孝顺听话的儿子此时板着脸坐在首位,唐夫人回忆起他离家时自己做的错事,心中忐忑,强压着不安赔笑道:“我儿怎么回来了?朱公子那不用陪着?”

    多年相依为命,正如唐夫人只需一眼便知晓他在气头上,唐睿也看出了唐夫人的心虚。

    自觉去了趟中州,见识了帝都繁华,他对母亲小家子气的做派越发不满,也不回话,只道:“今日我去了佩芷轩。”

    佩芷轩?

    熟悉的名字触动了唐夫人紧绷的心弦,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可突然尖利的嗓音早已出卖她的在意,“你去那做什么?!”

    激动过后自觉失态,她又和缓了语调,“之前不都说好了的吗,盛家那丫头配不上你,母亲定会再为你寻一户高门。暂住清泉县的林家小姐你可知晓,听说他祖父在真鹿书院任教,桃李遍布天下。若是你与林小姐结亲,往后林老夫子门下的弟子都会成为你在官场的助力。”

    她不是不知道自家与林家的差距,此前也早已放弃,只是现下为了哄唐睿才又将林家搬了出来。

    可惜唐睿已与之前不同,不再任她哄骗。

    连朱桧那样的出身家世都未必能求娶到林小姐,何况是他?

    他凌厉的眼风一扫,唐夫人被看得越发不安,嗫嚅着没敢再出声。

    “母亲怎么还有脸说这些?”唐睿压下心头无名火,数落起唐夫人的不是,“要不是你听信花言巧语,将家中存银全送到了县衙,我何至于为了这么点钱鞍前马后地伺候朱桧!”

    听他直呼朱桧姓名就该知道他对朱桧有多不满了。

    在唐睿看来,盛锦水是他的私有物,就算自己厌了烦了狠心丢弃了,旁人也不该觊觎。

    面对他的数落,唐夫人也觉得自己委屈,期期艾艾道:“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黄县令设宴,若能得他青睐,说不得往后仕途能顺当些。就算此次不中,有他帮忙也好早些谋个一官半职。”

    唐夫人嗓门不小,语速又急又快,心中本就不快的唐睿再难压下怒火,挥袖将茶盏扫落在地,暴怒道:“什么为我着想?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此次不中!他是举人我也是举人,不过运气比我好些,正好轮到空缺,凭什么让我伏低做小!”

    茶盏碎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落到唐夫人脚边,她被唐睿青筋暴起,凶相毕露的模样吓了一跳,木愣愣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身侧丫鬟小声提醒,她才恍然回神,小心翼翼安抚,“那黄县令自然……自然比不上你,往后你是要做大官的,为娘只是不想让这些小事扰了你读书。你放心,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今后只管专心读书,阿娘会安排好一切,再不让你烦心。”

    这样的话唐夫人说过无数次,每次唐睿听后都异常感动,读书也越发刻苦。

    可这次却有些不同,他冷笑一声,反嘲道:“这些年苦了母亲才是,往后您还是安心享福,我的事少管为好。”

    说罢,甩袖离去。

    他走后,唐夫人发颤的手久久才平稳下来。

    厅堂内只剩下她和随侍的丫鬟,还有门外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

    在儿子面前只能忍气吞声,人走后她终于能够发作。

    “又是盛锦水那臭丫头,我就说她是个祸患!”唐夫人恨得差点把牙咬碎,“要是她当初乖乖把银钱交出来,我何至于动用家底。现下还来迷惑我儿,让他与我离心,真是阴魂不散!”

    她不舍得怪罪唐睿,更不肯自己背下错处,自然将所有怒气都发到了盛锦水身上。

    身侧丫鬟见她气得连脸上横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忙端起茶盏双手奉上,“老夫人莫气,先喝口茶水。”

    “现下我还有什么心思喝茶。”平日最合心意的丫鬟非但没让她顺心,反而让她心中不忿更甚,“当初拿钱时你怎么也不劝着点!”

    丫鬟心里嘲她一意孤行,自己劝也没用。面上却只装出委屈样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还维持着方才姿势,高高举起茶盏,“都是奴婢不是,老夫人打我骂我就是,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看她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唐夫人脸色方才好了些,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问她,“眼下睿儿已与我离心,若是让盛锦水进门还得了。”

    其实佩芷轩声名渐响后,她就考虑过两家婚约之事。

    虽还是觉得盛锦水出身太低,但看她短短时日便赚得盆满钵满,心底已然松动,甚至想过不如遂了唐睿的愿,纳她进门。

    可现下发生了这些事,唐夫人心里的主意又变了。

    她与盛锦水短暂交锋过几次,次次没从对方手里讨到好处。

    万一她进门,往后家里就没自己说话的份了。

    “不行,我要尽快给睿儿寻一门好亲事。”唐夫人终于下定决心,此时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算功亏一篑,也绝不能让盛锦水进门。

    丫鬟垂眸掩去情绪,像往常一样温声道:“可这时候去哪找适合的人家呢?”

    这才是最要紧的,唐夫人沉默,她为唐睿殚精竭虑,未来儿媳的人选自然打听了不少。

    其中最属意的除了林家小姐,就是朱家小姐。

    可惜唐睿此次没中,两家都攀附不上,而剩下的她又瞧不太上。

    “此事我要再想想。”唐夫人伸手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惫。

    见状,丫鬟起身后顺势走到她身后,轻轻揉捏起肩膀,“不管娶谁,能解老夫人的燃眉之急才是最要紧的。”

    听着她轻轻柔柔的一句,唐夫人像是开窍般双眼一亮。

    对啊,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解自家的燃眉之急。

    “我记得睿儿中了举人之后,有位州府的梁老板送了银两过来。”想到办法的唐夫人笑吟吟开口。

    就在她以为自己找到出路的时候,正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在等着他们。

    翌日,佩芷轩歇业,难得睡了个懒觉的盛锦水被请上了马车。

    日上三竿,马车缓行在街市上,两侧小贩的吆喝声透过车帘,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

    春绿安分坐在一角,余光偷觑正襟危坐的盛锦水和萧南山。

    两人对面而坐,虽未言语,但偶尔目光相撞,就像是在交流些什么。

    没多久,马车便在一家茶楼后门停下,几人被店小二领着上了楼上包厢。

    怀人上前打开临街的窗户,侧身请盛锦水和萧南山坐下。

    茶楼和佩芷轩隔了两条街,一边是热闹的街市,另一侧则是镇上最繁华的住处。

    唐家发迹后就迫不及待地舍了旧宅,搬到这里。

    盛锦水坐在窗边,略一侧身便能瞧见斜对角的唐家。

    店小二很快上了茶点果盘,她从果盘里挑出个明黄色的枇杷,握在掌心把玩。

    她不是圣人,想起前世那封将自己彻底打入万丈深渊的书信,平静无波的表象下隐约透露丝期待。

    片刻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唐家走来。

    为首的是一脸愠色的田嬷嬷,在她身后,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将云叠夹在中间。

    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在护着云叠,实际上却是架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前走。

    云叠早猜到此事林家不会善罢甘休,但为名声,他们至多就是带着自己找个人少的时候悄然上门讨要说法,而不是这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

    她垂下脑袋,脸上满是难堪。

    若她名义上是萧家家奴,田嬷嬷确实会谨慎处置,按照规矩,管你肚子里是谁的孽种,叛主私通者一律打死。

    可现下,公子化名林琢玉,又打算敲打唐睿一番,她作为将云叠寸心领进府的人,自然急着将功赎过,此事必要照公子心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除走在前头的四人,在她们身后还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

    这样一群人招摇过市,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大多人都是爱看热闹的,一行人经过时周遭总会响起低低的交谈声,甚至有闲人跟了一路,就想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他们在唐家门外停下,好事者心里的疑问更是到达了顶峰。

    田嬷嬷站定,不用开口吩咐,身后两个小厮便已训练有素地上前敲门。

    说是敲门,但那力道和砸也差不了多少。

    来应门的是个年岁不大的丫鬟,田嬷嬷没兴趣为难她,拿出在萧家管教下人时的做派,面无表情道:“请你家公子出来,老身这有一门官司要与他说道说道。”

    话音未落,一直老实跟着的云叠突然发难,挣脱架着自己的两个婆子就要往唐家跑去。

    这事闹得越大她越被动,只有在进了唐家大门后将门一关,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这么想着,云叠就行动了。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不过迈出半步,身侧婆子就警觉地拽紧她的胳膊。

    云叠闷哼出声,两臂像被折了般钻心的疼。

    田嬷嬷睨她一眼,警告道:“别忘了自己的身契在谁手上,给我老实些。”

    说话间,睡眼惺忪的唐夫人终于现身。

    “你们是谁,堵在我家门外做什么?”刚睡醒就发现一群人堵在自家门口,任谁都不会有好脸,唐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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