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叠不是傻子,更没真想撞死自己。

    刚迈上唐家门前的石阶,她的冲劲就缓了些,只是没人拦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要真让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在自家门口撞破头,不管结果如何,唐家都百口莫辩,怕是这辈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了。

    唐夫人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失声尖叫道:“拦住她!”

    云叠正思量着该用怎样的力道撞门,就感觉肩膀被推了下,她往后踉跄了几步,因怀着身孕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肚子隐隐作痛。

    她抬眸看了眼守在大门处的丫鬟,电光火石间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杏春!做得……”唐夫人来不及露出笑容,称赞贴身丫鬟几句,就因周遭的指点噤了声。

    一开始云叠只是做戏,可惜没得意太久,肚腹处便针扎般的疼了起来。

    她抱着肚子侧躺在地,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来。

    这时候不是装疼,而是真的疼了。

    “公子。”她攥着衣摆的指尖发白,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贴在面颊上,一只手虚弱地向唐睿伸出。

    这一番闹剧下来,唐家进退维谷,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唐睿看着向自己求救的云叠,到底于心不忍,身体微微前倾。

    可唐夫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六神无主地攥紧衣袖提议,“睿儿,我们走吧。”

    唐睿方才回神,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步子,他也想逃,只是街坊四邻的窃窃私语恍惚间传进耳里,似在唾弃他见死不救,冷血无情。

    “唐举人,再不济也是两条性命。”田嬷嬷瞥他,“你要找人救她我绝不拦你。”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再不情愿也要有所表示。

    “杏春,你去请大夫来。”无法,他只能指了指方才出手的丫鬟,示意她去请大夫。

    趁着去请大夫的功夫,田嬷嬷施施然道:“人要救,事情也要解决。唐举人,眼下您说如何是好?”

    唐睿已然松动,只剩唐夫人不肯,一口咬定云叠怀着的不是唐家的种。

    见她还要再闹,田嬷嬷不耐,凑上前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道:“这孩子是不是唐家的,唐举人最清楚。云叠已然显怀,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止三月。唐夫人再不松口,我们就只能去公堂辨个分明,三月前唐举人该是在中州吧,春闱时拐带别家丫鬟取乐,新上任的县令若是听闻此事,你觉得会如何?”

    还能如何?连她都觉得难以启齿的事,学子们怕是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唐睿

    听到这些,唐夫人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谁能想到平日最让她放心的儿子竟会捅出这样的篓子,捅出来也就算了,还被抓住把柄,眼看就要闹上公堂。

    “唐夫人可要快些拿主意,等大夫诊完脉,一切就都晚了。”

    话音刚落,杏春便领着回春堂的林大夫过来了。

    “好,我让她进门,”唐夫人一时情急,忙不迭地答应,“但你们绝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世家内宅里出来的有几个善茬,田嬷嬷了然一笑,不知为了打消对方顾虑还是报复云叠,随意指点道:“人进了唐家门,那就是唐家的人,出了什么事自然是唐家说了算。”

    本还愁眉不展的唐夫人双眼一亮,目光不善地落在云叠汗湿的侧脸,心里闪过一个歹毒的念头。

    此时云叠已被扶起身来,娇弱地倚靠着杏春。她希冀的眸光落在唐睿脸上,却见对方心虚地偏头避开。

    深吸一口气,唐夫人开口道:“杏春,把人扶进去。”

    在场几人面露惊讶,便连云叠都不禁怔愣了下,没想到她会松口让自己进门。

    杏春没有多言,扶着云叠进了唐家。

    反倒是唐睿慢了一步,想上前询问唐夫人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是现下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刚走到唐夫人身侧,就见田嬷嬷将身契递到自己面前,“人既然带走了,身契是不是也该赎回去。”

    人都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唐家的门,他们自不会再在这些小事上掰扯。

    “云叠的容貌才情想必唐举人最清楚不过,这丫头是我千挑细选来的,既然心不在府里我也不强留,五十两便能银货两讫。”

    “五十两?!”

    就算现下唐睿中了举人,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不怪唐夫人失态。

    看她叉起腰似要与田嬷嬷理论一番,唐睿只觉得丢人,忙拉住她道:“去取钱来。”

    看着周遭丝毫没有散去迹象的人群,唐夫人终是憋住了心里的火气,折回家中取钱。

    一手交钱一交货,颠了颠沉甸甸的钱袋,田嬷嬷将云叠的身契交给了对方。

    唐夫人拿着薄薄一张身契,只恨得差点将牙咬碎。

    唐家人拿了身契后便宅门紧闭,将一干想探听消息的好事者全关在了门外。

    演这出戏的角儿们都退场了,捧场的再没留下的必要。

    围观人群逐渐散去,只是看他们脸上神色,想必用不了多久,此事便会传遍云息镇。

    田嬷嬷带人离开时,余光隐晦地往上一扫。

    与她对上视线的怀人点了点头,顺势关上窗户。

    外界的喧嚣被一扇小小的窗户隔绝。

    萧南山抬眸,黑沉的眸光落在盛锦水云淡风轻的脸上,微顿后开口问道:“盛姑娘打算何时退亲?”

    此事太过私密,本不该问,只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越快越好,唐家迟迟不与我退亲不过是想骑驴找马,今日这么一闹,唐家声名扫地,但凡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再将女儿嫁给唐睿。”盛锦水不疑有他,“唐睿自负,唐夫人虚荣,现下我去退亲,他们只会欢喜。若时日一长,等他们明白无人再愿与唐家定亲时,只怕会将主意打到我身上,那时亲事就不好退了。”

    萧南山帮了自己大忙,盛锦水也不隐瞒,将打算和盘托出,“近日我要去州府一趟,我一走大伯便会上门退亲。”

    “此事你不宜出面,如此也好。”萧南山点头,说起另一件事,“去州府要经过清泉县,若是得空,盛姑娘不妨与郑老板见一面,契书上约定的日子快到了。”

    盛锦水点头,现下压在她心上的大事除了与唐睿的婚约,便只有外祖留下的金氏布庄。

    眼下接二连三的有好消息传来,她自然不能错过。

    自己离开这段时日,佩芷轩的生意要继续,好在春绿和盛安安已经上手,有她们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安排好琐事,她便去请了盛大伯。

    与唐睿定亲时,唐家困窘,当时便只交换了信物和庚帖。

    毕竟是与举人退亲,盛大伯本还觉得可惜,但当接过盛锦水手里的东西时,心头就只剩下一腔怒火。

    “定亲时唐家困难,只交换庚帖和信物勉强说得过去,后来唐睿成了举人老爷,连住处都换了怎么还如此敷衍,不肯补救。”盛大义愤填膺,到嘴的脏话在瞧见盛锦水时憋了回去,只能恨恨道,“真是太不要脸了。”

    “大伯不必与他们置气,现下我只庆幸早些知晓唐家的真面目,好过进门后再任人磋磨,”见盛大为自己不平,盛锦水宽慰道,“现下唐家闹出这样的事,唐夫人无暇他顾,我主动退亲她高兴还来不及,定然不会阻拦。唐睿那我倒是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未免节外生枝,您要选个他不在的日子上门。”

    想起唐夫人刻薄的嘴脸,她又叮嘱道:“唐夫人不好相与,此次怕是要委屈大伯了。若她说了什么刻薄话,您暂且忍忍,无论如何要先将亲事退了。”

    “放心,我知道轻重。”盛大伯憨厚一笑,“就算她骂得再难听我都不会回嘴。”

    “若她骂我,大伯也不用理会。”盛锦水提醒。

    知晓来意后,唐夫人多半不会为难盛大伯,只是会言语贬低自己几句。

    盛大伯向来护着自己,盛锦水怕的是他沉不住气。

    盛大伯叹气,无奈之余又心疼侄女遇人不淑。

    郑管事是萧南山引荐的,他正好要去清泉县,盛锦水索性一道走。

    等料理好金大力,她会在县里再等一日,与前去州府的盛安云汇合。

    若不是盛安云正巧去送香丸,盛大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独自上路。

    马车比牛车又快又稳,半日便到了县里。

    现下郑管事住在清泉县的客栈里,怕被金大力发现端倪,盛锦水不便现身,便由怀人递话,几人约在了外边。

    打着探望陈酥的名头,盛锦水和萧南山进了酥月斋。

    如今酥月斋在清泉县很是出名,陈子吴趁热打铁,买下隔壁的院子,打理出几间专供贵客等候歇脚的包间,这次他们就约在那里。

    上次庙会陈酥没去,她与盛锦水许久未见,这次揽下送茶点的活计。送上茶点后抱着她亲亲热热地喊了好几声师父才在自家学徒的催促下回到后厨。

    “初见时还是天真稚气的小姑娘,这才过了多久,已经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盛锦水因她孩子气的一面哭笑不得,但并不抵触她的亲近。

    一刻钟后,郑管事装作来买点心的食客被请进了包厢。

    见萧南山也在,他忙开口道,“真是该死,让两位久等了。”

    此举太过,引得盛锦水不解。

    “没等太久,坐吧。”听萧南山开口,郑管事忙擦了擦了额上冷汗,恢复往日镇定。

    只是坐下后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身体僵硬。

    知晓两人来此的目的,他缓了缓神,立马说起正事,“盛姑娘来得正是时候,我与金大力约定的交货时辰就在申时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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