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的季泊渝,即是好孩子,又是坏孩子。

    可以当老师心目中的天之骄子,也可以做悠闲玩闹的富家子弟。

    人缘不错,身边跟着一群到处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运动会上多报一个项目,七夕礼物收到手软。

    言梓甚至不用过多关注。

    这样的人一眼看到头,大概人生坦荡,风雨无愁,看惯外面山川美景,偶想起身边鸟语花香。

    少年时扎眼的活在人堆中,没有失去过什么,对送上门的嗤之以鼻,却酷爱得不到的。

    言梓就是那个得不到的。

    所以聪明如季泊渝,学会从各个角度靠近她。

    考试跟她前后桌;颁奖典礼站在她旁边;学生演讲与她次序相近,甚至连学生互助讨论小组,都要与她分到一起。

    他足够光鲜,轻而易举就能把喜欢弄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

    反衬她像湿阶下的苔藓,放肆生长、不见天日。

    今日重逢,季泊渝耀眼一如既往,她却不再像从前。

    她变成了清冽潋滟的红玫瑰,被清晨露珠砸到雏瓣,花枝不弯一寸。

    有礼莞尔。

    “好久不见,季同学。”

    身边严森也停步,淡掀眼皮。

    “你认识他?”

    言梓葱白手腕还环在精致名贵的西装臂弯内,闻言停顿一秒,随后轻拢碎发,挂到耳根后方。

    “认识,同学。”

    高中的,还是大学的。

    她笑,耳垂润软,白皙的脖颈骨线分明。

    “不过季同学大学没上几年就出去留学了,仔细想起来,好像也有几年没见了。”

    相比言梓的语气轻松,季泊渝神色暗敛得多,眼角下泪痣若隐若现。

    从她身上转到身边矜贵男人,观察一秒。

    认出这位是严家人。

    今日主咖之一。

    他一秒数色,反应却快,“原来是严森先生,久仰大名,家父几次提及您的名字,希望能邀请您去家中坐坐。”

    公式化的问好,让言梓心中叹息。

    在外面游弋浪荡好几年,竟然也能被岁月磨去少年锐气。

    严森淡淡点头,似乎没有太多交谈欲望,视线缓慢往下,轻挂言梓细瘦的脚踝。

    “青年才俊,未来会大有所成。”

    说话间,前方舞台传来隆重震响,像高阶滚石,在耳畔嗡鸣。

    主持嘉宾单靠舞台一侧,已经就位。

    宴会即将开始。

    严森话锋一转,“时间有限,这里就不多聊了。”

    “言老师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

    言梓抬眸。

    目光平静从季泊渝脸上掠过,停靠他身边。

    这桌人已经几乎到齐,只有他身边空着一个空位。

    上面放着某知名大牌女式包。

    桌牌黑底烫金。

    言梓认识。

    徐钟溪。

    她绒唇薄抿,轻莞曲线勾于唇畔,

    “叙旧什么时间都可以,这里就不多打扰了。”

    她从容开口,“季同学,以后再约。”

    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季泊渝神色骤然混暗,笑容僵硬在脸上。

    言梓却不再回头。

    她跟随严森去前方落座。

    晚会排布讲求咖位,联合主办位于中央圆桌,正对舞台,其他分布四周。

    言梓一到桌前就看到工作人员在躬身换桌牌。

    不偏不倚,换得正好是严森另外一边的。

    黑色烫金细闪牌子被撤走,换成言梓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傅屿深。

    严森没有立刻落座,乌沉垂眸,看工作人员撤牌子,忽而发问,“愫愫今日不到场?”

    工作人员也只是办事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愫愫”是谁。

    停顿几秒。

    “是主办方通知我说周老师今日临时有事不能到场,所以才……”

    严森淡问,“哪个主办方通知的?”

    工作人员一时语塞。

    为难间,从背后传来一个女中音。

    “是我通知让换的。”

    言梓随之转身。

    一位气场强势的女人。

    身着深金色半透披肩,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上去,耳边挂着串蓝宝石镶钻耳坠,在璀璨金灯下闪耀灼眼。

    《塞壬之心》。

    前几天媒体大肆报道过,最终由傅家太太从E国拍卖会上带回来。

    所以。

    眼前这位……

    没等言梓猜测出结果。

    女人身后,两位身材挺拔的青年跟上来。

    一位矜贵慵懒,身上是剪裁合理的定制西装,从容挺立,瞳眸漆黑;

    另外一位则挂着散漫的笑意,进场后就脱掉了外套,挂于手臂,狭长桃花眼眯勾起,咬着一口会讨好人的京腔。

    “周姨健步如飞,以后约攀岩我可有得考虑。”

    话对女人说,视线却若有若无,瞥看言梓。

    女人被盛淮哄笑,“就你小子会说甜话。”

    一句话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女人顿了顿,却还在继续,“愫红没什么争进心,崇尚既来之则安之,在这点上,相信严总你最清楚不过。”

    严森眼睛眯着,盯看面前半晌。

    笑了,“老朋友好久不见,总是怀念,愫愫先前答应出席,就该深知这个道理。”

    女人的眼睛漂亮但锐利,眺着严森半晌,忽而转到言梓身上。

    话锋骤变。

    “我看着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严总口口声声说怀念愫红,身边却又跟着个……”

    她眯着眼睛斟酌措辞。

    “年轻新欢?”

    “蛮漂亮,挺精神,看着年岁不大,也有愫红当年的气质。”

    严森的眼眸中带着些其他意味,刚要开口。

    盛淮从身后吊儿郎当的开口。

    “言言,这位是傅太太,先跟太太问好。”

    言梓跟在旁边,瞥一眼盛淮。

    正经点头,“您好,傅太太。”

    傅太太:“……”

    转过头,“你认识?”

    盛淮一脸散漫不经的劲,头发也不想寻常场子内尊贵人那般往上拢起,还蓬松的黑垂着,做出个浓密的型来,与场子内妆发精致的明星也别无二致。

    只是他从容,懒洋洋撩掀眼皮,“我家小艺人。”

    小艺人。

    言梓脸上隐有发烫。

    藏在纯情浓烈的妆容下,潋滟玫瑰也焚起心火。

    喜慕全凭盛淮一张嘴。

    “周姨眼光好得一如既往。”

    他笑。

    “小艺人长得是挺漂亮。”

    “性子也好。”

    傅太太:“…………”

    上这盛少卖瓜,自卖自夸来了。

    掀着眼皮,上下打量言梓周身,唇角中溢出短暂哼笑。

    “是个骨相不错的,长着一张上镜的脸。”

    “不过以我的眼光看,要说真美人,还得是晏……”

    “母亲。”

    傅太太话才说到一半。

    被站在傅太太身后,高大倦懒的傅屿深从容打断,“您该入座了。”

    傅太太神色轻缓,难得妥协。

    往挂着自己姓名牌的位置走。

    本该坐在主位的人,偏过一位,坐在旁边,一副坐都不想跟严森坐在一起的架势。

    看起来关系是真不怎么好。

    严森转过身,偏头看她,带着几分审视意味。

    优雅、缓慢。

    “今天劳烦言老师。”

    言梓摇头成拨浪鼓,“我没关系,应该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边说边朝着放置自己桌牌的位置走。

    准备坐下。

    手指碰到旁边桌牌。

    金属质感,冰凉凉的,像雨滴般砸入手心,边缘也不割手,黑色背景金边字样。

    写着盛淮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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