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城是一座岛城。

    四面环海,大小岛屿串连而成,分为公私领地。

    今日晴朗无风,热烈的阳光顺着大型温带植物的叶片垂洒下来,地面上留下斑驳不均的影子。

    棕金色复古收音机中播着一条天气预报。

    “舟城明天17~24℃,阴有小雨,东南风一级,注意防潮。”

    女主播嗓音婉柔标准,虽然字正腔圆,但多少带些临海区人员的软喃味。

    听得人适宜、舒心。

    盛淮刚下飞机,就被人接到了岛城娱乐区内一处海景酒店,换了身衣服,戴上帽子,穿上棕色运动型连帽衫,裹好运动护腕。

    被约去户外高尔夫球场。

    球场有人在等他。

    背景挺直,手中住着一根拐杖,此刻侧立旁边,人瘦而俊削,一双眼睛眸光炯炯。

    老人的背后跟着四个壮硕的保镖。

    看见盛淮过来,并不讶异。

    “来两把。”

    旁边是声音沙沙的老式收音机。

    盛淮懒洋洋的从后面杆架子中挑出来一支,拎在手中,晃晃悠悠。

    临拿球,又单手拿出来手机,连回两条消息。

    天气预报播放完,他才放下。

    老人看着,神色不变,说话颇有一副大家长慢条斯理的劲,“出来玩少惦记工作。”

    盛淮笑笑,“不是工作,私事。”

    老人觑他一眼,又百无聊赖收回去,“看来是跟女孩子的私事。”

    “真跟男人有私事,长辈们才要心焦。”

    他从旁边接过一个球,放好,摆出标准架势来,挥杆上提。

    砰。

    白色小球远远高飞出去。

    眯着眼睛,拿来一个望远镜,往前看。

    老人摇摇头,“所有运动都贵在坚持琢磨,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球进不了。”

    盛淮看了一会儿,还是那副嬉笑表情,“的确没进。”

    “停在洞口边缘10cm。”

    “过去补一下?”

    老人转头,炯炯目光照在他脸上,摇摇头。

    “不急。”

    他说,“听你宋叔叔打电话,说你拒绝了跟孙家小姐的亲事。”

    盛淮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又从旁边拿了颗球,攥握在手心上来回扔着玩。

    “不喜欢,推了。”

    老人说话缓慢,“哪来这么多喜欢和不喜欢,感情处一处总是会有。”

    “外公。”

    他也不反驳,只是浑身依旧是慵懒的劲,球放上托,人就散漫的靠在一边,球杆也被他挥着晃荡,“您对我外婆也是处来的感情吗?”

    “我们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感情不感情,都是门当户对,介绍而成。”

    盛淮又笑了,“那我外婆去世这么多年,怎么不见您找个老伴陪陪?”

    老人转过头来,眼睛也眯起来看了一会儿盛淮,两个人站在一起是有几分相似。

    最后摇头。

    “明家子孙这么多,最不爱跟你聊天。”

    他评价,“太精钻。”

    “……”

    “长得一副年轻人的样子,说起话来滑里滑气。”

    盛淮随便老爷子说,耐心等他念叨完,才慢悠悠补充,“懂了外公,以后我只陪您打球,当个安静的球童,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老人拐杖戳地,转过身来瞪他。

    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

    老人看了他一会儿,又缓和神情,“晏之也好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不知道最近怎么样,都在干什么?”

    “她忙着跳舞拍戏。”

    老爷子又连戳两下,拐杖敲在地面上,“我早就说过,让她不要去当明星,她是什么身份,嫁的又是什么家庭,天天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越说越来气,胸膛似有起伏,盛淮见状,从旁边接出来一杯温水,递到他手边,瞅着他喝。

    站旁边劝,“她从小擅长跳舞,演戏也是自己选的路,这跟当初我母亲选择进舞蹈团是一样的道理。”

    “当初你母亲进舞蹈团我就不同意,中央这么多地方等着她她不去,天天跑去跳什么舞。”

    盛淮懒洋洋接茬,“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儿子又有子女。”

    “这要操心到哪辈子去?”

    老人冷哼。

    收音机中咿咿呀呀,又开始唱戏。

    唱的是秦腔,哀转婉回,浓腔烈调,老人爱听,没一会儿又开始发问。

    “再怎么说,晏之也算是嫁到一个体面人家,妹妹人生大事都定了,你做哥哥的却天天在外面浪荡,不先做个表率。”

    “做表率的机会让给我妹,不争。”

    “你到底怎么想的,不喜欢孙家小姐,你要跟谁在一起?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盛淮不回答有还是没有,只回答想法,“孙家小姐很好但不适合。”

    老人兴致起来,精光炯炯,“谁才适合?”

    他神情模糊,只懒笑,“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外公,好不容易抽一天时间陪您玩儿,您就念叨这个?”

    老人手里重新摆出准备挥杆的架势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盛淮随意接茬,“瞒不过您。”

    “你父亲那边我也就随便提点一二,帮你拖拖时间。”

    盛淮看着老人挥杆,打出一个高抛球,吹了声口哨,拎起望远镜看,慵懒拍巴掌。

    “老当益壮。”

    老人位高权重,这个岁数见过最多的就是阿谀奉承,听得不能再听,平常并不在意,偏偏最爱听自己这个外孙说,看似懒散没定性,又多少带点诚心实意。

    老人语重心长,“年轻人,天赋异禀但是还要勤勉刻苦,什么事都一样。”

    盛淮:“再天赋异禀也比不上外公。”

    老人被哄笑。

    拍拍盛淮的肩膀。

    很快又连连摇头,叹息自己小女儿是个执拗的,没想到生出来一对子女各有性格。

    盛淮算是所有孙子辈最会哄人的一个,天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总能把人哄得喜笑颜开,死人也能掀开棺材板笑两声。

    今天把盛淮约出来,打球是真的,劝告也是真的,只不过事与愿违。

    老人手痒,跟盛淮玩几把。

    心也痒。

    干脆问。

    “刚刚一直跟你发微信这个,到底是不是你的小女友?”

    盛淮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懒散劲,不说重点,单手举球,张扬又肆意的比了下球洞的方向,眯着眼睛。

    “外公。”

    “嗯?”

    盛淮另外一只手拎杆,往自己肩头上架,笑的露出白牙,指着前面球洞的方向。

    “这球一杆进。”

    老人:“好大的口气。”

    他胸有成竹,“进得了,我不交代,只当给您留个悬念。”

    “倘若进不了呢?”

    “进不了,我和盘托出。”

    他慢悠悠俯身,修长指骨捏着这颗白球,放在挨杆上,眯着眼睛瞄准方向,空空挥杆尝试一下。

    “怎么样?”

    老人看着他,眸色也沉,思吟片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点头答应。

    “好,看你自己本事。”

    盛淮笑意融融,还没忘记礼貌。

    “谢谢外公。”

    说完。

    准备好的一杆挥出去,漂亮、利落,不拖泥带水。

    手曲蜷,架在额头,眯着眼睛往前看。

    老人也看,在墨镜上架起望远镜。

    白球被击飞,高高抛起,顺着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往下坠,精准的落到标记点,滚动几圈。

    入洞了。

    又快又准,活像练家子。

    老人面带诧色,转头看盛淮。

    “摸到技巧了?”

    “没摸到。”

    盛淮依旧吊儿郎当,用球杆架上肩膀,给自己吹了声口哨,“直觉这球能进。”

    直觉。

    老人暗叹。

    他这个小外孙,是真得天赋异禀。

    随他去了。

    只是棋逢对手,手瘾上来,“再比一把。”

    盛淮欣然作陪,又拎起球杆,从旁边拿球。

    叫进来一个专业裁判,计分。

    ……

    盛淮陪着老人玩球的过程中,言梓已经走上了来往自家的大路。

    飞机上睡一路,车上睡半程,现在还算清醒。

    沿途往外看。

    景色穿过眼梢,并不惊奇,她一路忽略。

    快要行驶到靠近自家小区的路口时,路过一家宠物救助站。

    一只小奶猫被工作人员抱在怀中,似乎在打针喂奶。

    蓝白色相间纹路,一会儿抓抓工作人员的袖口,被握住小爪子,又可怜巴巴嗫嚅两声。

    坐在车内,言梓听不见猫叫,但是隐约想,该是软糯惹人怜爱的。

    下一刻,见惯猫咪撒娇的工作人员低下头,似乎在教训它,跟它说话,又很快妥协,拿出来猫咪绒球。

    丢给它。

    小东西像是终于得偿所愿,攀在绒球上,来回抓蹭,晃个不停。

    言梓看的出神。

    直到经纪人唤她。

    “言言。”

    她才反应过来,“嗯?”

    经纪人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只看到那家宠物救助中心,“你在看什么?”

    言梓心情还算不错。

    在车子停在路口红灯前的时候,指了指旁边的宠物救助中心。

    “那里面的猫猫狗狗,都可以领养吗?”

    经纪人有些迟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养吗?”

    言梓重重点下头,“一会儿先从那边停车。”

    她笑着说,指了指蓝白相间小猫咪,眼睛也蓝幽幽的,晶亮好看,“那个是什么品种,好可爱。”

    “就是有点像什么人。”

    经纪人没听懂。

    “像谁?”

    她没说。

    只是想到盛淮。

    虽然没见过盛淮撒娇,但是看到小猫咪要东西拉扯衣袖的样子,莫名其妙还是想到他。

    她说:“前面有个停车位,就停在那里吧。”

    经纪人立刻用“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眼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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