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又若这一顿饭,言梓实在吃的不是滋味,酸东西刺激每一个味蕾,油甜的菜品腻乎乎,连一道尖椒肉丝都辣得她口腔发麻。

    她酒水掺半,灌着,头脑发晕。

    沈又若叫来一位盛家司机送她回去。

    司机戴着眼镜,西装革领,礼貌询问她家住址。

    言梓头脑一热,差点就报出来盛淮家公寓的位置,又蓦然想到些什么,低垂视线,最终还是报出来自己家地址。

    只是到了车内,沈又若的话依旧循环往复,她只要稍稍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能响起来这道声音。

    多温和的嗓音,带着尖利的爪牙,一层又一层地刺穿她掩饰逃避的窗户纸。

    她说:“阿淮不可能跟你在一起,除非他自愿放弃这几年的筹划。”

    “他不可能放弃,这是他从小到大始终坚守的东西。”

    “他亲生母亲和亲生妹妹都游离在盛家之外,他一个人背负着上一辈人的遗愿,这么多年蛰忍不发,就是在等时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沈又若多坚决,就有多残忍,在她点点头风轻云淡地表示她知道后,又转变话题。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全部都站在他那边,你这样喜欢他,从学生时代就喜欢,他可以随随便便捏造一段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把你推上风口浪尖,这样他想要的都会有。”

    沈又若还说:“他迟迟不肯。”

    “现在看来,他也一定很喜欢你。”

    “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见过除了晏之之外第二个被他如此袒护的人,他护着你,不告诉你实情,不推波助澜,不想让你落入商业争斗的漩涡,也不想让你卷入丑闻。”

    “小梓,阿淮是个温柔的孩子。”

    “他的温柔是最锋利的刀刃,在你们两个这段关系中,率先刺向他自己。”

    “他为了你反抗家里安排,他不想伤害你一丝一毫。”

    “小梓,他的弱点是你。”

    餐桌上,言梓问:“小姨跟我说这些,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呢?”

    沈又若回答:“站在一个长辈、你的小姨和局外人立场上。”

    “商业战场不谈感情,我与阿淮注定不会站在同一立场。”

    她微笑,还意有所指,“我的仁慈也是对我自己的残忍。”

    “我不会仁慈,阿淮也不会。”

    她风轻云淡,告诉她,“我几次联系阿淮,都联系不到,我相信你会帮我联系。”

    “如果实在没有谈聊余地,我会在阿淮之前放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当然,这些都是提前就编造好的,与今天我们的碰巧见面没有关系。”

    ……

    送她回家的路上,再一次路过那个宠物救助站。

    这一次透明玻璃中又多了几只漂亮的猫咪,还有几只小土狗。

    言梓让司机停车,然后兀自下车,朝着宠物救助站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在透明玻璃橱窗前,沉默地观察一会儿。

    司机跟在她身后,“言小姐。”

    她不是什么小姐,只是一个普通艺人。

    言梓转过身,恹恹转过身,关上车门,无波无澜,“师傅,可以掉头吗?”

    “掉头去哪?”

    “去我的公司,就在X望东路上,离这里不远。”

    司机专业,“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今天的任务是把您送到目的地。”

    言梓点头。

    她住的地方是最大的温柔乡,器皿一样盛着关于两个人的许多记忆,只是现在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所以她不能回家。

    只消踏进家门一步,看到家中那只撒娇的黏黏和旁边忙里忙外的装修工,她的心思会绷不住。

    公司不一样。

    是绝对公事公办的地方,也是位于盛淮最近同样最远的地方。

    言梓在公司为艺人准备的休息室中浅浅躺着,要了一杯热牛奶,让困意与疲惫涌上来,小睡半小时后,接到经纪人电话。

    “什么情况,有人说在公司见到你了?你去公司了?”

    言梓揉着额角,应声,“嗯,拿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去。”

    这样说,刚刚睡醒,声音混沌,目光也不算清明,只有头脑清醒。

    临近下午,她在艺人休息大厅内转了一圈,随便抬头,便看到前台小姑娘背后的墙体上挂着她的海报,正好是她最初的那场成名戏,穿着百灵鸟的戏服,活灵活现聪明伶俐。

    不止海报,小姑娘桌子上还有关于她的应援物,夏季小团扇、闪光手幅、发光头灯应有尽有,见到她时,小姑娘露出惊喜的笑意。

    “言言老师!”

    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是刚刚招进来的实习生,还带着阳光活力。实习生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把应援物收起来,“要来找经纪人姐姐吗?”

    言梓目光平和地从她身上扫过去,对于新来一个小姑娘可能是她粉丝这件事,并不觉得多么稀奇,只是点点头,“我想过来借一下通讯录和前台电话,可以吗?”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眼光亮晶晶,“姐你随便用,我帮你拿上来。”

    竟然像是看见希望的模样。

    言梓莞尔,“谢谢你。”

    她翻着公司通讯录,里面囊括了公司内外所有工作人员的座机和公用手机号,盛淮的座机电话通往秘书办,她想了想,打给胥绍。

    问盛淮家里座机号是多少。

    再打第二通电话时,她睫扉微动,许多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于她而言这只是一次挣扎,或者有力,或者无力,但总比日后想起来后悔要好。

    不是沈又若说什么,她就一定要相信什么,电话接通前的最后一秒,言梓还抱着若有若无的希望,告诉自己沈又若别有心思,所有看似交代底牌的威胁行为都是混淆视听。

    直到电话接通,没有熟悉的男声,只有一个困倦的女声,“喂?”

    言梓骤停。

    再问,“这里是盛淮家的电话吗?”

    对面似乎清醒了些,“嗯,你找盛淮?他好像不在。”

    言梓蓦地低垂头颅,露出一截嫩白纤长的脖颈,睫扉轻晃,“盛晏之,是你吗?”

    对面没有很快回答,她隐隐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收拾,嘈杂中,大概对方也琢磨明白了她是谁,“言言姐,真巧啊,你也找盛淮吗?我等他半天了,一直也没等到人。”

    听起来就是显而易见的谎言。

    言梓没有揭穿,她思忖,组织措辞。

    “晏之,要是盛总回来,麻烦你转告他一声。”

    “有一位女士通过熟人找到我,说是他认识的人,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他,希望他能回电话。”

    “那位女士姓什么?”

    “姓沈。”

    友好地互相告别,结束通话后,言梓重新把座机放回前台,拿出手机,翻看盛淮的朋友圈。

    按照沈又若的意思,他约莫不在本地,大概真的忙得起飞,她也不能保证能够第一时间联系到人。

    给他留消息。

    ——重要日子要到了,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这条消息直到晚上才被回复。

    ——什么日子啊,让爷听听是什么礼物

    那时言梓刚刚洗了个澡,披着层乳白浴巾,头发湿漉漉往下滴水,才刚刚被吹到半干,旁边黏黏在自己小窝内打滚。

    她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打字。

    ——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收到消息的盛淮,还懒洋洋躺在舟城某个海边山沿大别墅内,灯火通明,佣人来来往往,他穿着一身清凉背心、短裤,胸口膨突的薄肌鼓着,透出点分明纹理,下颌处隐隐挂着颗晶莹水珠,滚湿胸口。

    头发没干,他不管,看到其中一个佣人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笑着要,“送我这里一杯。”

    佣人是刚刚来的,年龄约莫三十左右,在这个别墅里工作的新人年龄都不算大,按照老人的意思,家里总要有点年轻人的朝气,才不显得僵木。

    她只见到过明家其他子孙,大约听过盛淮的名字,但没见过本人,蓦然被叫住,对上那双漂亮微挑的桃花眼,一时慌促,“我这就给您拿。”

    “不用着急,放凉也无所谓。”

    他说话时,明家几位子女也都围坐在旁边,只是不像他这样懒散,从小浸在紧实的规矩里长大,现在个个端正,还紧张。

    紧张到其中一名弟弟小声提醒,“盛淮哥哥。”

    “嗯?”

    “爷……爷爷来了。”

    盛淮这才懒散起身,“他天天在,怕什么。”

    几个明家子女噤若寒蝉。

    他们真的怕。

    明老爷子拄着拐杖,戴着眼镜,旁边跟着一位常年助理,稳步走下台阶,锐利的视线环扫一圈,第一眼就看到没有个正形,还笑着跟他招手的盛淮。

    “外公。”

    刚想训斥他这么大了还没个规矩,却又看到他旁边摆放的瓶插花,鲜嫩娇美,原本放在客厅柜头,大概被他拿下来又摆了摆,现在红白黄三色相间,淡香也沁人心脾。

    一时间,他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故去的老伴也很会插花,还擅长让浓淡结合,整个明家子女中,只有盛淮得到了她的真传,随手摆出来的风格也最像她。

    明老爷子视线缓缓落在他身上。

    “看你这么悠哉,想必对于盛家事已经把握了。”

    盛淮轻笑,“没把握。”

    明老爷子蓦然蹙眉,偏瞪他,对于这个懒散成性的外孙实在感觉到头大,“没把握是有几分?”

    “三两分。”

    看着家里这位老爷子像是要动肝火的样子,他在旁边劝告,“外公年纪也大了,少跟我们这群年轻人置气。”

    “而且……”

    他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之前跟您提过的小姑娘,还记得吗?”

    “听你舅舅说了,好像是你的艺人。”

    “嗯,叫言梓,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

    盛淮走到外公面前,稍矮身,扶住他的拐杖,慢悠悠开口,“过两天带来给您见见。”

    “见了会怎样?”

    “没怎么,”他低笑,“会让我有十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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