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从头到尾,都没有向所有嘉宾交代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只含糊不清,说他是修路、建小学的重要人物,全程安排工作人员,却不为他安排镜头,这让言梓隐隐有些猜测。

    该是位高权重的。

    她回得谨慎。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烦恼,艺人有艺人的烦恼,孩子有孩子的烦恼,就像是老人家您,我相信也有自己的烦恼。”

    说话时,老人的目光始终放在言梓身上,带点不浓不淡的深意,“确实,不同人会有不同人的想法,就像我年轻的时候还能想着情情爱爱的事,现在老了,只希望我的子孙各个愉悦健康。”

    “既然跟姑娘在这里碰到,不如就听我聊聊?”

    她不应该与一位将陌生人深聊许多,言梓小心翼翼,“不知道老人家想聊些什么。”

    老人轻笑,“小姑娘不用紧张,只是听我讲讲故事。”

    眼睛眯着,几条皱纹条条状状地攀上额角,目光是锐利的,只是此刻带点平和,“我有一位十分疼爱的小外孙,虽然不能看着他长大,但是能给到他的都会给到他,从来不希望有人能够伤害他。”

    “这段时间我的小外孙很消沉,原本预定好带回家看看的小女友放了他的鸽子,弃他而去了,小姑娘,遇到这种事,你该如何处理?”

    言梓润润唇瓣,微微垂眸,“年轻人感情上的事情,很难有定论,或许他们早已经产生了感情裂痕,而自己还不知道。”

    老人轻叹,“这种事,作为长辈本不该掺和的,但我看我那小外孙实在可怜,打听到他的小女友跟你一样也是艺人,于是跟我那小外孙提议——”

    “——既然不识抬举,就封杀好了,不管这枝还是那枝,捉不到虫子的鸟,攀到哪枝也没用。”

    说话时,老人的眼睛眯着,颇有些洞若观火的意味,看言梓微微抽吸,面上褪去几分色泽,语气骤转,“当然,这个提议被我的小外孙拒绝了,他说得不到便封杀,只会显得当事人能力不足。现在我很想知道,小姑娘,如果是你,你会选择离开吗?”

    言梓视线微垂。

    庙堂外面灌进漂冷的风,摇着她暗长的影子,她沉默扫着,点头。

    “如果是我,大概还是会走。”

    “老人家,既然离开是件艰难的决定,还一定要走,只说明,这位艺人她大概有些自己的想法。”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忽而听见从门外传来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从外到内,跑进来,“爷爷,刚刚瓷意姐说,让我把这个东西送到您……”

    明成稚骤停在门口。

    看着偏厅中站着的两个人,诧异,“爷爷……您,您和言梓姐,你们……”

    一瞬间,言梓骤然抬头,杏仁眼眸圆睁,目光惊疑的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逡巡,蓦然咬唇。

    这位居然是明成稚的爷爷。

    也就是明家大家长——盛淮的外公。

    老人神色严厉,浑然没有刚刚跟言梓说话的平和劲,“慌什么,你回去告诉瓷意,不用她送,我现在过去。”

    拄着拐杖,缓慢外行。

    只是快要走到门口,老人骤顿,精光溢满的目光转向言梓,又融进些稀松笑意。

    “小姑娘,刚刚跟你说的,只是一个小故事。”

    言梓却面色发白,没动,眼瞳微挑,橘红光芒打在眼底,偏温偏凉,听老人沉静缓声。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只是小姑娘,老头子我这一辈子见过无数人,看人很准,但我看不出来你想要什么。”

    “如果选择无自我,何必要选择。”

    他声音淡淡的,带点毋庸置疑的笃定,“如果一定要坚持,就想想我刚刚的话。”

    言梓轻咬下唇,在老人临走之前,忽而说,“谢谢明老开导,我会想清楚的。”

    明家老爷子在言梓之前率先离开。

    偏厅内只留下言梓一个人,她站在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才往外走,重新回到那颗祈愿树前。

    这一次,许多嘉宾都没有立刻下山,而是驻足在树前观摩许愿。

    前辈嘉宾摸着自己下颌,疲惫却兴奋,“这棵树,最少也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多说可能有上百年,看看这个轮廓脉络,可能比在场所有人年龄都大,生长在这么险峻的山上,居然还能这么繁茂,实在少见。”

    “这样的树都有灵气,如果对它许愿,说不定能心想事成。”

    言梓也随之上望。

    有类似想法的人有很多,粗棕色枝干上挂满了红色风铃丝带,大小不同的卡片缀着,在高山寒凉的风中叮咚作响,她神色不动,却下意识往前挪步,缓慢走到其中一张愿望卡之前,翻开。

    背面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某个愿望——希望我们能一直顺利在一起,不会因为任何阻碍而分离。

    她眼角微挑,忽而轻弯唇角,笑了。

    这个世界上太多求而不得,实现不了的才叫做愿望,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一棵树上,就像她,也像平凡如常的那个某某。

    跟前辈打了个照面,被问要不要一起打卡时,露出和煦的微笑,摇头,“大家玩吧,我就不用了。”

    她早已经许下了一个心愿,在过去,在她的心口上。

    份量再重的愿望,都比不过现在这个来的沉甸甸,言梓低头,趁着别人玩笑性拍照打卡,自己朝着相反方向走,只是才走两步,便对上了同样闲散的人。

    盛淮正在跟宋沁甜通话。

    取了张红色爱心纸,替小姑娘写了张,挂上去,似乎听见她的脚步声,若有若无掀抬眼皮,眺她一眼。

    只一眼。

    他挂断电话,松垮懒散地斜靠一边,长腿交叠,看她没有靠近的意思,忽而高扬声音,“言梓老师求到生日愿望了吗?”

    言梓原本没动。

    见周围人都开始看她,才朝着他多走两步,保持在安全距离下,谨慎,“没求,我只是觉得,这里好像也不能补上我生日被用掉的愿望。”

    盛淮视线低垂,瞧她,“真的是这样吗?”

    他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来,“我还以为,是言梓老师早已经郑重其事的许下了愿望。”

    言梓眼皮有些跳,目光躲闪,“不知道盛总指的是什么。”

    盛淮眼梢微挑,指着自己胸口位置,薄唇带笑,“这里,难道不是言梓老师的愿望吗?”

    他抬头,朝着那棵参天大树瞧,眯起眼睛,带些深邃不明,进而失笑,“居然是寺庙前的一棵树。”

    言梓云淡风轻,承认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想法,盛总很敏锐,也知道够多了。”

    “不够。”

    他淡淡回,“我要的东西,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给。”

    “你想要什么呢?”

    “我要……”

    他话语骤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想要知道,能让你放在心口上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这瞬间,言梓目光晃晃。

    她摇头,“是什么,好像也不重要了。”

    “现在的想法,与当初的想法也早已经产生了变化。”

    “过去我的许多愿望都与你有关,现在我的愿望只与我有关。”

    这是刚刚听过明老爷子说话之后,她的最大感慨。

    同时不能告诉盛淮。

    这才是与他有关的最大相关。

    盛淮眼睛眯着,带点沉沉意味,浓重地盯着她,“这就是……”

    言梓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只问他,“这次行程后,你回北城吗?”

    盛淮不动声色,看她,却听她自顾自地说,“以后我可能也不会再有愿望,如果要有,就劳烦盛总送我一程吧。”

    “你外公好像对我们有些误会,觉得我们没能好好践行。”

    “盛总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盛淮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眸光定定的,放在她身上。

    言梓又在房间中住了一晚上才走,赶第二天飞机,前方是她的经纪人,后方是盛淮的助理和常年跟着他的几个保镖,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情况,但是没有人出来搭腔。

    盛淮改签了机票,甚至找人临时弄到了头等舱,位置就在飞机窗边,与她相邻。

    言梓依旧晕机,只是她早就会自己处理自己的状况,从飞机洗漱间回来后,便看到盛淮桌面上放着一杯温水,同时也给她放了一杯,对她说话时,还是带点漫不经心。

    “可能你回来会想要。”

    这一瞬间,言梓心里酸酸沉沉,许多情绪翻涌上来,凝到眼底,她轻轻应声,绕开他的座位,小声说,“谢谢。”

    就像是曾经每一次受到他照顾一样。

    只是这一次没能对着他的眼睛说,而是看向窗外。

    飞机依然飞到云层上空,万里无云,灼光刺目,她戴上墨镜,静静看了一会儿,又挂上耳机,缓慢放好一个座椅角度,舒适又沉默的小睡一会儿。

    下了飞机后,两个人一同走过廊桥,只是站在飞机大厅内,她仿佛听到盛淮的助理在他耳边说话。

    “先生,您还需要转机回南方。”

    盛淮不轻不重,淡淡应声,把她送到门口,又转而往回走。

    多像一架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飞机,他们两个甚至还没有出站,就要各奔东西。

    言梓站在出口方向,忽而叫他。

    “盛淮。”

    盛淮没有回头,也没再走。

    她没什么犹豫,只朝着他摇手,“再见,今天谢谢你。”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非常感谢你。”

    盛淮没什么表示,神色疏淡,只随便应声,“嗯。”

    她却微微一笑。

    出站后,言梓望着屋外蔚蓝的晴空和电线杆上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怔怔想,旅程总有终点,她跟盛淮这最后一程,是她没有挂上祈愿树的美好心愿。

    现在郑重其事得到了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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