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洒了进来，带着玉兰花淡雅的香味儿飘过木窗上的风铃，发出叮咚脆响。
枯树下的枫叶叠得一片又一片，叶面上随意挂着昨夜雨水冲刷洗涤过后的潮湿。
远处圣保罗教堂的钟鸣声穿过泛泛海鸥啼叫，响彻在冰封的湖面上。医院隔壁的草坪上不时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阳光一照射进来，空气里随处便透漏着雪融化的清冷感。
天，已经完全亮了。
位于市中心的一处单人病房内，白色手环发出微弱的淡光，投影出一块蓝色的全息影框。投屏内显示着【新闻版块】头条几个大字，不时有字正腔圆的语音播报传出。
“……最新消息，昔日财阀五巨头之一闻家首富之子闻渊程，近日已通过帝国银河学院直晋「诸神黄昏」的资格测试。目前已于16日抵达24星区沧州，正在为三大试炼封闭集训中。天狼星河最新报道。”
“……巴亚冲突：近期据《亚克列时报》最新报道，经过6个小时的会议，亚克列内阁当地时间16日凌晨已经批准了一项与巴东斯坦申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的临时停火协议。据悉，双方或最快13日开始交换人质。”
“……联邦督察部于主星际17日晚上八时结束三审，再破雾都连环杀人案。据悉，近期法蓝星南部闹得人心惶惶的为期一个月的omega连环杀人案，已彻底惊动特情部与督察部星际分部组长。”
“双方在维系星系安全自由方面达成共识，携手侦破线索将凶手缉拿归案。督察庭考虑到事件影响恶劣，目前嫌疑人已被押审至邺冥总部，不日执行判决。”
“异种生物再次入侵：专家称其进化速度或许已提上日程。据前线报道，三日前发生于主星311蒙森德堡中心城市内的特大1·14灾情已经得到彻底管控，据不完全统计，此次灾情伤亡惨重，或将致使浮华市整体经济滞后二十年。
“联邦特情部总司谭清司表示，惊悉贵帝国CBD发生异种生物侵袭事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我谨代表联邦政府和格陵兰图帝国，对遇难者表示深切哀悼，向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致以诚挚慰问，祝愿伤者早日康复……”
“顶级豪门政治联姻：娱乐报道，联邦财阀夏氏嫡次子夏衍霆，已于星际4565年1月15日在奥里安豪华酒店同前武装部副部长达蒙·莱昂的小女儿凯蒂·莱昂举行订婚仪式。宴会现场名流诸多，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强强联合，夏氏或将于政途上更上一层楼。”
“……”
新闻频道正滚动不停地播报着近期引人瞩目的头条消息，夹杂着室外平静的底噪音，静谧温和，语调平稳，却又让人昏昏欲睡。
良久，白色病床上那只垂落的白皙小手似是有所感应，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指尖。
片刻之后，一阵咳嗽声响了起来，时轻时重。
那道孱弱的背影侧着身子蜷缩着，脖子上留下的淤青和红痕都尚未消退，皮肤透出不正常的粉红，竟是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床旁的呼吸检测仪器发出滴滴的警报音。一群白大褂拖着各种药剂和仪器从办公室急匆匆赶来，瞬间乌泱泱地挤满了整间屋子。
“三床病人……血氧饱和度又降低了……发情期还没有过去…标记处有些轻微的破损…各项激素指标都显示很不正常，她的alpha去了哪里？”
“Su pareja no está aquí por el momento.”（那个人暂时不在。）
“……不在？现在正是omega最危险最脆弱的时候，他怎么能不在？！”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内分泌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抑制剂对于已经被标记的个体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等她腺体的红肿自己消下去……”
“Los otros indicadores son normales?”（其他指标还算正常吗？）
“全身循环血量已经补上来了…对，这些皮外伤倒还不算什么大事，在疗养仓里躺过之后就修复得差不多了……她以前是不是经历过……”
“No está claro, y los registros de su vida anterior están en blanco.”（这不清楚，她以前的经历一片空白。）
“各种反射都还算正常，生命体征也基本平稳，关键是她的身体抵抗力太差了，没办法麻醉……先把氧饱和度给吸上去吧……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娇贵的omega浑身上下搞成这副样子的……”
随即一阵寂静，病房内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叹息。
躺在床上的女孩双眸紧闭，额间沁出薄汗，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小只，毫无安全感地窝在被子里，面色发烫，烧得昏迷不醒。
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模糊不清，朦胧之中，只记得好像有人扶她起来喂了些水和营养液，随后头脑便再次浑浑噩噩地失去了意识。
主治医生又推了一针退烧剂进去，在发红的腺体周围轻轻敷上了一层药膏。虽然聊胜于无，但最起码也能起到一丝降温的作用。
“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他说。
“……”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经过各科学术会诊和呼吸止痛剂的药效发作，翟柯身体内的各项指标终于再次趋于平稳。
房间内的各科医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只要能醒过来，后面的问题应该都不算太大。众人结束完手头的操作后又交代了一遍用药方法，随后便逐渐退了出去。
直到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位负责管床的巡回护士，和那个坐在角落里翘着二郎腿，看似姿态散漫地把玩着光脑，却又气场强大到极具威慑力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那道局促打量的目光，男人抬起眼皮，漆黑的眸子带着审判的寓意，缓缓看了过来。
护士蓦地移开偷看的余光，耳朵有些微微发烫。
……太帅了。
简直比电视上的当红明星长得还要好看。
……简直莫名其妙。
施卫禾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把那句不甚友好的“看什么看”咽回肚子里，被新闻声音吵得有些心神不宁，一把上前关闭了手环的播报。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浑身戾气很重，低头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隔壁输的消炎药也该差不多见底了，正准备起身去信息台再提醒医生换一瓶吊水，终端那头的紧急消息便弹了出来。
施卫禾瞥了眼来电显示，朝护士打了个简洁易懂的手势。
巡回护士正被那股威压笼罩着透不过气，看到这个手势瞬间如赦大令，推着药车便拐去了隔壁病房换药。
“你那边什么情况？”电话刚一接通，兰德瑞克就黑着一张脸朝他噼里啪啦一顿质问，“谭清司要人都要到我这里来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差那位总督亲自登门拜访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向上级汇报审批？”
最关键的是，他甚至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要不是谭清司的电话都打到他私人终端里了，他一个堂堂督察部部长，怕是至今还蒙在鼓里。
“General Land，你确定要在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之后，大清早特地占用紧急线路来和我讨论这件事吗？”
施卫禾眸底的戾气简直快要溢出来了，他尽量平复语气道，“联邦外交钦法第二章第五条，帝国之间互不干涉内政。神玄和格陵兰图双方统筹帷幄，友好攀谈，怎么到了谭清司嘴里，就成了我抢他的东西了？”
友好攀谈？
兰德瑞克教了二十年的政法，就没见过第二个像他这种面不改色歪曲事实的学生。关键他还说得底气十足，像是真的煞有其事一样唬人。
给他一张嘴，他能向二百多个帝国直接宣战。
更何况，看他这副模样，是选择直接划清了界限，打算把锅都揽到【帝国争端】的头上。施卫禾性格虽随心所欲了点，但向来会稳抓痛点。
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只要不和联邦牵涉上关系，主动权就掌握在神玄帝国手里。
任凭格陵兰图再怎么着急，神玄代表只用一句话就能解决。
——走程序。
申报，上传，审批，会议，表态，汇总，下达。一系列操作下来，神玄高层有的是机会在联邦内部任一环节故意卡着不放。只要能将流程暂时延缓，后面各种拖延时间的一系列操作，就更称得上是轻而易举。
破局容易做局难。
帝国与帝国之间的政战斗争，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兰德瑞克自以为很了解自己这位冷面腹黑的学生，但现在显然还不是和格陵兰图叫板的时候。他神色凝重道：
“你别给我整这套，联邦共和宪法还规定部长对副部及以下具有一票否决权呢，老师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一点？”
“……”
“我知道你失眠之后向来脾气不好，一点就炸。但谭清司那边再这么捅下去，咬死了是督察部的指令，我们可没法交代。”
“你说你代表着帝国，虽然的确是事实，但是连头上督察部副部长的帽子都没摘干净，传出去搁谁谁信哪？卫禾，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追究责任的，主要是来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
联邦第十五次帝国代表大会即将在卡瑞那举行，谭卫众继任联邦总督、军将总指挥和总秘书长，是板上钉钉不争的事实。
虽然政界无父子，且那位一直不屑于在其父亲的光环下往上爬，但毕竟血脉至亲和阶级地位的底蕴摆在那里，其他人说到底总会忌惮着谭家背后的势力。
更不用说谭清司年纪轻轻便凭借着自己过硬的手腕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堪堪爬上了特情部总司这一权政命脉的位置。看似比自己低上一级，但真要论起手中的实权，几乎能与其他三部部长平起平坐。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人给得罪了，兰德瑞克自己倒也没什么大的顾忌，反正再过两年就熬到了退休的年龄。但他的学生还尚且年轻，正值中流砥柱，手段谋划同样了得，前途光明坦荡，万不能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栽了跟头。
偏这孩子在有些事情上一意孤行，剑走偏锋。但凡是他决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果然，施卫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字一句道：“怎么办？当然是按照帝国宪法章程，一步一步地来办。”
“……”
兰德瑞克突然十分头疼，想把里面牵扯的东西都掰碎了揉给他听。
但转念又一想，这小子自小聪明，肯定早就将各种利害关系在脑子里转过一遍了。他再重复一遍，又免不得显得更加唠叨无趣。
“老师，您急什么？”施卫禾疲惫地笑了笑，“该着急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话不是这么说的，卫禾。你和我这把老骨头透个底，是不是霍烬那孩子派你去的？后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霍家能代表神玄出来保你吗？”
施卫禾正准备说什么，躺在床上的那团小身板突然又蜷缩着身子咳了起来。
男人和对面回了句“回头再说”，便急匆匆掐断视频通话，两步走上前扶起身子替她拍背顺气。却没想到小姑娘直接一口血吐在了他褶皱的外套上，红白相衬，刺眼醒目。
“对、对不起……”翟柯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吐了别人一身，内心有些不知所措。
施卫禾嫌弃得差点没一胳膊将人轮飞，倒不是因为那口血，而是她身上那股谭清司的信息素，甜腥烦腻得要命，抱她还不如抱一只流浪狗来得舒心。
但是这个时候肯定不能给人一把推开，这小孩身上还发着烧，万一真死在这儿了，后面又一大堆麻烦事儿。
他最讨厌麻烦。
更讨厌制造麻烦的小孩。
“霍烬说让我在SanPedro照看你三天。今天是第二天，你最好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还活着，之后随便死哪儿都行。”施卫禾将她扶起来，把水递到唇边，不耐烦道，“喝不喝？”
翟柯胸口堵得难受，但也能隐约听到点声音，就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她摇了摇头，肩膀又咳得颤抖了起来。
“啧，不喝怎么能行？”
施卫禾放下水杯，把人捞在怀里便开始研究桌子上的一大堆药。什么止痛止咳退烧消炎，口服注射舌下含服，乱七八糟的整的人眼花缭乱。
“吃这个吧，这个看着花里胡哨的。”
他拧开一瓶棕色小吸管乳液，喂小狗似的把管头戳进她嘴里，“张嘴。”
“……”翟柯这下是真被呛醒了，有气无力地反抗道，“你再折腾两下，我估计连今天晚上都难活过去。”
她低头看了眼瓶身，哗啦一声把嘴里未融化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目光幽幽道：
“这是抗感染药膏，有毒的那种。”
施卫禾：“……”
“求你了，叔。”
“别表现得像个绝望的文盲。”
“……你看得懂SanPedro语？”施卫禾目光复杂。SanPedro星际在整个星系中军事实力和资本经济排名并不靠前，只是凭借着先进的医疗设施和技术才堪堪在前五十站得住脚。
这么小众化的语言，十万个人里面不一定能有一个看得懂，所以他刚刚用药之前才有片刻的犹豫。
……没想到还是用错了。
“看不懂。”翟柯随便捞了一个杯子漱了漱口，“但是之前实验室里有很多稀有金属写的就是这几个字，我知道那些有毒，所以都背下来了。”
“话说回来，”她突然话锋一转，“岑游被你安排到哪儿了？”
施卫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几次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你喝的那个杯子，是我用过的。”
“？”
什么。
翟柯浑身顿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又十分诧异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
半晌，才听到她艰难地开口，似乎是想要认真确认道：
“那你现在又通知我，是想要再用回去吗？”
“……”
施卫禾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以及血液在动脉中汩汩跳动的频率。
“千舒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
“我对别人标记过的omega，一点兴趣都没有。”
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他语气近乎戏谑，一字一句道，“怎么，用着我的杯子，身上残存着谭清司的信息素，心里还想着你隔壁的小男朋友？”
“那你这业务，还挺赶趟的。”
哇哦。
翟柯沉思，然后点点头。
“听起来还蛮刺激的。”
施卫禾：“？”
“叔，你人真好，还把自己排到正宫的位置上。我一下子多了三个男人，床都有点挤不下了。”
偏她的语气还十分虔诚无辜，听起来就像是真的这么以为一样。
“……”
施卫禾突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能不能像上次那样一巴掌把她掐晕。
翟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感知了两下身体状况，便手脚麻利地拔掉了身上插着的各种氧气管和输液针，开始往床下爬。
有施卫禾在这里，她不敢轻易放出精神力大范围的感知。一方面是因为体力确实支撑不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的精神力层次要高处她太多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
翟柯不能冒险。
“去哪儿？”肩宽腿长的男人两步上前堵住门口，目光徒然沉下去。
“乖乖躺回去，别逼我动手。”
翟柯抬头，语重心长道：“去找岑……我的小男朋友。”
“叔，你可是正宫，他们都是我人生中的过客。”
她留下致命一击：“堂堂男子汉，你不会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吧？”
枯树下的枫叶叠得一片又一片，叶面上随意挂着昨夜雨水冲刷洗涤过后的潮湿。
远处圣保罗教堂的钟鸣声穿过泛泛海鸥啼叫，响彻在冰封的湖面上。医院隔壁的草坪上不时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阳光一照射进来，空气里随处便透漏着雪融化的清冷感。
天，已经完全亮了。
位于市中心的一处单人病房内，白色手环发出微弱的淡光，投影出一块蓝色的全息影框。投屏内显示着【新闻版块】头条几个大字，不时有字正腔圆的语音播报传出。
“……最新消息，昔日财阀五巨头之一闻家首富之子闻渊程，近日已通过帝国银河学院直晋「诸神黄昏」的资格测试。目前已于16日抵达24星区沧州，正在为三大试炼封闭集训中。天狼星河最新报道。”
“……巴亚冲突：近期据《亚克列时报》最新报道，经过6个小时的会议，亚克列内阁当地时间16日凌晨已经批准了一项与巴东斯坦申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的临时停火协议。据悉，双方或最快13日开始交换人质。”
“……联邦督察部于主星际17日晚上八时结束三审，再破雾都连环杀人案。据悉，近期法蓝星南部闹得人心惶惶的为期一个月的omega连环杀人案，已彻底惊动特情部与督察部星际分部组长。”
“双方在维系星系安全自由方面达成共识，携手侦破线索将凶手缉拿归案。督察庭考虑到事件影响恶劣，目前嫌疑人已被押审至邺冥总部，不日执行判决。”
“异种生物再次入侵：专家称其进化速度或许已提上日程。据前线报道，三日前发生于主星311蒙森德堡中心城市内的特大1·14灾情已经得到彻底管控，据不完全统计，此次灾情伤亡惨重，或将致使浮华市整体经济滞后二十年。
“联邦特情部总司谭清司表示，惊悉贵帝国CBD发生异种生物侵袭事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我谨代表联邦政府和格陵兰图帝国，对遇难者表示深切哀悼，向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致以诚挚慰问，祝愿伤者早日康复……”
“顶级豪门政治联姻：娱乐报道，联邦财阀夏氏嫡次子夏衍霆，已于星际4565年1月15日在奥里安豪华酒店同前武装部副部长达蒙·莱昂的小女儿凯蒂·莱昂举行订婚仪式。宴会现场名流诸多，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强强联合，夏氏或将于政途上更上一层楼。”
“……”
新闻频道正滚动不停地播报着近期引人瞩目的头条消息，夹杂着室外平静的底噪音，静谧温和，语调平稳，却又让人昏昏欲睡。
良久，白色病床上那只垂落的白皙小手似是有所感应，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指尖。
片刻之后，一阵咳嗽声响了起来，时轻时重。
那道孱弱的背影侧着身子蜷缩着，脖子上留下的淤青和红痕都尚未消退，皮肤透出不正常的粉红，竟是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床旁的呼吸检测仪器发出滴滴的警报音。一群白大褂拖着各种药剂和仪器从办公室急匆匆赶来，瞬间乌泱泱地挤满了整间屋子。
“三床病人……血氧饱和度又降低了……发情期还没有过去…标记处有些轻微的破损…各项激素指标都显示很不正常，她的alpha去了哪里？”
“Su pareja no está aquí por el momento.”（那个人暂时不在。）
“……不在？现在正是omega最危险最脆弱的时候，他怎么能不在？！”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内分泌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抑制剂对于已经被标记的个体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等她腺体的红肿自己消下去……”
“Los otros indicadores son normales?”（其他指标还算正常吗？）
“全身循环血量已经补上来了…对，这些皮外伤倒还不算什么大事，在疗养仓里躺过之后就修复得差不多了……她以前是不是经历过……”
“No está claro, y los registros de su vida anterior están en blanco.”（这不清楚，她以前的经历一片空白。）
“各种反射都还算正常，生命体征也基本平稳，关键是她的身体抵抗力太差了，没办法麻醉……先把氧饱和度给吸上去吧……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娇贵的omega浑身上下搞成这副样子的……”
随即一阵寂静，病房内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叹息。
躺在床上的女孩双眸紧闭，额间沁出薄汗，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小只，毫无安全感地窝在被子里，面色发烫，烧得昏迷不醒。
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模糊不清，朦胧之中，只记得好像有人扶她起来喂了些水和营养液，随后头脑便再次浑浑噩噩地失去了意识。
主治医生又推了一针退烧剂进去，在发红的腺体周围轻轻敷上了一层药膏。虽然聊胜于无，但最起码也能起到一丝降温的作用。
“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他说。
“……”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经过各科学术会诊和呼吸止痛剂的药效发作，翟柯身体内的各项指标终于再次趋于平稳。
房间内的各科医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只要能醒过来，后面的问题应该都不算太大。众人结束完手头的操作后又交代了一遍用药方法，随后便逐渐退了出去。
直到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位负责管床的巡回护士，和那个坐在角落里翘着二郎腿，看似姿态散漫地把玩着光脑，却又气场强大到极具威慑力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那道局促打量的目光，男人抬起眼皮，漆黑的眸子带着审判的寓意，缓缓看了过来。
护士蓦地移开偷看的余光，耳朵有些微微发烫。
……太帅了。
简直比电视上的当红明星长得还要好看。
……简直莫名其妙。
施卫禾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把那句不甚友好的“看什么看”咽回肚子里，被新闻声音吵得有些心神不宁，一把上前关闭了手环的播报。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浑身戾气很重，低头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隔壁输的消炎药也该差不多见底了，正准备起身去信息台再提醒医生换一瓶吊水，终端那头的紧急消息便弹了出来。
施卫禾瞥了眼来电显示，朝护士打了个简洁易懂的手势。
巡回护士正被那股威压笼罩着透不过气，看到这个手势瞬间如赦大令，推着药车便拐去了隔壁病房换药。
“你那边什么情况？”电话刚一接通，兰德瑞克就黑着一张脸朝他噼里啪啦一顿质问，“谭清司要人都要到我这里来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差那位总督亲自登门拜访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向上级汇报审批？”
最关键的是，他甚至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要不是谭清司的电话都打到他私人终端里了，他一个堂堂督察部部长，怕是至今还蒙在鼓里。
“General Land，你确定要在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之后，大清早特地占用紧急线路来和我讨论这件事吗？”
施卫禾眸底的戾气简直快要溢出来了，他尽量平复语气道，“联邦外交钦法第二章第五条，帝国之间互不干涉内政。神玄和格陵兰图双方统筹帷幄，友好攀谈，怎么到了谭清司嘴里，就成了我抢他的东西了？”
友好攀谈？
兰德瑞克教了二十年的政法，就没见过第二个像他这种面不改色歪曲事实的学生。关键他还说得底气十足，像是真的煞有其事一样唬人。
给他一张嘴，他能向二百多个帝国直接宣战。
更何况，看他这副模样，是选择直接划清了界限，打算把锅都揽到【帝国争端】的头上。施卫禾性格虽随心所欲了点，但向来会稳抓痛点。
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只要不和联邦牵涉上关系，主动权就掌握在神玄帝国手里。
任凭格陵兰图再怎么着急，神玄代表只用一句话就能解决。
——走程序。
申报，上传，审批，会议，表态，汇总，下达。一系列操作下来，神玄高层有的是机会在联邦内部任一环节故意卡着不放。只要能将流程暂时延缓，后面各种拖延时间的一系列操作，就更称得上是轻而易举。
破局容易做局难。
帝国与帝国之间的政战斗争，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兰德瑞克自以为很了解自己这位冷面腹黑的学生，但现在显然还不是和格陵兰图叫板的时候。他神色凝重道：
“你别给我整这套，联邦共和宪法还规定部长对副部及以下具有一票否决权呢，老师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一点？”
“……”
“我知道你失眠之后向来脾气不好，一点就炸。但谭清司那边再这么捅下去，咬死了是督察部的指令，我们可没法交代。”
“你说你代表着帝国，虽然的确是事实，但是连头上督察部副部长的帽子都没摘干净，传出去搁谁谁信哪？卫禾，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追究责任的，主要是来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
联邦第十五次帝国代表大会即将在卡瑞那举行，谭卫众继任联邦总督、军将总指挥和总秘书长，是板上钉钉不争的事实。
虽然政界无父子，且那位一直不屑于在其父亲的光环下往上爬，但毕竟血脉至亲和阶级地位的底蕴摆在那里，其他人说到底总会忌惮着谭家背后的势力。
更不用说谭清司年纪轻轻便凭借着自己过硬的手腕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堪堪爬上了特情部总司这一权政命脉的位置。看似比自己低上一级，但真要论起手中的实权，几乎能与其他三部部长平起平坐。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人给得罪了，兰德瑞克自己倒也没什么大的顾忌，反正再过两年就熬到了退休的年龄。但他的学生还尚且年轻，正值中流砥柱，手段谋划同样了得，前途光明坦荡，万不能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栽了跟头。
偏这孩子在有些事情上一意孤行，剑走偏锋。但凡是他决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果然，施卫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字一句道：“怎么办？当然是按照帝国宪法章程，一步一步地来办。”
“……”
兰德瑞克突然十分头疼，想把里面牵扯的东西都掰碎了揉给他听。
但转念又一想，这小子自小聪明，肯定早就将各种利害关系在脑子里转过一遍了。他再重复一遍，又免不得显得更加唠叨无趣。
“老师，您急什么？”施卫禾疲惫地笑了笑，“该着急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话不是这么说的，卫禾。你和我这把老骨头透个底，是不是霍烬那孩子派你去的？后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霍家能代表神玄出来保你吗？”
施卫禾正准备说什么，躺在床上的那团小身板突然又蜷缩着身子咳了起来。
男人和对面回了句“回头再说”，便急匆匆掐断视频通话，两步走上前扶起身子替她拍背顺气。却没想到小姑娘直接一口血吐在了他褶皱的外套上，红白相衬，刺眼醒目。
“对、对不起……”翟柯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吐了别人一身，内心有些不知所措。
施卫禾嫌弃得差点没一胳膊将人轮飞，倒不是因为那口血，而是她身上那股谭清司的信息素，甜腥烦腻得要命，抱她还不如抱一只流浪狗来得舒心。
但是这个时候肯定不能给人一把推开，这小孩身上还发着烧，万一真死在这儿了，后面又一大堆麻烦事儿。
他最讨厌麻烦。
更讨厌制造麻烦的小孩。
“霍烬说让我在SanPedro照看你三天。今天是第二天，你最好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还活着，之后随便死哪儿都行。”施卫禾将她扶起来，把水递到唇边，不耐烦道，“喝不喝？”
翟柯胸口堵得难受，但也能隐约听到点声音，就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她摇了摇头，肩膀又咳得颤抖了起来。
“啧，不喝怎么能行？”
施卫禾放下水杯，把人捞在怀里便开始研究桌子上的一大堆药。什么止痛止咳退烧消炎，口服注射舌下含服，乱七八糟的整的人眼花缭乱。
“吃这个吧，这个看着花里胡哨的。”
他拧开一瓶棕色小吸管乳液，喂小狗似的把管头戳进她嘴里，“张嘴。”
“……”翟柯这下是真被呛醒了，有气无力地反抗道，“你再折腾两下，我估计连今天晚上都难活过去。”
她低头看了眼瓶身，哗啦一声把嘴里未融化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目光幽幽道：
“这是抗感染药膏，有毒的那种。”
施卫禾：“……”
“求你了，叔。”
“别表现得像个绝望的文盲。”
“……你看得懂SanPedro语？”施卫禾目光复杂。SanPedro星际在整个星系中军事实力和资本经济排名并不靠前，只是凭借着先进的医疗设施和技术才堪堪在前五十站得住脚。
这么小众化的语言，十万个人里面不一定能有一个看得懂，所以他刚刚用药之前才有片刻的犹豫。
……没想到还是用错了。
“看不懂。”翟柯随便捞了一个杯子漱了漱口，“但是之前实验室里有很多稀有金属写的就是这几个字，我知道那些有毒，所以都背下来了。”
“话说回来，”她突然话锋一转，“岑游被你安排到哪儿了？”
施卫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几次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你喝的那个杯子，是我用过的。”
“？”
什么。
翟柯浑身顿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又十分诧异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
半晌，才听到她艰难地开口，似乎是想要认真确认道：
“那你现在又通知我，是想要再用回去吗？”
“……”
施卫禾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以及血液在动脉中汩汩跳动的频率。
“千舒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
“我对别人标记过的omega，一点兴趣都没有。”
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他语气近乎戏谑，一字一句道，“怎么，用着我的杯子，身上残存着谭清司的信息素，心里还想着你隔壁的小男朋友？”
“那你这业务，还挺赶趟的。”
哇哦。
翟柯沉思，然后点点头。
“听起来还蛮刺激的。”
施卫禾：“？”
“叔，你人真好，还把自己排到正宫的位置上。我一下子多了三个男人，床都有点挤不下了。”
偏她的语气还十分虔诚无辜，听起来就像是真的这么以为一样。
“……”
施卫禾突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能不能像上次那样一巴掌把她掐晕。
翟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感知了两下身体状况，便手脚麻利地拔掉了身上插着的各种氧气管和输液针，开始往床下爬。
有施卫禾在这里，她不敢轻易放出精神力大范围的感知。一方面是因为体力确实支撑不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的精神力层次要高处她太多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
翟柯不能冒险。
“去哪儿？”肩宽腿长的男人两步上前堵住门口，目光徒然沉下去。
“乖乖躺回去，别逼我动手。”
翟柯抬头，语重心长道：“去找岑……我的小男朋友。”
“叔，你可是正宫，他们都是我人生中的过客。”
她留下致命一击：“堂堂男子汉，你不会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