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行的不解在邓清和眼里倒像是因为无知而无罪的豁免权,不必承受逐渐迫近的威胁。“真是让人羡慕。”邓清和把自己手指掰折的泛白,嘴里依旧不停念叨,有时朝赵云行大吼,“是惩罚,我们是耗材,是储备粮,总之已经不是人了!”

    但更多的时候,邓清和就像失控的幼兽,无措地来回踱步,嘴里口齿不清地嘀咕着说些赵云行听不清楚的话。

    突然邓清和朝窗外的方向眯起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玩意,不再说话反而看着赵云行古怪地笑了起来。

    赵云行坐的竹椅背对着大门,把师姐喜怒无常的行为都看了个分明,那个笑显然是不怀好意,紧张代替了疑惑,神经都变得紧绷。

    “发生了什么?”

    听到赵云行语气里的不安,邓清和倒是平和了下来,少了点刚刚歇斯底里的怒气。

    “别怕~小师妹,只是师傅已经回去了,此刻正在一间间屋子找你呢~”

    气血上涌,手脚都变得冰凉,赵云行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倒霉,第一次偷摸来见师姐就遇上了师傅难得地早回来,眼看马上就要被师傅抓个正着。

    直挺挺地就站起身,赵云行虽说还是一脑袋浆糊,此刻心中的疑惑若能变成细丝,赵云行也算是能多几身衣裳,不至于空手而归,尽管如此,身体倒是本能地飞快地朝门口走去。

    邓清和一个闪身,动作飞快地拦在了赵云行和门之间,粉嫩的指尖轻点了下小师妹的鼻尖,亲昵地开口。

    “别着急呀,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去藏经阁的三楼,南面第五排架子,有本《东游奇说》,好好找找。”

    “不过,千万别被师傅发现了。”慢悠悠地把话说完,邓清和将手指折成莲花样手印隔空对着赵云行轻柔一弹,极尽优雅之姿,赵云行一眼不眨瞧着,心底赞叹,师姐还是宛若天上仙,这云腾雾绕的,真会让人错当仙境天宫。

    雾?山间就罢了,屋内又从哪来这么浓的雾气?当下赵云行就慌了神,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师姐消失在浓雾之中。

    “师妹保重,我们马上还会见的。”

    这音色一听便知道是出自师姐之口,可方向却是从赵云行身后传来,赶忙转身去寻,但雾气已经如同蚕茧包裹住了赵云行的整个人,眼前依旧是苍茫一片,声响却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消逝在风里。

    等到那邪门的雾气消散干净,眼前近地突兀的枣褐色还是让赵云行一连退后几步,在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这才敢确信自己已经站在了后山门前。

    在得知师傅已经回到昭肃观后,赵云行便在好好思索该如何隐瞒她下山所需的这段时间,但邓清和这一施法倒是帮她省了很多事,又抬头看向雾气缭绕的后山,呢喃道:“她还挺好心,省得我走了。”

    “见过你师姐了?”

    这人的声音怎么说都听了十年,无论声音多小都能激起赵云行的万分注意。这下好,赵云行本来还想试图隐瞒,也只能僵硬地回头看向满脸不悦的师傅,膝盖一软,立刻就跪拜在地,连忙道歉,“未能取得师傅同意,擅闯后山,弟子该罚!私自会面师姐,不遵师命,该罚!贪玩荒废功课,辜负师傅期望,还请师傅责罚!”

    赵秉源却像没注意听赵云行的一连串道歉,右手食指规律地轻敲左手手背,隔了一会才说,“清和应该和你说了不少为师的坏话吧,来讲几个听听。”

    “师姐她……”

    在师傅背后说他是老头子,赵云和都不敢。要是当着师傅面,原原本本地把邓清和的话复述一遍,那恐怕第二天昭肃观就要把她赵云行给除名了,没有犹豫太久,赵云和低垂着头继续回答。

    “师姐她给我讲了师傅做汤圆的故事,挺有趣的,没说什么坏话。”

    “哦,你想尝尝吗?”

    听到这话,赵云行哪里敢再应承,硬挤出个笑脸摇头,“弟子尚未受罚,更不敢奢求师傅费时费力下厨。”越说越心虚,赵云行的眼睛也快长到脚面上了。

    “今日亥时到子时去三清殿跪着,手抄一百遍观内戒训,明日交给我检查。”

    听到被罚跪和抄写,赵云和反倒是松了口气,好歹说明这事就算翻篇了。

    之后赵云行又因为脏秽不净被勒令回屋洗漱后,再去会客厅赴会有要事告知,虽然多被骂了两句,但也没再多加责罚,赵云和连说几句敬遵师命,便夹紧尾巴,溜之大吉了。

    等赵云行奉命换了一身“符合规程”的道袍,急急忙忙地赶到会客厅,往里一瞧就看见坐得整整齐齐的两排陌生人,赵云行别说已经许久没有与这么多人面对面,光是室内沉重的气氛就足够让人窒息。

    偏偏邓清和这个好师姐一眼就看见还气喘吁吁的赵云行,直接站起身就朝她招呼道,“师妹,快来这里坐。”

    听到这话,两道齐刷刷的目光便整齐划一地看向门口手足无措的赵云行。

    此刻,赵云行终于对瞒着师傅私下面见师姐的“无知决定”达到了最顶点的悔恨,迎着种种或探试或好奇的目光,艰难地坐到邓清和的身边。

    “既然都已就坐,我就再重申下召集各位前来的目的。”赵秉源坐在正中间,再次开口将话题转了回去。

    “之前,我们为了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对于魔教的种种行径都视而不见,甚至成了一种纵容,至于这样做的结果,在座各位都很清楚,不必赵某多言。”

    “如今昆仑的九重命簿被盗,药仙骨和琉璃密魂丹也都被兴魄教洗劫一空,厚颜无耻之徒只会变本加厉,诸位!是时候清剿魔巢了。”

    赵秉源的声音不大,但句句掷地有声,话音刚落就引得一呼百应,穿着各异的人物都迸发出压抑许久的欢呼,但赵云行却敏锐地察觉师傅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满意。

    如此热烈的喝彩足够让人热血喷张,赵云行第一次见也是被旁人的反应感染,满心满眼都被震撼住了。

    看见赵云行眼睛瞪大了,邓清和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贴心地拍了拍赵云行的后背,“清剿魔教嘛,也是我们的职责,习惯了就好。”

    带着疑惑和困顿赵云行任由自己被人群带着离开了会客厅,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师傅为何不满,干脆带着纸笔提前走向三清殿。

    自从赵云行度过炼气期后,精力恢复地格外快速,也不需要进食,一次修练几个时辰也是常态,虽不能说是废寝忘食的程度,但是比起练功的流血流汗,在三清殿抄戒规可以说是享清福了,也不觉得辛苦,赵云行就老老实实地抄起了书。

    赵秉源看见亥时不到,三清殿内就已经点起烛火,就知道赵云行提前来了,思索再三还是打算把一些话和自己这位小徒弟说说清楚。

    看了许久,赵云行也没有察觉背后站着赵秉源,看得出手虽然一刻不停,但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赵秉源轻咳一声,冷不丁地说:“倒是认真,下次再犯就可不止如此了。”

    被突如其来的动静一震,手上的笔杆颤抖地在纸上留下一块难看的黑团,干脆重启一页,又朝师傅问了句好。

    “下次不会再犯了,师傅,应该很忙吧,请放心,明日一早就将文书一并奉上。”

    赵秉源却没那么在意对赵云行的处罚,随意点点头,平静地开口解释,“你既然已经与清和独处过,就应该能够明白为师不让你们见面的原因。”

    “她也曾是为师最骄傲的弟子,但心急火燎,始终静不下心,最后走火入魔了得了癔症,让她住在后山,一是为了静养,第二也是怕伤了你。”

    “她胡言乱语多了,恐怕你也会受影响,为师要尽力把一碗水端平,对你要求是严苛了些,也是让清和明白规则不容改变,你师姐为此也牺牲了许多,能明白为师用意吗?”

    赵云行看着难得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师傅,嘴角微微上扬,对于赵秉源的解释没有任何不满,乖巧地点头答应,“明白的,师傅。”

    两人不再继续探讨这话题,默契地给彼此留下一点秘密的空间。

    “瞧你抄写许久了,竟然也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在想什么?”

    听到师傅发问,赵云行倒也诚实地将疑惑坦白。

    “在想,师傅今日赢得众人喝彩,为什么不高兴呢?”

    “傻徒弟,光去看见热闹了,那你瞧见师傅旁边几位是何表示了嘛?”

    赵云行重新思索了一遍,但隔了一排激动的人影也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表现,无奈地摇头。

    “除魔卫道,本就是有理有益的事情,让谁来说都会赢得人们喝彩,可是光有掌声是不够的,落到实际却没人出力才是难处,他们离为师太近了,生怕缠上他们就脱不开身了,自然是不敢反对也不愿意参加。”

    明白了师傅的顾虑,赵云行怎么样也要表示下其忠心不二,“师傅别愁,师姐和我一定会倾力而为的。”

    师傅依旧是十年不变的笑脸,对着赵云行郑重开口说:“那为师要好好感谢徒儿还记得除邪魔,卫苍生。赵云行,也是时候随为师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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