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1

    聚餐很愉快,至少帕萨莉这么觉得——汤姆比之前健谈了很多,分享了不少旅途中的有趣见闻。

    汤姆没有留下过夜,说必须得尽快回店里复命,妈妈便让他带了一些自制肉酱、果酱和派离开了。

    帕萨莉把他送到门口——他坚持要幻影移形回去,因为壁炉在博克所在的办公室,如果通过壁炉抵达,难免被问东问西。

    “晚安。”把他送到花园外,她裹紧了披肩——现在降温了,夜风已经变得凉嗖嗖。

    “你会收好它的,对吗?”他突然轻声问。

    “当然。你送的东西我都留着呢。”她用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的生日礼物,随即抿嘴笑了,“不过我得说,现在基本上没机会戴出去了。”

    但他不在意地撇了下嘴,没有回答,似乎得知她会好好收着他送的东西就感到满意了。

    帕萨莉忍不住被他这种喜鹊般在意收藏的行为逗笑了。

    不过,他没有被她的取笑惹恼——应该说,他压根没注意到这个。

    因为注视着她几秒后,他突然向前两步,伸手把她脸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冰凉的指尖在离开她时还碰到了她的脸颊,让她僵在了原地。

    “……晚安。”他说,望着她呆若木鸡的表情,愉快地勾起了嘴角,在她回过神前,向后退了一步,同时随意地一挥魔杖,伴随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幻影移形消失在了原地。

    帕萨莉的脸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赶快伸手用力擦了擦被他碰到的地方,恼怒地撤掉了大脑封闭术——

    “你再敢这样,汤姆……”

    但等了很久,也没有从大脑深处传来熟悉的嗓音——他对她使用了大脑封闭术。

    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个了。

    因为第二天就得赴名内尔的约。

    这天早上起,她就情绪不高。

    “别为这件事心烦,亲爱的,不值得,如果你不想去,直接决绝他就行了。”妈妈放下叉子,把她搂过来安慰道。

    帕萨莉噘起了嘴,“名内尔是店里的常客,而且是大客户,我不能拒绝他太多次。再说了,这次还有其他人在场,所以应该不会尴尬。”

    但她没有完全说实话——之所以答应名内尔,还因为他表示能给她介绍一位巴黎来的医师认识。不过,她透露这个,不想让妈妈觉得心里有负担。

    当晚提早打烊后,帕萨莉迅速回家换了身衣服便又回到店里等候名内尔和其他人的到来。

    阿尔法德没急着先离开,而是陪她一起等。

    “你确定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吗?”他冷淡地问,瞥了她一眼,打破了连日来私底下的冷战。

    “你能临时弄到票?”即便知道这件事只能自己出马,可朋友的友善还是让帕萨莉忍不住心里一暖,轻松高兴起来——哪怕知道朋友并没有完全消气,跟她和好。

    “不能,但如果加点钱,总能挤进去,哪怕是塞蒂娜-沃贝克也一样。”

    “那还是算了。根本不值得。总不能每次都请你出马。而且万一传出什么流言,你会很麻烦。”帕萨莉有些讨好地说,并感谢地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好吧,反正这次也有别人在场,只要在演唱会结束后不跟他单独走开就没事。”阿尔法德说,随即又想起来般地随意问:“里德尔还住在你家吗?”

    “不,他搬出来了。”

    阿尔法德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帕萨莉好奇地微微扬起了眉毛。

    “前天诺特家为家主举办了生日庆典,我在宴会上碰见他了,他跟格蕾丝-拉德蒙一道出席。”阿尔法德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还是解释道。

    但帕萨莉只是耸了下肩。

    “他居然放弃了魔法部的工作转而为博金博克工作,真让人惊讶。”阿尔法德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帕萨莉装作不感兴趣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不马上回家吗?已经六点半了。”

    “你在赶我走吗?”阿尔法德扬眉问,语气有点冲。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布莱克夫人等你回去吃饭等得不耐烦了。”

    “以免你忘记,萨莉,但事实就是,我已经成年了,有晚回家的权利,”阿尔法德撇撇嘴说,同时傲慢地点了下头,“而且现在才几点?”

    “好吧,对不起,”帕萨莉被逗笑了,但赶紧憋住了笑脸。

    这时,名内尔出现在了店门前,正隔着玻璃窗高兴地冲她招手。

    “我得走了,阿尔,”帕萨莉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站起来走向门口,为名内尔开门。

    阿尔法德立即跟上,抢在前面打开了门。

    “哦,嗨,阿尔法德,你竟然还没回去。”名内尔看见阿尔法德,兴高采烈的神情变淡了一些。

    “我得确保你把我的朋友兼合伙人妥善地带走。”阿尔法德边说边微笑地看了帕萨莉一眼,后者赶紧压了一下嘴角忍住笑意,转开了目光。

    “好吧,你大可以放心,你的朋友跟着我很安全。”名内尔大度地说,同时把胳膊伸给了帕萨莉,后者只能有些不情愿地伸手礼貌地勾住他手肘的边缘并冲阿尔法德悄悄做了个鬼脸。

    这回换成阿尔法德忍笑别开了视线,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在名内尔有些不快且莫名其妙的注视里同他们告别。

    “其他几位朋友没到吗?”阿尔法德一离开,帕萨莉就迫不及待地问。

    “别紧张,我们在剧院门口见。”似乎察觉到她的戒备,名内尔包容又安抚地回答,反而让她感到一阵难为情。

    似乎是她的窘迫让名内尔觉得有趣,他重又欢快起来,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金色的金属卡片递给帕萨莉,“把它贴在皮肤上,就像这样。”说着,他把另一张卡片贴到了手腕。下一秒,卡片融化为金色的染料,在他的手腕内侧形成“S.W,B6”的字样。

    帕萨莉也照做,发现自己的字样也是“S.W,B6”。

    “我们包下了一个包厢。”见她有些困惑,名内尔解释。

    “包厢”这个词听上去就代表着“私密”,而她不喜欢这个词,因为它预示着接下来至少两个小时里,她得跟名内尔及不熟悉的人呆在狭小、半封闭的空间里。但或许情况也没有那么糟——还有其他人呢。

    “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以出发了。”站在店里的壁炉前,名内尔问,帕萨莉点点头,心里忍不住抱怨阿尔法德为什么把壁炉尺寸改大到能容纳两个人,让她此时不得不吊住名内尔的手臂、跟他并排站在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光临魔法世界的剧院。剧院位于某仍在施工的政府大楼顶层。降落地点是一个宽阔的白色大理石壁炉,面前是一大块露台,再往远处走就是剧院大门。头顶是做成网格状的玻璃穹顶,能看到漆黑的夜空里一些星星若隐若现地闪着黯淡的亮光。

    “这里施了麻瓜屏蔽魔法,”见她打量四周,名内尔立刻凑近低声解释,“之前麻瓜界在打仗,加上欧洲的局势,剧院就暂时关闭了,最近才开放。据说他们升级了里面的设施,我们是第一批来体验的客人。而且,这是塞蒂娜-沃贝克针对少数人举办的‘特别演唱会’,门票不对外出售。”

    帕萨莉点点头,礼貌地对他语气中的炫耀报以适当的惊讶和感谢,同时不动神色地把手从他的手肘上滑下去并拉开一些距离,心里越发希望今晚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能快点过去并且他的那几位朋友能快点跟他们汇合,这样她就不必跟他没话找话了。

    但事与愿违——他们说话的时间里,仅有零星几个人陆续抵达,而这些人降落后无一例外都径自朝倾泻出温暖灯光的门口走去,显然都不是名内尔的朋友。

    “剧院的甜点也很不错,尤其是玛德琳,你一定得尝尝,”名内尔说,帕萨莉点点头。

    “不过娜塔莉很挑剔,肯定会说这根本比不上法国甜点,到时候我们可千万别跟她争论,否则就是灾难……”名内尔继续说并做了个鬼脸,帕萨莉笑了笑,越发为这种无聊的话题感到厌倦,直到终于靠近剧院大门,才彻底把名内尔的话丢到了一边。

    因为一对男女正从里面走出来,男性的身形和侧脸让她不由自主定在了原地——那是汤姆。

    他率先走出来,撑住门,为身后的女性让路。

    那位女性身材窈窕,着装时髦,戴着一顶夸张的女帽,整张脸陷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走出店门后,她并没马上离开,而是绕到了汤姆前面。

    说了两句话后,女人就把双手放在了他胸口上。然后,她踮起脚,迅速在他脸上——也有可能是嘴唇上,落下一个吻——毕竟天太暗了,并且这个女人宽大的帽檐挡住了他们的脸。

    汤姆则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把她推开,也没有回应。

    不过,就在那个女人退开,再度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时,他突然轻盈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又说了句什么,接着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松弛的笑声,似乎在取笑汤姆的拘谨,声音里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自信和从容。

    此时,帕萨莉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她是格蕾丝-拉德蒙。

    “我们走吧,帕萨莉。”名内尔似乎有些尴尬,立即揽了她的肩膀一下,想催促她快点走完这段台阶,尽快进入大厅。

    可帕萨莉完全没有把他话听进去,只顾注视着那个令人熟悉瘦高的身影,看着他背对温暖充沛的光线一动不动地站着,微微侧过头,似乎注意到了这边。他的手已经放开了格蕾丝-拉德蒙,但后者另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胸口,笑得几乎依偎在他怀里。

    “嗨,汤姆,格蕾丝,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在距离他们还有五六级台阶时,帕萨莉展开了得体的微笑。

    “哦,是你呀,帕萨莉,真是好久不见!”格蕾丝愣了一下,随即把手从汤姆的胸口拿了下来,热情地张开双臂感叹,好像下一秒要唱起歌来。接着,不等帕萨莉走到跟他们平齐的位置——准确地来说,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级台阶,她就迫不及待优雅又随意地微微倾身,送上来一个拥抱和轻巧的贴面礼。

    在她靠近的一瞬闻,帕萨莉到了一股香水混合着酒的气味。

    “我和汤姆刚听完一场室内四重奏,出来透透气,你们是专门来听塞蒂娜-沃贝克的吗?这是在约会吗?”格蕾丝问,狡黠且玩味地来回打量她们,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朦胧和暧昧。

    “当然不是,”帕萨莉微微一笑,同时忍不住瞥了站在格蕾丝旁边沉默的汤姆一眼,“名内尔好心邀请我跟他的朋友们一道听音乐会,只是他们还没有到。”

    “哦,好吧,那祝你们玩得愉快。”格蕾丝耸了下优美的肩说,也扫了汤姆一眼,眼神里打趣的意味更浓了。

    “帕萨莉,我想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我怕你会着凉。”名内尔适时地插话,让格蕾丝的目光又转而落到了他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格蕾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你舒服一点了,我想我们也可以进去了,史密斯夫人她们该等急了。”就在气氛要滑向古怪的档口,一直没有说话的汤姆突然开口了。

    “好吧。”格蕾丝看了他一眼,有些暧昧地弯了弯嘴角,随即顺从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进去,”见女伴没有意见,汤姆随即礼貌地对帕萨莉和名内尔说。

    “当然不介意。”名内尔有些不太情愿,但没有拒绝。

    “听说你又申请了好几项专利,希望能顺利通过审核。”进入温暖明亮的大堂后,格蕾丝重新递给帕萨莉话头,同时眼里流露出兴趣。

    “谢谢。”帕萨莉装作赧然地笑了一下,随即眨了下眼,亲近又不失的礼貌地感慨——也是恭维:“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消息都这么灵通。”

    “本来,我是希望事情没有板上钉钉前能低调一点,不然万一全都落选岂不是很丢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阿尔也没有透露,大家还是很快就都知道了。”说着,她露出困惑迷茫的表情,接着抬眼,对格蕾丝和汤姆以及身边的名内尔都露出略带歉意但“事已至此便也坦然面对”的笑容。

    然而,此时的无知和谦逊都是装出来的——她当然知道因为周围的纯血们有着巨大且复杂的人脉网,所以自然能及时掌握关心的一切信息。何况这还是他们的计划:在某个跟公会有频繁工作往来的客户光临时,巧妙地引导对方提及她发起了多项专利申请,让店里其他客户听见,从而隐晦地宣传店铺的产品质量——要知道,除非有相当分量的专利在手,申请书才能递交到委员会进行审核。在她之前,没有哪个店铺有能力同时发起这么多专利申请。

    但因为往常她只负责制作和维护产品,不怎么参与应酬,所以此时这么做也没人会觉得她在装模作样、炫耀自己,只会相信她确实是由于太过专注制作产品而忽略了人际常识。这样一来,暴露缺点反而把她抬到了比普通人要高得多的地方——人们不仅不会嫉妒和防备她优秀的能力,还会欣赏她无惧暴露短处的磊落性格,从而认识到她是少有能兼顾能力与胸怀的人。

    而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向眼前优雅自如、带着一股上位者气息的昔日同学证明自己。

    一种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攫住了她,让她暂时放弃了一贯的谦逊和谨慎。她感觉自己好像穿上了最闪亮的铠甲,拿起了最锋利的宝剑,一心只想跟眼前女人的比一比——如果能让对方感到那么一点自卑,就更好了。

    然而,她未能完全如常所愿——格蕾丝没有丝毫自惭形秽的意思,就连接着展现出的友善和亲近都带着一种长辈的味道,就像她是她喜爱的妹妹。

    “哦,你要知道,大家多少都跟公会的人有点关系,毕竟公会大都跟钱挂钩,所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消息就传遍了……不会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所有申请的专利。”格蕾丝笑了,蓝眼睛闪了闪,首先耐心地解答了她的疑惑并伸手挽住了她,紧接着安抚地笑了笑,最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避开了她的眼神,眼里闪过遗憾和些许抱歉。

    她在惋惜什么?可怜自己的家世和出身吗?真可笑。见没能动摇对方一点,反而还让自己显得像个刚进入社交圈的孩子,帕萨莉更挫败和恼火了。

    不过,她仍然维持住了难为情且坦然的微笑,直到双方道别,分别走向通往不同包厢的通道。

    接下来的音乐会她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塞蒂娜-沃贝克的歌喉化为了朦胧的靡靡之音,毫无规律拔起的高音也令人心烦。

    对名内尔介绍的几位朋友她也有些心不在焉,除了跟那位职业是医师的朋友多聊了两句外,全程忍不住观察周围几个包厢,想找到汤姆和格蕾丝。

    “你似乎确实不太喜欢塞蒂娜,我很抱歉。”送她回去的路上,名内尔充满歉意地低声说。

    “不,应该是我感到抱歉,让你们扫兴了。我的确听不太懂这类音乐。”她说,最后逡巡了一圈剧院前面的空地,仍找不到汤姆和格蕾丝,只能放弃。

    不过,等她到家后不久,汤姆很快就从壁炉现身。

    “哦,晚上好,汤姆,刚加班回来吗?晚饭吃了吗?想来点热牛奶吗?”餐桌边的妈妈对他的到来很惊讶,但还是表示了欢迎。

    “谢谢您,梅尔宾斯夫人。”汤姆礼貌地回答,随即去厨房拿了杯子后坐到了桌边,从牛奶壶里倒了一点牛奶放在面前,然后才又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这是我最近去意大利出差回来给您带的小礼物,并不贵重,希望您会喜欢。”

    “谢谢你汤姆,”听见礼物并不贵重,妈妈才放下牛奶杯拆开盒子——这是一个精致的博物馆部分展区模型,里面的展品以微雕的大小一一呈现。妈妈忍不住惊喜地感叹:“居然是罗马国立博物馆!你是特地去了普通博物馆吗?”

    “只是路过,”汤姆斯文地说,“我记得您很喜欢这些,所以就带回来了,您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谢谢你,汤姆。”妈妈真挚地说。

    “妈妈,到吃药和休息的时间了,来吧,我们该上楼了。”帕萨莉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平淡地说。

    “好吧,”妈妈迅速看了一眼女儿和安静的汤姆,又瞥了一下身边的人偶,看样子想表明自己有人偶,不需要帮忙,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最终便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顺从地在帕萨莉的看护下去了楼上的房间里。

    帕萨莉没有看汤姆一眼——她知道这很没道理,汤姆有自己的社交,她作为亲人和朋友无权干涉或者为此产生什么情绪,然而刚才格蕾丝把手放在他胸口、又把脸凑到他跟前的场景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放,让人忍不住窝火和刺痛。

    她想,她需要冷静一下。

    然而事与愿违——当她看着妈妈吃完药、熄灯睡觉并从房门里退出来时,正看见汤姆站在楼梯口,神情异常平静。

    显然,他有话要说,而且不说完,他不会离开。

    想到妈妈就在身后的房间里安睡,她只好先冲他僵硬地点了下头,示意他们下楼去谈,以防惊扰妈妈休息。

    “今晚你在这里过夜吗?”来到一楼后,她边心平气和地问边朝厨房走——那里距离妈妈的卧房最远,而且还能找点不费脑子的事做,不必看着汤姆的脸。

    “拉德蒙只是店里的客户,”他答非所问,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卷起袖子,显然要一道动手。

    帕萨莉看着干净整洁的厨房,犹豫了几秒,决定开始准备明天早上的早饭——手动削土豆,清洗蔬菜,给谈话留出一点时间。

    “如果今晚你要回店里,我想我们动作得快点,否则明天又得喝提神药水。”这回,她装没听见他的话。

    但汤姆固执地继续说了下去,“她能帮我介绍一些客户,那些人手上有不少好东西。就像你之前认识的阿尔贝夫妇……你或许听说过赫普兹巴-史密斯?她是赫夫帕夫的传人,私人收藏非常丰富……就连拉德蒙本身都通过继承或是购买入手了一些非常不错的东西……”

    “你这么卖力,博克先生有考虑给你涨薪资吗?”见他坚持要把话题扯到格蕾丝身上,她只好从一个让人能勉强心平气和谈论的方面入手,努力用轻松、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同时小心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拉德蒙对很多人都这样,这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这类有点小权力的人都是这种做派,躲闪只会被认为没什么经验或者欲情故纵。我不能给他们留下那样的印象。”他清洗蔬菜的手停了,口吻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眼神执拗地锁定她,还挑衅地抬了一下下巴。显然,他生气了。

    顿时,帕萨莉觉得胸口好像有根线抽紧了,拽得人发痛——他有什么理由生气呢?她又没有要求他特意过来解释一切,也没有试图干涉他的人际交往。还是说,见她回避这个话题,他就认定她太过天真幼稚,不肯正视现实和体谅他?

    的确,看样子他已经越发深入成年人的世界,跟社交场上的老手们你来我往,她则偏居一隅,有能干的朋友遮风挡雨,只需偶尔为客人的纠缠而烦恼,但这不能说明她没有观察和了解巫师成人社会的运行法则,也远不能由此判定她不理解卷入复杂社交的人的辛苦。

    “我明白。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汤姆,这是你的工作。”感觉喉咙口顶上来一个硬块,她赶紧用力把它咽下去,同时背过身去削土豆,努力装作自然地回答,也没忘记加强大脑封闭术,以免暴露心头越发不断暗暗蹿上的气恼、酸涩和一阵阵细微的刺痛。

    沉默。一时间厨房里只有她削土豆的声音。

    “……你没必要不高兴,这不值得。”过了一会,汤姆声音从背后传来,步步紧逼感消失了,变得宽容而轻柔,几乎到了温柔的地步,让人汗毛直竖。与此同时,一只温凉的手放在了她肩膀靠近脖子的位置,拇指贴到了她的后脖颈上,还暧昧地轻轻磨蹭了一下。

    帕萨莉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旋即像只被踩了的猫,抖了一下,猛地回身躲开他的手,退开半步,双手向后支撑住厨房的台面,愤怒地摆出戒备的姿态。

    “我不知道你跟那些轻浮的人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汤姆,但你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交际花!你最好对我放尊重一点!”她的脸颊热辣辣的,一时间慌乱又恼怒,但还是摆出气势压低声音斥责,同时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削皮刀。

    但汤姆很镇定,除却在她最初躲开时僵了一下外,只是垂下了视线。

    “……你早点休息,”过了许久后,他才有些压抑地低声说,“明天早上还有得忙。”说完,他不等她再有任何反应就转身迅速离开了。

    帕萨莉只身站在厨房里,看着他的背影,被怒火和无措烧得滚烫的胸口迅速降温,发热的脑子也逐渐冷静下来,直到玄关处响起开门声,她才彻底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很失望——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抗拒他试探的触碰,表明了她对他并非全心信赖交付。

    几乎是立刻,她的视线就变得模糊起来,眼眶又热又痛,心却好像被冰凉苦涩的海水浸透。

    他未免太贪心了——哪怕对他抱有不可告人的好感,会因为跟他的某些接触而触动,会为他跟别的女人近距离来往而难受,她也不可能成为他亲人和朋友之外的人,这是早已确定了的,绝无更改的可能。

    况且,在他们的关系里,她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妥协,付出了相当分量的关心。

    再说了,他不也有所保留吗?从没明确向她透露过未来的打算。

    那为什么要如此苛刻地要求她呢?

    然而,这样一来,她很可能会失去他——他是不会让步的——正如以前预料的那样。

    只是她没想到当这一天来临时会如此难受。或许他不会马上离开,但今天一定是离开的起始。

    果然,接下来的两周就仿佛印证她的预想般,汤姆没再联系她——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她知道,这次是不同的。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后他还会愿意跟她说话,可想必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质变了。

    而且,店里喜欢交换八卦消息的女巫们口中越来越频繁传出汤姆和格蕾丝以及其他女士的名字。

    即便他们说的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可每当这种时候,帕萨莉都感觉心口刺痛不已,只好躲到楼上的工作室里埋首产品开发制作。

    “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名内尔吗?”阿尔法德不止一次问,故意做出阴阳怪气的模样。

    “哦,拜托,阿尔,当然不是。我只是最近没什么灵感。”她被逗笑了。

    似乎那天的音乐会浇灭了名内尔对她的热情,他也没再来找她,据说很快就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去跟别的姑娘相亲了。店里某些对他们关系产生误会的客人对此很为她惋惜,始终小心翼翼的,谨慎地避免在谈话中提及名内尔。

    不过,帕萨莉还是很快从隔壁店长那里知道了这位前拉文克劳的近况。

    她很为他高兴,由衷希望他能找到一位合心意的伴侣,也松了口气,不再用绞尽脑汁婉拒对方的示好,以免得罪人——而事实证明,名内尔也并非因为对她有好感才来店里消费,某些消耗品,比如一次性清洁装置——能迅速清洁房间的各个死角(包括水龙头的污垢和浴缸漏水缝隙),无需维护,用完即弃,价格便宜(5纳特一个),使用便利(只需随手把装置丢在需要清理的地方即可)——就是他家需求量最大的产品,几乎一周订购一次,一次就购入数十个。

    “不如等专利审核结果出来之后,我们去哪里玩,找找灵感?米莉安马上要从罗马尼亚回来度假了,假如时间正好,我们可以跟她一起回去。”阿尔法德建议。

    尽管知道实际上自己没法出远门——因为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家——但帕萨莉还是点了点头,心情也好了一些,打起精神把最近想出来的几款装置拿给他看。

    然而,现实往往是这样,从来都是祸不单行。

    还没到万圣节见到米莉安,店里就先迎来一个他们一直担心会来找麻烦的人:森图-格林格拉斯,也就是格丽泽尔-格林格拉斯的哥哥。

    他是接近打烊时现身的——阿尔法德已经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把店铺内的百叶窗全都放了下来,正要将门口的营业标识也翻过来,他就像突然冒出来似的站在了店门前。

    帕萨莉隔着店门玻璃看见了他,只见他微微抬起一点兜帽让阿尔法德看清脸,然后说了一句什么,阿尔法德就把他迎了进来。

    “……能去一个隐蔽点的地方谈谈吗?”一进来,森图-格林格拉斯就压低声音问,脸色凝重苍白。

    阿尔法德给了帕萨莉一个眼神,后者立即就明白过来,接下来他们得彼此配合应付眼前的男人了。

    “我要跟她谈谈。”这是森图的第二句话,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锁定帕萨莉,目光里流露出强烈的怀疑和克制的愤怒。

    “森图,不论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谈。”阿尔法德不动声色地说,挡住了他投向帕萨莉的视线,“帕萨莉只负责产品制作。”

    “我知道,当然知道。但我必须跟她谈……必须是她……格丽的事,她肯定知道点什么……”奥尔登-格林格拉斯声音压得更低了,与此同时克制不再,透露出难堪和激愤。他拼命想躲过阿尔法德的阻挡看向帕萨莉,但失败了。

    帕萨莉看不到两位男士的反应,可阿尔法德显然很镇定,一边紧紧拉住格林格拉斯的胳膊禁止他靠近自己,另一边又用和善安抚的口吻劝解:“我很理解你在为格丽泽尔的事着急,森图。我也听说了。我也很希望能帮到你——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但你要知道,你这样气势汹汹地闯进我店里,要求跟我的合伙人‘聊聊’,总得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充分的理由?”森图冷笑了一声,再度试图错过阿尔法德,瞪向帕萨莉,依然没有成功,于是只好对阿尔法德说,“你真要我说出来吗,阿尔法德?”

    “你不妨有话直说,”阿尔法德声音里的友善变淡了,“假如我这位合伙人真做了什么伤害格林格拉斯家的事,那么作为一名布莱克,我不会再说一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森图愤愤不平的情绪顿时平和了不少,但没有马上透露细节,而是再次要求去“私密的空间谈”——这回态度带上了一点傲慢。

    直到此时,阿尔法德才让开身体,转头看了帕萨莉一眼,见后者镇定地点了点头,才说:“请跟我来。”

    不过,一上二楼,阿尔法德就挥动魔杖,变出很多大型盆栽植物,把他们的工作区域挡住了。帕萨莉紧接着也挥动魔杖凭空变出桌椅和茶几,摆在了绿植中间。

    森图的表情更难看了。

    “请见谅,”面对他的不快,阿尔法德和颜悦色地解释,“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区,私密性更好,但事关产品制作,也得对外确保密,我想你能理解吧?”

    森图阴沉地扫了帕萨莉一眼,简短地点了下头。

    见他接受了安排,阿尔法德又一挥魔杖,让茶具和点心盘穿过层层植被飘过来:“请原谅我们招待不周。”

    森图没吭声,也没动茶点,盯着帕萨莉几秒后,才僵硬地对阿尔法德说:“我不想让你为难,阿尔法德,但我需要问她一些事。”说着,他冲帕萨莉所在的方向又点了下头。

    “当然,但在那之前,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也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希望你能理解。”阿尔法德毫不动摇地表示。

    森图来回看了他们一眼,最终咬牙低声迅速说:“好吧,想必你们多少也听说了,格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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