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4

    “首先,如果想避免高级人偶惹出更多麻烦,我们必须进一步填补人偶思维中的空白,哪怕这会牺牲掉原本的真实性。”帕萨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而且,控制这类人偶的数量也至关重要。”

    阿尔法德和米莉安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说话,可显然,他们都有些欲言又止。

    “高级人偶的特点是,交流越频繁,它的思维和行为也会越灵活——也就是说,越趋近真人,它的某些行为也会逐渐变得让人难以预料。如果你还跟‘布莱克少爷’频繁交流,就会发现这一点,阿尔。我知道,‘布莱克少爷’的体形让它哪怕跑出去也不会被人当回事,可假如它有成年人的身形,脸部跟人偶格丽泽尔一样真实呢——比如,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跑出门去,会发生什么呢?”帕萨莉察觉到了朋友们想反驳的意图,首先把矛头瞄准了阿尔法德,成功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才转向米莉安。

    “我很抱歉,莉莉安,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此次人偶格丽泽尔引起的麻烦就是个警示——哪怕事先跟它说明了利害关系,可它还是做出了危险的试探,假如我们继续放任这些高级人偶到处走动——由于它们主人的不在乎或者倏忽,造成今天人偶格丽泽尔这样的状况,到时候收拾不了残局,他们会统一把责任归到我们头上。”

    米莉安也不吭声了,但还是不甘心地跟阿尔法德交换了一个眼神,嘟囔了一句“在这件事上你可真□□,萨莉”。

    见两个朋友兼合伙人都顺从自己的意思,帕萨莉满意了,继而给两位朋友派任务:“阿尔,接下来得麻烦你联系丽莎,我需要对她的人偶做出改动,但你无需告诉她我们的真实目的,只说需要做定期检查和维护就行。”

    “莉莉安,你负责检查最近的vip订单,如果有人订购高级人偶——我想目前应该是没有的,毕竟我们的定价很高,记得标注出来并告诉我。”

    米莉安也不情愿地点头,随后问:“那我们还需要再提高高级人偶的价格吗?你不是说要控制数量吗?”

    “你说呢,阿尔?”帕萨莉看向阿尔法德——毕竟当初定价是他负责的。

    “现在的定价是六百加隆,顶得上博金-博克那个吝啬鬼给精灵盔甲的出价了。你看吧,如果不放心,可以把价格再提高两百加隆,或者干脆升到一千加隆,这样就更没人买了。”阿尔法德轻飘飘地说完,就抱胸看着她,明显很不满意。

    帕萨莉假装没听出他的讥讽,“那就把价格订到一千加隆吧。”

    米莉安立即做了一个窒息的动作,阿尔法德则拉下了脸想说什么,但看看她坚决的表情,又认命般地翻了个白眼,妥协了。

    接下来,帕萨莉冷着脸着手对付人偶格丽泽尔。

    “……你还在生气吗?”它小心翼翼地堆起笑容问,她也依旧板着脸当做没听见,只让它把衣服掀起来,好让自己修补破损的地方。

    它心虚地撅了噘嘴,讨好地把衣服撩得高高的,丝毫不知道帕萨莉已经不知不觉填满了它性格中空白的地方——没有自以为是的行动了,顶多只会口头上提一些小要求,比如今天喜欢喝点红酒,明天可能想来点热巧克力。

    而对这一切,鲁本斯-科斯塔也毫不知情。

    不过,几天后,他一进店还是发现气氛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帕萨莉,阿尔法德和米莉安都一脸凝重。

    当然,这也是帕萨莉的策略。

    “科斯塔先生,格丽的身体已经修复完毕了,您可以把她带回家了。”帕萨莉平静地说,示意人偶格丽泽尔上前。

    鲁本斯的脸上立即闪过喜色,人偶也很高兴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

    “但我也不得不遗憾地通知您,以后您都不能来店里给它做养护了。”她接着说,成功让男巫脸上的喜悦冻结。

    “……您这是什么意思?不能来?为什么?”他看了眼深情望着自己的人偶,接着着急起来,来回看她、阿尔法德和米莉安——经过多日的碰面,他似乎对米莉安放下了戒心,对她的在场不再在意。

    “……我想,您恐怕也听说了,一些流言认为,格丽泽尔的失踪跟我们有直接关系。”她压低声音说,阿尔法德和米莉安也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本来我们以为再过一阵,或许大家会明白,格丽泽尔的失踪或许得从其他方面找原因,但……”说着,她看了一眼人偶,后者露出愧疚心虚的神情,“因为有人无意中看到了格丽,所以,您能想见……”

    鲁本斯脸上的血色一下全消失了,眼中闪过心虚和矛盾,躲开了他们的注视,没有说话——显然,他对他们连日来遭受的流言有所耳闻。

    帕萨莉,阿尔法德和米莉安都没催促他,但意思很明确——假如他不做点什么,他们也就没法为他服务了。

    此时,人偶也不再只注视鲁本斯,而是不安地来回看所有人。

    静默许久,鲁本斯咬了咬牙,只低声对人偶说了一句“我们走吧”,就离开了。

    他和人偶一走,米莉安就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帕萨莉:“你确定这个方法奏效吗,萨莉?他好像跟那些传统维护家族利益的巫师没什么不同。”

    “不确定,但这是目前我们为数不多能做的了,”帕萨莉冷静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假如他们没打算彻底跟隔离格拉斯家闹翻,那么用人偶代替真的格丽泽尔也未尝不可。反正他们一开始也就只是把格丽泽尔当成了联盟的工具,那现在不如将计就计。”

    阿尔法德有些闷闷不乐地望了她一眼,可还是不情愿地表示了赞同,“就目前处境来说,格林格拉斯家想必也乐见其成。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必再费时费力寻找失踪的女儿,并且也不用忍受大家的议论了。”

    “……好吧,这些大家族真无情。”米莉安嫌弃地撇了下嘴说,“不过,这样的话,真正的格丽泽尔恐怕也很高兴吧。不知道她现在正隐姓埋名地在什么地方活得自在呢。”

    然而,没人能确定这一点。

    而且,一直到十二月中旬,鲁本斯也再没现身。

    好在这期间,帕萨莉、阿尔法德和米莉安他们已经跟罗马尼亚的龙基地建立起了业务往来——在做完成了罗马尼亚的订单并通过猫头鹰和国际邮递服务把货全部发出去后不久,他们收到了来自布里尼的亲笔信。信中,这位龙研究学者对他们的产品表示了赞赏并询问是否愿意往后继续给基地供货——不仅是清洁和监控装置,还需要帮忙开发一些满足基地需求的新产品。如果他们愿意,她可以批准米莉安圣诞节后再回到工作岗位,这段时间就负责接洽工作。

    他们欣然答应并马上分配好了之后的工作——米莉安成为店铺和罗马尼亚基地合作的联络人,等度完假回到基地后负责实时更新基地的需求(包括但不限于产品开发和售后服务),产品报价等细节则由阿尔法德掌控,帕萨莉则专注产品开发和制作。

    就这样,某天店里突然涌现不少年轻新面孔(看样子都是刚放假的学生),他们三个才反应过来,就在他们专注于罗马尼亚订单期间,舆论风向早已发生了转变——

    “你就是帕萨莉,是吗?我们想说,我们支持你。”一个的年轻女巫说,看样子是即将毕业的高年级,握了握她的手。

    “你是我们的骄傲。”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孩也说,脸红扑扑的,似乎见到她很激动。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然后才从几个笑嘻嘻的女孩手里接过一份名为《前沿嚼舌》的小报。报纸纸张劣质,油墨也不太均匀,可眼前这篇专栏文章让人暂且忽略了这些,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其内容上——

    【高高在上的代价:纯血家族的确看上去那样好吗?

    ——来自某出逃纯血家族成员的采访】

    【本刊报道,近日某G女士接受了我刊采访,透露曾被迫接受联姻,跟一个几乎刚见面的男人订下婚约并且被家族长辈以疑似某种精神控制魔法直至履行婚约前夕……】

    接下来是好大一段描述遭到精神控制魔法的痛苦经历和后遗症,充斥着一些夸张的字眼,如“歇斯底里”,“神经剧痛”和“幻觉频发”之类。

    帕萨莉,阿尔法德和米莉安三个人凑在报纸前,不敢错过一个字。帕萨莉感觉心跳得要蹦出喉咙,血液好像全因为紧张而凝固。

    【‘我几乎精神崩溃了,行为一度很反常,以前周围的朋友都不跟我来往了。’G女士表示。‘我知道其实联姻在纯血家族之间很常见,有不少人也接受了,还有不少人不接受,但最终也没有反抗。而我不想接受,更不想屈服,就是这样。’

    ‘我要感谢我自己没有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当然,也想感谢另一位同学——要不是她的装置,我可能没法这么巧妙地脱身。不过,我想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送人的礼物被用在了这种地方。我已经能预料到我的出走给那位同学、家里、纯血圈带来多大的麻烦和震动。但我并不后悔。我感谢那位同学,为给她带来麻烦感到无尽歉意,为养育过我的家族感到愧疚,我无法履行你们要求我负的责任,同时也对英国魔法界充满了希望:在未来,纯血家族出身的巫师能在婚姻方面获得更多的选择。’】

    接着又是大篇幅关于纯血家族联姻历史和传统的回顾,最后则是对如今婚姻观念趋势的分析、预测和评论。

    虽然是名不见经传的八卦报纸,对精神操控魔法后遗症也有一些过度描述,可这篇文章跟这份报纸上的其他文章不太一样,带着一种颇有根据的味道。如果抛开观点,它大可登上《预言家日报》这类大型严肃报刊的正式版面。

    帕萨莉从这些女孩们口中得知,这篇报道首先在高年级女生中间流传开来,接着低年级们也开始传阅,大家都在猜测这个“G女士”是谁。

    “我们觉得就是之前失踪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她其实不是遭到了绑架,而是出逃了……毕竟结合之前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姐失踪,事情就很明显了——这个‘G女士’到底是谁以及为什么‘失踪’。”最初的高年级女孩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她旁边的闺蜜也激动地不停点头。

    “而且,我们觉得帮助过她的人肯定是您了,毕竟之前有传闻说您参与了她的绑架……但您始终没有出面澄清一切。这是在为格林格拉斯小姐做掩护吗?”那个女孩的朋友充满期待地问,显然已经脑补出了一则惊心动魄又感人至深的拯救故事。

    “那还用说。我看过历届学生名单了,您跟格林格拉斯小姐是同一届。您是前拉文克劳,而格林格拉斯小姐是斯莱特林。你们两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您跟她从小就认识吗?毕竟我听说您来自艾弗里,而她是格林格拉斯……”不等帕萨莉回答,又一个女孩兴奋地压低声音也加入进来,心急地向她求证自己。

    “艾弗里跟格林格拉斯肯定有来往,这根本用不着问……但我很好奇,您不害怕艾弗里、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家族找您还有您朋友的麻烦吗?”第四个女孩也挤进来问,一脸敬佩地注视着她。

    “所以现在店铺才这么冷清。那些古板的家长们都不来了,而且很可能也劝别人别来。”又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帕萨莉身后传来,听上去有些愤愤不平。

    “哦,可以想见。不说别人,我爸妈看到这篇报道就气坏了,说这些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初说话的高年级女孩深以为然地附和。

    就这样,女孩们七嘴八舌地把近期舆论进展都告诉了他们,不论是帕萨莉还是阿尔法德和米莉安,谁也插不进话。

    但阿尔法德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肃穆,浑身散发出冷凝的气息——当初森图-格林格拉斯找到店里以及后来出现了对他们不利的流言,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瞬间,帕萨莉以为会有冰霜自他体内析出,蔓延到全身,甚至地板上。

    周围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被他的气势吓住了。欢快的议论声逐渐消弭,最终沉默像凝固的奶冻,封住了所有人的嘴。不少人面面相觑,接着找个理由赶紧溜了。到最后,店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直到此时,阿尔法德才像回过神般,沉重地轻声问他们:“你们也觉得这是好事吗?”

    米莉安看了眼帕萨莉,有些犹豫地咬住了嘴唇,后者跟她对视一眼,也没有说话——显然,阿尔法德现在心情糟透了,她们最好别在这个时候发表什么不同意见。

    “以前我一直知道格丽泽尔是个疯子。现在看来,她不仅没变,还愈发变本加厉。她以为这是在帮忙吗?”阿尔法德弯腰把刚才那群女生遗忘在茶几上的报纸抄起来,又重重地拍回去,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急上火的情绪。

    “不要着急,阿尔。不论怎样,最起码我们还有罗马尼亚的订单。”帕萨莉马上安抚地说,米莉安则有些担心地捏了她一下,似乎害怕阿尔法德对她开火。

    “可我们是一家位于英国的魔法装置商店。我们不能失去纯血家族的家长们,不管以后怎样,眼下他们才是掌握家族财富的人。”阿尔法德反驳,说着重重坐到了椅子上,心烦意乱地边说边粗鲁地梳理了一下头发,“这都是我的错。最近我放松了对舆论的关注,以至于……”

    帕萨莉和米莉安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和不知所措:阿尔法德从没这样过——至少在帕萨莉和米莉安印象里,从没有过。他总是非常自信、从容不迫,有时候甚至懒洋洋的,哪怕遇到棘手的问题也只是稍微想一下就重又轻快起来。

    而且,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其实都不算一件坏事。

    首先,任谁都能明白,小报报道的受访人正是不知逃到了哪里的格丽泽尔——很可能已经在新地方站稳了脚跟,回过头看整件事,发现给他们带来了麻烦,于是良心发现做出了弥补。而她之所以选择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八卦小报公开这番言论,无非出于两个理由——也只有某些急于出名、渴望关注的小报愿意刊登这类“大逆不道”的报道。

    其次,确实没人会认真相信小报虚虚实实的内容,但不可否认的是,人们又总会不由自主被其中某些内容引导——尤其当事情没有绝对定论时,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想看到的:就格丽泽尔失踪这件事而言,纯血圈的大家长们哪怕疑心,也不会愿意真正相信有着纯血背景的A&P高级魔法装置商店胆敢帮助家族叛逃者;而正处在叛逆期的年轻人则从中找到了共鸣,觉得某些人勇敢践行了他们想、却又不敢做的事。

    这样一来,他们的店铺既不至于无形中站到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两大家族、乃至整个纯血圈的对立面,还能赢得一些叛逆的年轻顾客。更何况,这种报道引发的讨论还有希望为店铺带来知名度。

    假如这种知名度能进一步扩大,让A&P成为新老观点碰撞、较量的战场,那就更好了——意味着老客户出于立场,哪怕装装样子,也会重新光顾。

    当然,这些都是帕萨莉根据现状进行的推测,具体是否如此还得看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嗨,一起回家吗,莉莉安?”就在阿尔法德焦躁地坐在椅子上,帕萨莉和米莉安不知如何安慰他时,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一个高个子、金发碧眼的男巫推门进来,又是奥古斯特-舒尔茨。

    “哦,发生了什么吗?”他不在意地问,随即目光扫过他们三个,目光落在了米莉安脸上,“一起回去吗,莉莉安?供应商送了我一瓶不错的酒,我想给沙克尔夫人尝尝。”说着,展示了一下手里包装得相当漂亮的酒盒。

    “哦,不用麻烦你跑一趟了,奥古。把酒放下吧,我等一会带回去就行了。”米莉安耐着性子说。

    “但我跟沙克尔先生约好了,他想看看我最新的装置。”奥古斯特说,不经意瞥了帕萨莉一眼。

    “那你就先过去吧,不用等我。我们还有点事,好吗?”米莉安说,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好吧,嗯……那你最好快点。”奥古斯特有点失望,似乎也不敢催她,但又甘心,便有些不自然地加了一句。

    “嗯,我听说最近的一些传闻了,你们别放在心上,不论如何,产品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奥古斯特。”帕萨莉说,勉强笑了笑。

    米莉安敷衍地点了点头,阿尔法德则失望地望着窗外,压根没回答。

    见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答,他就跟大家道个别,耸耸肩离开了——临走时,看了米莉安好几眼。

    “……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他也这样吗,总跑过来?他这是想窃取我们什么机密吗?”他离开后,又过了一阵,米莉安打破了沉寂,小声问帕萨莉。

    “……我也不清楚。”帕萨莉撒谎,同时瞥见阿尔法德冷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几秒后,他迅速抿了下嘴,显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扯谎,于是憋回了一个笑。

    顿时,店里的气氛也轻松一些了。

    “他是我见过话最多的男人,”米莉安撇撇嘴说,也注意到阿尔法德的心情好了一些,松了口气,随后抱怨:“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整个餐桌上几乎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杰特说他就像只吃饱了麻雀。”

    帕萨莉忍不住爆发出一连串笑声,连连拍手,阿尔法德看着她们,也微微笑了起来。

    接下来,小报引发的舆论进一步发酵,就连《预言家日报》也注意到了这件事,隐晦地发表了一篇有关婚俗趋势预测的文章。其他报纸见状,也纷纷跟风。走在街上,也经常能听到人们的议论。

    结果就是,店里的年轻客人越来越多了。

    与此同时,正如帕萨莉预料,之前的一些老顾客也逐渐开始重新出现在店里,不时大声发表对婚恋的看法——主要是抨击《前沿嚼舌》的那篇报道。

    见状,帕萨莉和米莉安放下心来——只要接下来短期内格丽泽尔不回伦敦或者突然反悔拉他们下水,这次危及就算平安度过了。

    然而,阿尔法德看上去始终闷闷不乐——不仅对店里的年轻姑娘相当冷淡,他跟老顾客的互动也少了很多,许多时候就默默坐在柜台后面整理订单,把不少接待工作丢给了米莉安,说反正布里尼已经批准她圣诞节后回去,那么这段时间不如多跟客户打交道,让他们记住她。

    年轻客户有一部分对此心生不满,可一些老顾客对他的态度却很满意。

    “太不像话了,这些小孩,”巴克莱姐妹重新出现在了店里,总忍不住提高声音抱怨,“捕风捉影,这些胡说八道的文章真以为事情能这么简单吗?又有多少人能在离开家族后生活得如鱼得水?自由是有代价的。阿尔,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

    “幸好你为人正派又头脑清醒,阿尔。这些流言可真够讨人厌的,竟然拿你们的店铺作为话题!离格林格拉斯家的姑娘失踪都过去多久了……”巴克莱姐妹中的妹妹也扬声对柜台后的阿尔法德说,见他对店里更年轻女孩们的示好爱答不理,十分高兴,也就不计较他不像之前那样亲切热情地招待她们了。

    “不过都是叛逆期的孩子罢了,”莎菲克夫人也附和,“等到了年纪就会知道,家族的选择总是没错的。哎,真该有人出来管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报纸和文章……阿尔,别难过。我们都相信你们是规矩的好孩子。”

    “说得没错,可要我说,霍格沃茨该限制一些报纸进入学校。别沮丧了,阿尔法德,我们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位姓麦克米兰的中年女巫也说,她的丈夫则庄严地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在场的一些年轻女孩们不敢同他们争辩——毕竟好多人都是她们父母的朋友或者世交,因此只能气得翻白眼。

    帕萨莉见状,赶忙上前安慰地拍拍她们,问她们想不想看看最近的新产品,把她们带到了后面的展区,她们这才感觉好一点。

    阿尔法德则没接茬——在客气地说了几句感谢惠顾的话,又帮他们结了账后,就坐回到位置上继续整理订单了。

    打烊后,阿尔法德磨磨蹭蹭地整理好东西,抱起莉皮就去散步了——看样子丝毫不急着回家。

    帕萨莉和米莉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猜测这是不是他的策略——保持庄重,充分表现出因流言而困扰的模样,对保守的中老年纯血巫师和年轻人一律报以同等礼貌但颇有尊严的态度,于是双方都认为他们是无辜的。

    但阿尔法德始终没有解释过。

    直到终于圣诞节前夕的一天中午,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稍年长的女巫来到店里,她们才算有点弄明白他这种心情的缘由。

    “欢迎光临。”米莉安最先上前招呼,“您可以随便看看,或者有什么需求请告诉我们。”

    “嗯,我就随便看看,”年轻女巫有些腼腆地说,往柜台后看了一眼,但阿尔法德去了楼上。

    “你就是最近加入的新合伙人,是吗?”年长一些的女巫问,不着痕迹地打量米莉安。

    “是的,不过圣诞节后我得回罗马尼亚了。我负责联系和协商两边订单。”米莉安回答,没意识到这两位女士跟普通客人有什么不同,但也开始观察她们。

    两位女巫都穿着油光水滑的皮毛袍子,腰上束着优雅的银扣腰带,显得并不臃肿。她们的皮肤都白皙得几乎找不出一颗蚕沙,显然保养得非常仔细,没让太阳晒伤过,但与此同时,脸色又十分红润健康。年轻女巫白皙的耳垂上带着红宝石耳钉,年长的那位则戴着大颗珍珠。她们粉白柔软的脸庞都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味道,显然来自富裕家庭。

    “原来如此。今天另外两位店主都不在吗?”年长女巫问,年轻的女巫脸却不知为何,随着这句话稍微红了一下。

    “哦,他们在呢……阿尔去楼上跟萨莉沟通订单细节了,你要找他们吗?”米莉安问,同时悄悄按了一下手腕上的宝石——这是帕萨莉最近的改进产品之一,方便他们即时联系,为对方提供帮助——这回,她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于是,正在楼上讨论产品库存的帕萨莉和阿尔法德同时收到了米莉安的求助。

    对视一眼,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下了楼。

    然而,阿尔法德见到她们时却僵了一下。

    站在他身后的帕萨莉有些莫名其妙,从后面走上来,才发现是两个穿着时髦、漂亮和精致的女巫。

    “你们好,”见阿尔法德没反应,帕萨莉赶忙上前打招呼,一边说一边猜测她们和阿尔法德的关系。

    “你好,你就是梅尔宾斯小姐,是吗?”年轻女巫有些羞涩地问,不住地打量她。

    帕萨莉点点头,“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嗯,是这样的,”年轻的女巫看了阿尔法德好几眼,脸上闪过尴尬,似乎没预料到这种状况,但还是反应很快地回答:“你好,我是莉迪亚-布尔斯特罗德,听说你很擅长制作高级魔法装置……人偶,是吗?我在罗尔、霍尔德、卡罗和伯格森他们家都见过,非常有意思。但看上去最生动的是布莱克小姐家的,你能为我做一个吗?”

    “非常抱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丽莎的人偶是帕萨莉送给朋友们的非卖品。您可以看看其他的人偶。”这回,帕萨莉还没开口,阿尔法德就抢先回答,语气礼貌,但带着淡淡的疏离。

    顿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脸就难堪地涨红了,但仍不死心地赶忙望向帕萨莉。

    “呃,是这样的,现在我们比较忙,特殊订单可能得稍微延后一些了。而且的确,出于一些原因,我们需要控制高端人偶的数量,很抱歉。”帕萨莉有些为阿尔法德的反应惊讶,但没完全否定他的说法——毕竟是她决定要控制高端人偶数量和灵活度。

    “好吧,”女孩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眼中依然闪过屈辱和受伤。最后看了阿尔法德一眼,见对方始终不跟她对视,她就再不把目光往他那里投射哪怕一下了,只对帕萨莉说,“那我过一阵再来——如果你们有什么其他什么更有意思的产品的话。”说完,她像是再也忍不了一样,匆匆对他们点了下头就快步走出了店里。

    她身边那位年长一些的女巫则谴责地瞪了阿尔法德一眼,赶忙跟了出去。

    帕萨莉透过橱窗看到那位年轻女巫似乎抹起了眼泪,年长女巫则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很快,她们消失在了视野里。

    “你不该这么对待客人,阿尔。”等她回过头,便听到米莉安正对阿尔法德说,“哪怕我们的确有意控制高级人偶的数量。”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况且,她根本就不是诚心来买东西的。”阿尔法德没好气地反驳,接着转身去了楼上,似乎害怕解释什么,背影里带着憋屈和恼火的味道。

    米莉安叉着腰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店铺尽头的拐角,转过身面对帕萨莉,露出怀疑的表情:“他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姑娘是他的相亲对象吗?其实我也觉得那个姑娘有点古怪,不像是单纯来买东西的。”

    “……有可能。”帕萨莉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一切,赞同地压低声音附和,然后和米莉安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她们都有些弄明白了他最近糟糕的态度源于什么。

    这还不算完。平安夜前一天早上,沃尔布加-布莱克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一进来就问阿尔法德去了哪里。

    “他还没来。”帕萨莉说——今天她第一个到店里。

    “沙克尔呢?”她又问,一边扫视了店里一圈,像是在确认帕萨莉没有说谎。

    “米莉安请了假。她今天得在家帮忙一起布置圣诞聚餐,因为布里尼和两个要好的同事也要来,米莉安的姐姐和朋友也要赶回来,所以仅靠沙克尔先生和夫人忙不过来。”帕萨莉心平气和解释,接着请她坐着等,随即又指挥店里的人偶端来了点心和茶水——对方目中无人的样子同以前在学校时没什么两样,依旧令人十分反感,她也从不喜欢这位布莱克小姐,但开店几个月,又从阿尔法德那里学到了不少应对纯血们的办法,她已经能十分平静地面对他们。况且,赚钱的迫切也让她暂且把自己的情绪放到了一边。

    而此时,沃尔布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收敛了一些情绪,冲她点了下头,入座了。她比上学时显得更高挑、也更苗条了,脸色红润,非常漂亮,乌黑的卷发挽成了半披散的优雅发髻。她略方的下颌傲慢地微抬着,灰眼睛跟阿尔法德的很像,但更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

    “……阿尔最近都在店里忙吗?”就在帕萨莉指挥人偶上楼,转告另一个制作低端订单的人偶可以开始工作时,沃尔布加又问,说着,矜持地抿了一口茶,但眼睛重又紧紧盯住了她,仿佛提防她说谎。

    “他总在店里,有时候带莉皮出去散步。”帕萨莉以实事求是的口吻回答。

    “这么说,他确实已经决定养那只狗了。”听到莉皮的名字,沃尔布加立即不赞成地轻声哼了一下。

    这回,帕萨莉没说话,只在心里祈祷阿尔法德快点过来,这样自己就能轻松一点了——毕竟这是他姐姐,而且显然有事找他,并非来买东西。

    “……如果艾弗里夫人身体好点了,欢迎你们来布莱克家做客。”沃尔布加看了她一眼,继而有些不情愿地说,仿佛此时才想起客套,然后又赶忙补充,撇清关系似的说:“这是妈妈的意思。”

    “请一定替我谢谢布莱克夫人,”帕萨莉立刻表示感谢,同时忍住瞥向窗外的欲望,只期望阿尔法德快点现身。

    沃尔布加撇了下嘴。

    帕萨莉当做没看见,又吩咐人偶给她添了点茶。

    “……这么说,你真是一个艾弗里。”见弟弟还是不见踪影,沃尔布加终于率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接着不自在地继续找话题——此时,帕萨莉正思考是否要给双方找点什么事做,这样就不必没话找话了,然而见状只好作罢。

    面对这个问题,她条件反射想反驳说“我不是”,可马上又控制住了自己,毕竟眼前的女巫非常在意这个,最好别戳对方最敏感的神经——她不仅是客人,更是阿尔法德的亲姐姐,不能因为这个让阿尔法德陷入两难。

    不幸的是,沃尔布加好像打定主意要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言语直白到有些无礼,“听说你父亲来自一个已经移民美洲的葡萄牙巫师家族,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愿意帮助格林格拉斯吗?你恨葡萄牙人?”

    “所以你也相信小报?”帕萨莉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地反问,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同时有些好奇她的态度——或者说,是纯血们怎么看自己,毕竟这关乎以后的生意。

    沃尔布加微微撇了下嘴角,估量般地看了她一会,终于别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同时用满不在意的口吻回答:“我压根不在乎这种东西——真也好,假也罢,反正丢脸的是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家族,跟布莱克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确信你是个纯血统就行了——要是阿尔跟一个混血甚至麻种巫师合作开店,那我们的脸就都丢尽了。”

    帕萨莉点了点头,觉得这的确很符合保守纯血们的一贯行事逻辑,随即又忽然意识到,阿尔法德之前提到的有关她身世的传闻的确不是坏事——她的父亲来自某个已经移民北美的葡萄牙巫师家族,婚事是艾弗里已故家主安排的,可妈妈嫁到葡萄牙之后因为身体缘故很久都没有回来,直至她父亲意外身故,祖父家不愿再负担妈妈的治疗,母女才回到英国——至少短期来看,如果想让纯血们接受她,赢得他们的信任,再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钱,这个流言对她有利。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沃尔布加注视她的目光里带上了一种微妙的掂量。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就又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更令人不自在的是,几秒后,她们又同时开口——

    “你想听音乐吗?”

    “你下棋或者打牌吗?”

    “我会一点,”帕萨莉先给出了答案,说着又挥动魔杖变出棋子、棋盘和一套卡牌,好让对方做出选择,与此同时松了口气——沃尔布加在这方面跟保守又传统的纯血家族女性差别不大,爱好无非就是打牌,下棋,衣服,珠宝和小孩(如果已婚已育的话)。

    沃尔布加撇撇嘴,高傲地称赞了一句她的变形术,接着选择了卡牌,继而报了一个著名巫师作曲家的名字。

    帕萨莉打开魔法唱片机,播放对方要的音乐,然后陪打牌,庆幸接下来终于不用再继续无意义的谈话。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有钱又保守纯血家族女性成员通常非常喜欢在打牌时聊天,或者说,打牌是她们增进了解的必要手段,于是这期间对话只会更多。

    只见沃尔布加重新挑起了话头,边出牌边问——语气听上去不那么高高在上了:“阿尔跟你说过他最近在相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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