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幽篁园迎来两位熟面孔。

    “殿下,文姑娘和周管家求见。”

    “请进来。”

    萧鸾玉对于这两位的到来并不意外。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文耀此人的真实性格,但是利益摆在前头,只要他不是个傻的,就该知道怎么做。

    西营军固然声名远扬,可全州何尝没有驻军?

    文耀给苏亭山面子,一来是因为全州兵力分散,西营军确实是一把灵活的尖刀,二来是默认苏亭山与萧鸾玉合作无间,时政要事经由苏亭山加以批注再递送幽篁园,算是尽了辅政大臣的职责。

    倘若萧鸾玉不敢硬刚苏亭山也就罢了,但是她不仅挑明了她和苏亭山的矛盾,还借机试探文耀的抉择。

    同时她也做好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文耀对她的反抗敷衍了之,那么她纵有万般怒火,只能任由苏亭山继续对她阳奉阴违。

    这是一场毫无筹码的赌局,萧鸾玉只有太子的身份和满腹的算计。

    当她看到周管家手中提着的木奁时,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殿下,这是本月由太守府处理的急件。”文鸢给周墉递了个眼神,后者意会,将木奁递给旁边的万梦年,看这样式还以为他们拎的是一盒甜点来串串门。

    “有劳诗霄了。”萧鸾玉只是笑笑,并未主动提起话头。

    文鸢看她这副笑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昨天可是亲眼见识了萧鸾玉晕倒后的场面,亏她还急急忙忙派管家和大夫过来诊疗,没想到都是她算计好的,只是为了诱使她爹做出选择罢了。

    太子殿下确实长得俊秀儒雅,可她毕竟是皇家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与皇宫外的世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文鸢更加真实地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对萧鸾玉的悸动凉了六七分。

    “殿下心中关切之事,家父已经知晓,先前考虑不周,诗霄在此请您宽恕。”

    丝毫不提萧鸾玉给苏亭山下套,倒是传达了文耀的意思——他选择站在太子这边。

    “文大人贤能有才,忠君爱国,我自是清楚。”萧鸾玉说了些客套话,权当将此事揭过。

    送走文鸢和周墉后,恰是午膳的时间,萧鸾玉让膳房晚会做菜,自己先把这些文书看过一遍。

    “殿下,苏将军派人送来了文书。”

    萧鸾玉瞧了一眼万梦年手里的稿纸,“把昨日有关景城的急件拿出来。”

    万梦年照做,找出来的文书与文府送来的对比,竟然少了两行批注。

    “好像苏将军对殿下仍是不上心。”

    “送信的人在哪?”

    “送来文书就走了。”

    “明天他们再来送文书的时候,就说以后不必再送了。苏亭山听懂这句话,就让他后悔去。”萧鸾玉哼了哼,继续琢磨这多出来的两行字,“他倒是自觉派遣兵将前去剿匪,让文耀舒坦不少。”

    “昨日苏公子突然被刘永叫走,或许正是这个原因。”

    “你看到刘永来了?”

    “我当时正好乘坐马车经过正门。”万梦年回答。

    他们与西营军同吃同住了两个多月,对于几位职责重要的将领皆有印象。

    其中,刘永时常伴随在苏鸣渊左右教导他。

    萧鸾玉还记得,西营军离开京城之后,苏亭山让苏鸣渊自己招兵练兵,办了一个骑射营,刘永依旧在骑射营中当任副将。

    倘若昨天是刘永把苏鸣渊叫走,那么苏亭山派去剿匪的十有八九就是骑射营。

    万梦年站在旁边整理着乱糟糟的文书,不紧不慢地说,“苏公子武艺高强,也精通骑射之术,此行必能铲除山匪。”

    “听起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萧鸾玉凉飕飕地瞥了他,低头继续翻看信件,“只是目前来看,景城的事可能没有苏亭山和文耀所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说?”

    “山匪提前一天潜入城中,趁着凌晨打砸店铺,布匹、珠宝、粮店均有损失,除此之外,城卫所的马匹也丢了不少。”

    万梦年略加思索,提出不同的想法,“政局动乱后,各州边城加紧盘查,凡驾马者必须搜查全身、登记在册。山匪劫掠财物后,想要快速逃离,直接从城卫所抢走马匹是最好的选择。”

    “奇怪的是这个选择太好了,偏偏掐着城卫所轮值换岗的时间。换下来的守卫困顿不堪、倒头就睡,准备上岗的守卫睡眼惺忪、魂不守舍,谁也没想到他们刚出了城卫所,后脚就有人溜进去牵走马匹。”

    萧鸾玉的话让万梦年无可反驳。

    “景城之东就是熙州,是明威大将军宋昭仁的新地盘。全州山匪并不少,文耀倒是司空见惯,我可不能掉以轻心。”她合上文书,微微颔首,“备马,我要去太守府走一趟。”

    万梦年皱了皱眉,“殿下,您还没有用午膳。”

    “不必了。”

    ——————

    再日,骑射营的士兵们披坚执锐,从崇山峻岭间呼啸而过。

    “吁——等会。”苏鸣渊拉紧缰绳,调头来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此时正有一名老伯伯靠在柴堆上歇息。

    “请问此处距离景城还有几里远?”

    老伯从睡梦中被惊醒,掀开眼皮瞅了瞅他,“我老汉没出过这片山岭,哪里知道景城有多远。”

    苏鸣渊又问,“那么老人家可知此处归哪一座城池管辖?”

    “归天王老子管。”

    “你这老爷子真会说笑。”刘永也过来瞧了瞧,眼见这位樵夫像是六七十的模样,多半不是个脑子灵活的,“公子,驰道一路向东,总不会走错的,后天绝对可以赶到。”

    “说的也是。”苏鸣渊没有纠结老伯的话,继续扬鞭驾马,向景城前进。

    刘永在半路问了他突然调头询问樵夫的事情,他答道,“驰道常有驿站车马往来,尘扬马鸣,容易扰人清梦,但是樵夫选择在此闭目歇息,实在奇怪。”

    “兴许老人家刚好是腿脚累了,懒得挑个好地方。”

    “但愿如此。”

    隔日,骑射营如期抵达景城范围。

    苏鸣渊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山岭连绵,确实是天然的庇护所。

    只是他还没进城,便在郊外遇到了景城县令蔡明康。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接受盘查。”两队士兵拦在道路前,将县令和几位富贵模样的百姓保护在后头。

    不是说山匪横行,怎么还跑出来郊游?

    刘永心中感到奇怪,而苏鸣渊已经亮出太守府的令牌。

    “我们乃是苏亭山将军麾下西营军骑射营,此次受文太守之命,前来景城剿匪。”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蔡明康连忙让守卫开路,亲自把苏鸣渊接下马,“这些山匪就跟耗子似的,怎么逮也逮不完。最近又是边防戒严之时,我们这紧缺人手……”

    苏鸣渊瞧了瞧那些富商好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但是景城守卫的身形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楚。

    “蔡大人,请问你们这是在城郊准备做什么?”

    “嗐,还不是那伙匪徒惹的祸。”蔡明康挥挥手,让守卫散开,“您瞧瞧,这些布匹、米粮都是山匪扔在山上的。”

    苏鸣渊看到景城富商纷纷拿出账簿和算盘,争论这些捡回来的财物到底是谁家的东西。

    “既然已经抢走,何必再扔掉?”

    “多半是东西太重,骑马不够快。”蔡明康解释说,“我们在山上发现之后,再把这些东西搬到山脚下,本想搬回城里再让店家清点,谁知道他们听到消息个个跑出来算账了。”

    “扔掉布匹还能理解,扔了粮食,没有扔珠宝。”苏鸣渊摸了摸下巴,又问,“粮店损失了多少粮食?”

    “差不多一石。”

    “那现在找到多少?”

    蔡明康面露纠结地说,“好像也是一石。”

    苏鸣渊面色微沉,“山匪抢了一石,又扔了一石,那他何必去抢?你们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小将军,您这话说的不对。我们这附近群山环绕,又缺少人手,也是今天才追查到这一片山岭,发现了这些财物。”蔡明康揣着手,显得很是无辜,“之前也有匪徒抢了东西又扔掉,多半是嫌麻烦。”

    他说的不无道理,粮食还可以去周边乡野抢,而珠宝更加便携,也容易转手。

    只是苏鸣渊仍然察觉到不能解释的疑点——这伙山匪能够准时趁着守卫换岗的时间进行劫掠,想必事前已有预谋,怎会做出这种抢了又嫌麻烦的随意行径?

    再者,蔡明康也说了,附近山岭环绕,搜查起来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从山匪的角度而言,他们完全有时间歇脚,再转移到手的粮食和布匹。

    苏鸣渊边走边想,再抬眼时,他们已经走到景城西城门之下。

    此时城门大开,一条宽敞的街道直通向前,能够看到不少工匠在街边修缮店铺,也能看到远处矗立的东城门。

    “我再问你,他们是不是沿着这条主干道从东市抢到西市,再抢了西城卫所的马匹大摇大摆地跑了?”

    蔡明康语调上扬,感到十分疑惑,“你怎么如此清楚?”

    苏鸣渊眉心直跳,“真是让我白跑一趟。”

    “小将军何出此言?”蔡明康感到不解,“即使山匪已经远离景城,多半也是隐藏在山林深处伺机而动,待你我商量一番,大可集结兵力,荡平贼窝。”

    “只怕这伙人过一城,劫一城,压根没有窝点。”苏鸣渊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直接把刘永招呼过来,“你和两队弟兄留在景城配合调遣,我带其他人折返到下一座城池。”

    蔡明康没想到他连城门都没进,说走还真要走。

    “等等,留在景城的这些人手恐怕还不够……”

    “既然人手不够,就暂且加强守卫,不要贸然深入山岭。”苏鸣渊跨上马背,意味不明地看向远方,“只希望那伙劫匪不识路,走的是官道,而不是驰道。”

    刘永听明白了,也感到一阵不安,“公子,您说那位樵夫……会不会就是放哨的?”

    “希望事情没有那么复杂。”苏鸣渊向蔡明康点头示意,“蔡大人,苏某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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