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马车上,窗帘一路都是拉开的,孟子书头靠着马车壁,眼神毫无焦点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其实很不符合规矩,还记得她在外面时,也是看见过大家闺秀出门的,大多数大户人家的姑娘要么坐马车,要么坐轿子,窗帘全程拉下,根本看不到她们的样子。

    她们似乎也对外面的喧嚣不感兴趣,但孟子书知道,哪里是不感兴趣,明明就是被世俗礼教约束着,不能有丝毫逾矩。

    也有小户人家的女儿步行出门,家教森严点的都是带了斗笠,用丝巾遮住了面庞,只有那无人束缚,为了生存而奔波的女人,才会抛头露面。

    这让孟子书如何不悲凉,如何不是一门心思想要逃离这个荒唐的世界!

    在进城之前,洛松承昱叫停了队伍,走到孟子书窗口,问:“想不想到街上逛逛?”

    孟子书立刻坐直了身体,眼中瞬间冒出了精光,问:“真的?可以吗?”

    洛松承昱笑了笑,说:“你想,就可以。”

    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人立刻精神奕奕的点头同意。

    大队伍先行回城了,萧子允兄弟俩会直接将九殿下送回皇宫。而另一端,孟子书在城里的大道上蹦蹦跳跳的东看看西瞅瞅,洛松承昱只是默默的跟着,眼睛就没从那道红色身影上离开过。

    她不愿以丝巾遮面,洛松承昱也不在意,想要她真心实意留在身边,首先就要让她感到开心,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在京城里不合常理,但对他而言却是无伤大雅,无妨,吸引他的,不正是这种离经叛道吗!

    “怎么就那么喜欢逛街呢?”

    孟子书脚步不停,眼睛也没停下,只是瘪瘪嘴说:“哪里就是喜欢逛街了,只是除了逛街我还能干什么呢。”

    “你告诉我实话,如果没有被我接回王府,你是不是真的会离开京城?”

    孟子书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良久才回复道:“没有如果,不是吗?”

    洛松承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走,那我肯定在自己编织的童话故事里自欺欺人的活着,以为自己能骗过所有人,当然,到最后你肯定是会戳穿我的谎言的,而我,就像穿着皇帝的新衣一样,可笑。但如果走,我又能去哪里呢?这种可悲岂不比可笑还要惨?”

    这世间的悲凉并不是要泪如雨下,也不是要歇斯底里,听她用现在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别无选择的言论,想着她曾经为了逃走费尽心机,现在却是逆来顺受、委屈求全,洛松承昱心中五味杂陈。

    “姑娘真是好眼光啊。”一个声音打断了洛松承昱的情绪。

    只见孟子书拿着一个镯子在看,半透明,蜡质光泽,其间些许花纹零星分布,白色似梨花、粉色似桃花。

    而在孟子书看来,这个镯子却是满满的柔和马卡龙色系,以淡淡的马卡龙粉为基调,间或夹杂着一点点马卡龙黄、蓝做点缀,尤其是那为数不多的蓝,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心都化了。

    “这个镯子老夫敢说市面上绝对没有第二个,是从西域带回来的,那边的人称之为玛瑙,这镯子上花纹似桃李之花,所以,我把它成为桃花玛瑙。”

    “这上面的,更像樱花。”

    “樱花?”

    “一种花瓣比桃花小,颜色也比桃花淡点的花,所以叫樱花玛瑙更合适。”

    “哈哈哈,姑娘见多识广,您觉得叫樱花玛瑙更好那就叫樱花玛瑙吧。”

    “这多少钱?”

    “这可是小老儿摊上最好的镯子了,不过也不贵,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好像、大概、也许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是工资?镯子要用一个月工资买吗?

    见孟子书向上翻着眼睛,一脸严肃的样子,洛松承昱以为她心疼钱,于是拿出银子递给老板,说:“喜欢就买下。”

    孟子书转头看了看洛松承昱,说:“我要买啊,我自己有钱。”

    洛松承昱:……

    见他已经给了钱了,孟子书也不纠结,说:“走吧,再逛逛,你给我买了镯子,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不能逛了,我午时前要进宫复命。”

    孟子书:……

    “我先送你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的一路,孟子书不时将手镯拿起来,摸摸看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倒让洛松承昱惊奇:原来她也是很喜欢女孩子的首饰的嘛,只不爱涂脂抹粉而已。

    除了镯子,孟子书还买了头饰,都是些小巧精致,她似乎并不在乎贵重与否,只看她喜欢的花样,看上的就买了,也不管这些配不配得上她的身份,甚至有朵珠花,简洁大方,她当场就直接戴在了头上。

    “蔚娘子。”

    孟子头闻声转头,一个女孩儿走近她,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肤白貌美,唇红齿白,是个秀丽绝美、雅致清丽的女孩子。

    看她的装扮应该是这府里地位比自己高的女人,嗯,可以自信点儿,这府里也没啥人地位比自己低了。程侧妃、舒侧妃见过了,夏昭仪和那位温典仪印象不深,应该是她们中的一个了。

    孟子书起身略行了一礼,问:“请问您是?”

    那女子也是略略行礼,说:“我是殿下的昭仪,姓夏。”

    夏昭仪?和舒侧妃一起怀孕的那个!想到这里,孟子书立刻说:“哦,是你啊,你不是怀孕了吗?快坐坐坐,别太累了。”

    夏昭仪浅淡的眸子笑意更深了,说:“你也坐。”

    “你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了。”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要不要让他们去帮你拿点儿?”

    夏昭仪摇了摇头,说:“不了,吃什么吐什么,难受。”

    “孕反严重?”

    “?”

    “哦,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害喜严重。”

    听到这里,夏昭仪的笑意变浅了不少,轻轻摸着肚子说:“这孩子来得不易,却又不省心。哎……终究是我没有舒侧妃那么有福气啊。”

    “胡说什么呢,孩子听得到的,怎么就没有福气了,你都怀孕了,还没福气呢?别胡思乱想的啊,好好养着,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快了快了,你就快熬出头了,啊。”

    听她这么说,夏昭仪忍不住笑了,说:“你可真有趣,借你吉言。”

    夏昭仪这么说了之后,孟子书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低头抿着嘴,有点尴尬。

    “你这身衣裳是哪里来的?”

    “衣裳?我穿的这套吗?”

    “嗯,我看着挺新颖别致的。”

    “哦,这呀,是我自己画了样式,让别人帮忙做的,裙子叫马面裙,上衣就是普通上衣啦。”

    说完站起来在她面前轻轻转了两圈,好让她看看清楚。

    “你要喜欢的话,等你生了孩子以后,我送你一套。”

    “呵。”夏昭仪捂嘴笑着,说:“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倒要多谢你的好意,还请到时候做的宽大些,我怕那时候胖了穿不下。”

    听了她这话,孟子书倒是觉得这人还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也不刁钻,可以交往,于是说:“放心啦,这腰带是栓绳子的,胖瘦都可以穿,你呀,就安心养胎,好好等着把孩子生下来。”

    “哎哟,今儿倒是热闹啊。”正当两人聊得欢的时候,舒侧妃的声音又响起了……还真是每次都不合时宜啊!

    两人的笑容都立刻僵在了脸上,转身行了个礼。

    舒侧妃径直走过去坐着,说:“蔚氏,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行礼啊,你对着殿下也这样的?”

    孟子书懵逼了,她行礼还是很认真的呢,不论愿不愿意,她也不想落人口实的。

    看她那一脸懵懂的样子,舒侧妃仿佛吵架赢了一般,被爽到了,又说:“蔚氏,你这穿的什么衣服,奇奇怪怪的。”

    孟子书瘪了瘪嘴,说:“在外面逛街的时候看到款式新颖,就买了下来。”

    “款式新颖?呵,确定不是奇装异服?”

    “可能舒侧妃喜欢的不是这种样式吧。”

    “呵……我可没见其他女子穿过如此怪异的装束,以丑为美。”说完,舒侧妃好不吝啬的赏了孟子书一个白眼。

    “我觉得很好看啊,非要大家都穿一样的才行吗?”

    “哟,出去一趟,不得了了,都不自称奴才了。”

    “奴才知错。”孟子书埋着头,忍着。

    “知错?呵呵,我看你呀,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一个奴才,还妄想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奴才没有这样想过。”

    “呵呵,没想过最好,想也是痴心妄想,就你这狐媚样,也就只能靠着这张脸来勾引殿下了,等到年老色衰了就说明都不是了,天生奴才样,上不得台面。”

    孟子书知道舒侧妃是那种你越说她越来劲的人,索性不回话了。

    “呵,既然你也觉得自己错了,那我今儿就来教你做一回人。来人,将蔚氏押下去,打二十大板。”

    孟子书闻言猛的一抬头,死死的盯着舒侧妃。

    “哟,这是不服管束了?那再加十板。”

    后面的奴才说着就要来拉她,孟子书手臂一甩,怒道:“谁敢!”

    “一个奴才,还真拿出主子的威严了把你们镇住了?你们难不成不知道该听谁的?”

    舒侧妃见仆人们被孟子书吼了一声便不敢上前,面子很是挂不住,如今这形势,必须要打才行。

    “滚!”见仆人们又想上前,孟子书拿起手边的茶杯往地上一摔,说:“给你们脸了是吗?”

    “我看是我给你脸了,你一个奴才……”

    “我从来都不是奴才,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奴才,我没意见,但如果你想让我觉得自己是奴才,那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蔚氏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们舒妃娘娘无礼。”

    孟子书转头斜眼看着舒侧妃的贴身丫鬟,说:“我对她无礼,你对我就有礼了?”

    丫鬟刚想反驳,孟子书就接着说:“好歹我可以跟她姐妹相称,你一个丫鬟都敢这样对我说话,岂不是对我更无礼了?”

    舒侧妃往前一步挡着自家丫鬟,蛮横的说:“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好啊,那你来教训。”

    “你……”

    啪的一声,震惊了所有人。

    孟子书不知道被哪里冒出来的人打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

    孟子书转头看着打自己的女人,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让孟子书有一瞬间以为她是皇帝的女儿。但,这恭亲王府,她只有一个女人没印象了,那就是典仪,温氏。

    “温典仪!”夏昭仪惊呼出声。

    “啪。”的一巴掌扇了回去,大家都傻眼了。

    “这巴掌还你。”孟子书淡定的说着,然后抬脚对着她肚子就是一脚,说:“这一脚是利息,下次动手前,先看看对方什么实力,别送人头。”

    “蔚氏,你……”温典仪一脸惊愕的指着孟子书说:“你以下犯上,我要去告诉殿下。”

    孟子书耸了耸肩,说:“你去吧,最好说严重点,让殿下重打我几十大板,然后赶出府去。”

    “蔚氏,你放肆。”

    舒侧妃站起来,拉过孟子书就想一巴掌,被孟子书截住手腕,说:“昨天有个人想打我,我一侧身,她没打着我不说,自己摔了个狗吃屎,你确定要用你肚子里的孩子来赌一赌吗?”

    “你……”舒侧妃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她怕了孟子书,但她真的不敢拿孩子冒险。

    “放肆。”程侧妃的声音响起。

    “别以为自己跟殿下出去了一趟就可以平步青云、目中无人了。”

    孟子书心中明白:洛松承昱带自己出去一趟,大家心里都有气啊。

    “奴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傲慢无礼、目中无人、恃宠生娇,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程侧妃误会了。”

    “误会?刚才发生的事我看得明明白白的,你顶撞舒侧妃在前,殴打温典仪在后,还想狡辩?”

    孟子书深吸一口气,忍了忍情绪,说:“舒侧妃从来到这里就开始挑奴才的毛病,奴才只是陈述了事实,最多叫据理力争。”说到这里,孟子书叹了口气,说:“好吧,就算我理直气壮的态度算是顶撞舒侧妃吧。但也是舒侧妃先辱骂我,还想打我,然后温典仪真打了我,我总不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吧。”

    “你地位低下,骂你打你你都要受着,还还手!今日若不教训你,倒显得我御下无方了。”

    “程妃姐姐,蔚娘子地位可不低下了。”孟子书还没来得及回话,夏昭仪就出声解释道。

    “此话怎讲?”

    “据说昨日殿下已经派人进宫请旨,要封蔚娘子为恭亲王妃。”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程侧妃她们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倒恨之入骨。

    孟子书心中惊骇,明明再回来之前就嘱咐过他们别说的,哼……不守信用!难道是跟着去的下人们说的?切,堂堂王爷,连手下人的嘴巴都管不好。

    “蔚氏,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之法迷惑殿下。你这个贱人,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哼,一个贱奴身份还妄想上位?天生的贱骨头还想着往上爬?你做梦吧你。”舒侧妃根本沉不住气,支起身体大骂她,气到肚子都疼了。

    说实在的,在二十一世纪,孟子书还从来没有碰到这种当面且是这种言语来辱骂她的事情,是以,她真的忍不了。

    恨恨的闭上眼,平缓着心绪,再睁开眼时,全然不复刚才的淡然,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怒意翻腾,说:“你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了?”

    说完这句,再转向其他人,很是认真的说:“夏昭仪可能从别的地方听了些谣言,我身份低微,到王府的日子又短,性情还桀骜不驯,殿下怎么可能会看上我?你们放心吧,王妃真不可能是我。”

    “切,听听,这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了。”

    孟子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打算跟她们争了,说:“随便你怎么想。”

    然后对着程侧妃行了一礼,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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