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刚开始时,卫玄还有点坐如针毡,但没多久他也就适应了。

    是了,一品亲王又怎样,也是他求着自己收了这奴籍的女子做幼女的,自己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如今算是他岳父,坐首座也无可厚非。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只见他举起酒杯,道:“王爷纡尊降贵与我等同桌,实乃老夫一家之幸。”

    “卫大人过谦,我虽是王爷,却也是晚辈,承蒙卫大人不弃,多谢款待。”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整个桌上,该听懂的都听懂了。

    喝完第一杯酒,大家又静默吃了会儿,不得不说,大户人家吃饭规矩真多,尤其是女眷,吃个饭都把自己拘着,孟子书看着都累,更别说把她们描述出来了。

    “这第二杯酒。”

    话头一出,大家都自动放下筷子,举起酒杯。

    “世子和二公子肯赏脸来用餐,令寒舍蓬荜生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萧子允兄弟一听,直接起立,双手举杯,萧子允带头说:“卫大人客气,是我们兄弟俩厚颜,还请卫大人不要见怪。”

    “诶,世子肯赏脸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来,不必客气,坐坐坐。”

    宾主尽欢地喝完了前三杯酒,氛围开始轻松起来,家主们开始聊天。

    首先的话题就是恭喜萧子允兄弟的婚事,孟子书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他俩。

    他俩面上一片淡定,笑着表示感谢。连萧子逸都不再将心事显露出来,天,一个人的改变可以这么快的吗?

    明明萧子逸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现如今却……

    就连柳闻烟和张瑛都说纪乐尧和方蘅能嫁给这两兄弟,实属福气满满,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又将话题转到洛松承昱和她身上。

    一顿操作下来,就是孟子书前世简直是拯救了银河,这辈子才能遇到洛松承昱这样的人,这样的好福气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孟子书已经不知道该无语还是悲凉了,这个时代觉得女孩子能嫁个好人就是一生最好的归宿了,从来没有给女孩子另外的选择。

    但这局限性她不能太过置喙,也不是她能改变的,女子要自觉遵守三纲五常的封建道德规范,已经是根深蒂固的牢笼,捆绑着所有人,不可改变。

    三从四德将她们深深压在渊底,无法攀登,不可逾越。渐渐的,不再有人挣扎,不再有人质疑,就像接受太阳东升西落一般,成为了不可撼动的真理。

    “子书。”

    听到自己老爹的呼喊,孟子书抬头。

    “你幼时常在院外听学?”

    孟子书消化着这句话,她现在差不多能一秒翻译。

    “是的。”

    “既如此好学,需要我为你请一位夫子吗?”

    “不必。”

    这话是洛松承昱说的,他在卫大人疑惑的眼神中,开口:“她才华横溢,无需再学。”

    卫大人以为洛松承昱是不想她学太多,故而这样说,也就微笑着打哈哈,打算揭过,但萧子允看出他是误会了,解释道:

    “卫大人有所不知,卫昭仪昨夜故意藏拙,她文彩四溢,是有真才实学的。”

    “哦?”

    这倒是让卫家人惊讶了,尤其是卫玄,他一直以为洛松承昱说卫子书不会给他丢脸是面子话。

    “昨日的短章,到底是毛夫子的还是她自己的,犹未可知。”

    “是毛夫子的,我说过,我不会诗词歌赋。”

    孟子书反驳,不带犹豫。

    “毛夫子,他是能救万民于水火的存在,我何德何能,可以在这里用他的诗词装逼。”

    孟子书声音很低,一度有点哽咽。

    “是,是我考虑欠佳。”

    说完,萧子允垂眉。

    “话说,三妹眉眼很是面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卫廷可能是有心想要转移话题吧。

    萧子逸心里一咯噔,他知道卫廷在哪里见过孟子书。

    那时的孟子书还是孟七童,他们一道游湖时遇到她和洛松承昱一起,当天,他们在一条船上共度了一下午。

    现在,萧子逸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庆幸,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孟子书身上。

    还好她只在跟萧子逸聊天时说过自己叫孟子书,其他时候都自称孟七童,还好萧子逸只将这是告诉了洛松承昱,并没有再告诉其他人。

    “二哥可能记错了,我长了张大众脸,并不出众,就是普通面孔,所以二哥觉得我跟谁都像,但实际上跟谁又都不像。”

    卫廷:……

    卫延:并不出众?普通面孔?呵……

    卧槽,卫廷就是当时拉着歌伎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的其中之一!

    后知后觉的孟子书猛一抬头看着洛松承昱,他是不是也经常去烟花柳巷?

    洛松承昱:……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孟子书在意自己是否流连勾栏瓦舍,还是该气她臆测自己是否流连勾栏瓦舍。

    一顿饭,孟子书吃得食不知味,特别像跟着去公司聚餐就你一个新员工的感觉。

    好在,围猎旅行已经到了尾声,该玩儿的大家都玩儿得差不多了,没了新花样,皇帝陛下应该不多久就要回去了。

    各势力之间该交流的也差不多都交流过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下午,他们便组团去骑马,首先,孟子书想学骑马,其次,她的两位嫂嫂平时也没有骑马,一时也挺想尝试。

    孟子书骑马还是很认真的,肩背紧绷,缰绳紧紧握在手里,按照电视剧套路,骑马必摔。

    自己好歹也是这本书女主,按道理,作者会给她安排这样的桥段,以示尊重。

    但是,洛松承昱该说不说,确实是个很贴心细致的人,根本不给作者作妖的机会,这匹小马是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养在马厩。

    她前几天骑的也是它,洛松承昱当时就说这匹马是送给她的,温柔和顺。

    按照现代话说就是情绪相当稳定,没啥大事能让它惊慌发狂,所以,孟子书只要一紧张,就会讲这句话翻出来安慰自己。

    她为这匹小马取名为:逐月。

    不知道哪里听到的,将军的马叫逐月,抱着那一点点私心,这里没有霍去病,不算侵权。

    总体来说,三位女士中,还是她最淡定了,毕竟二十一世纪水泥做的女汉子。

    此刻的她,正悠闲骑着马,跟逐月聊着天,突然,萧子逸上前来跟她并排着走。

    孟子书实在想不通了,要说这里民风开放吧,看大户人家女孩子都不出门这一点就知道是扯淡。

    但是要说这里多封建,这时候,萧子逸居然可以单独和她并排,这种场面不应该是男女主的情节吗?

    孟子书下意识看向洛松承昱,他和萧子允、卫家兄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而她的两位嫂嫂由专人牵着马遛弯。

    一开始她也有专人牵马的,但这样很像草原上一百块一次,一次一圈不到的体验,所以,一开始她就拒绝得无比坚定。

    “怎么了?”

    见萧子逸只是并排走着,不说话,但脸上明显写着:我有话要说。孟子书还是大发慈悲的发问,不然这孩子得憋死。

    “这马的名字是承昱哥帮你取的吗?”

    孟子书:?

    你一副便秘快憋死了的模样,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是啊,我自己取的,怎么了?”

    “你自己取的?”

    他音调突然的拔高,吓了孟子书一跳:“干什么,突然那么大声。”

    “你随便取的吗?”

    “当然不是。”

    “所以,你是为了承昱哥才这样取名的?”

    孟子书:?

    “那你为何起这个名儿?”

    “萧子逸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给我的马取名字跟洛松承昱有什么关系?我侵权了?”

    萧子逸:……

    “承昱哥的马,叫追风。”

    孟子书:……

    早知道我就取追风了,这样还能跟将军的马当情侣名,俗话说取好自己马的名字,让别人的马没有名字可叫。

    失误了,亏……

    “啊……”

    孟子书还在胡思乱想,突然,逐月暴动,疯狂的奔跑,打了孟子书一个措手不及。

    妈的,说好的情绪稳定呢?现在这发狂是怎么回事?

    当然,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孟子书不是个喜欢刺激游戏的人,所以,现在的她慌得一批,有种死神一直在身边的感觉。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北方三月的风,快速刮在脸上还是很疼的,在这种极端且突发的事件下,孟子书只能不断强迫自己冷静。

    这种情况要冷静下来很难,孟子书在颠簸中尝试着深呼吸和姿势,不断暗示自己,这就是游乐场那款很颠簸的游戏而已,不怕不怕。

    电视上经常不会骑马的女主,被马摔下去的镜头,旁边的男主都怎么说的来着?

    拉紧缰绳,好,拉紧缰绳,孟子书的手抖得厉害,她翻转手腕,让缰绳套在手上,以防自己脱手。

    手心被勒得生疼,很多个瞬间都疼得不自觉的松手,血顺着缰绳,滴落在她的衣裙上,也有随风飘到洛松承昱面前,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大声喊着孟子书的名字,但已经被马颠得快散了的孟子书此时怎么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呢。

    他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是咫尺天涯,孟子书离他那么近,却又是不论怎样都拉不到,看着孟子书渐渐脱力,他的心也快跳不动了。

    不要夹马肚子,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夹马肚子好像会让马更加烦躁,但是不夹紧的话有没办法坐稳。

    那些驯服野马的镜头是怎么拍的?马上怎么被驯服的?脑中不断闪现以往看过的镜头,试图逼自己回忆起自救的方法。

    想要驯服它,那就是拼谁更狠,要么它摔死你,要么你勒死它,妈的,拼了,总不能等死嘛。

    孟子书知道自己不可能坚持到最后,这种情况越往后越不利,她沉着呼吸,蓄力,发狠,用尽全力把缰绳往后猛地一拉,口中吁一声配合,试图让马停下来。

    要不怎么说逐月是洛松承昱亲自挑选和调教的呢,孟子书这一拉似乎让它反应过来了,前腿双双抬高,嘶鸣一声。

    那一刻,孟子书脑子里出现了好多驯服马的经典瞬间。

    然后,她一偏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洛松承昱,大惊失色,孟子书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慌张的神情。

    心中那口气还未松,便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刻的洛松承昱要说是被死神光临也不过分,好不容易看到眼前人停下来,他的手才刚伸出来,还没碰到对方衣袖,眼前的人便从马上摔了下去。

    更严重的是,晕倒的并不只有她,还有逐月。

    逐月压着她一条腿,洛松承昱和萧子允他们合力将她的腿从逐月的肚子下面拯救出来。

    洛松承昱来不及做任何部署,直接抱着孟子书往回走,不论是谁算计的都不重要了,这一刻,她的命最重要。

    孟子书的衣裙上染了很多血,手心勒痕仿佛是深深嵌在洛松承昱心里了一般,痛到令人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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