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前。

    这时,萧三已经安稳地坐在了自己的旅舍之中,面前另坐有两位青年,一位正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另一位则坐得直些,显然家教良好。

    懒散的穿着身有些旧的衣衫,是郑甫文;坐如钟的穿着身崭新蓝衣,正是萧商。

    萧三坐在对面,刚将一连串几近闹剧的乌龙讲完,缩头塌腰,略有紧张。

    毕竟他手中的请柬是萧商所写,共有九张,已告知他秘密发放。虽然被人发现的那张请柬字迹模糊,绝对瞧不出其上所写文字,但萧三毕竟有些办砸了事情,又露了九刃教的踪迹。

    近日已有些门派与大族合称九刃教为魔教,声势不大但也不小,风头正旺。

    郑甫文把玩着个杯子,叹口气,说:“三文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萧商呵了一声,劈手取来杯子,道:“姓郑的,你也别这么自来熟,我们在半日前方才说过第一句话,刚刚认识。”

    “麻烦……”郑甫文喃喃,“若我没在城郊帮人购置东西,就不会遇上九刃教杀人越货,也不会被连拐带请的带来旅舍,更不会就这么被两个姓萧的押着,连瞧瞧托人办的事情怎样了都不行。”

    “你托了谁办事,我让人帮你瞧瞧,回来转述不就得了?”萧商道。

    “这怎么行,万一你对我的帮手图谋不轨怎么办?”郑甫文大惊失色。

    萧三嘴巴一动,觉得他俩多少都有点毛病。

    他没说,且当听个相声,但没想到郑甫文眼珠子一转,盯了过来,开口便道:“三文呐,我瞧你也闲着,不如你也帮我个忙?”

    萧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郑甫文,你别太过分!”一顿,又道,“你接了这份请柬,三文才能帮你办事。”

    他面上仍是端着一副笑颜,手腕一翻,指间便夹了张折叠整齐的薄纸出来,五指稍稍一动,很快便单手将信纸展开——其上字迹模糊,正是萧三被尹开裴冉二人自枕下搜出的那封信笺。

    萧三脑袋往桌子上一磕,低头道:“惭愧惭愧……”

    随后,萧商才又说:“你接不接?”

    闻言,郑甫文终于稍稍侧首,回望了一下身后被五花大绑堵了嘴的人。

    裴冉被绑得动弹不得,嘴又被堵了,只能怒目而视。

    于是郑甫文又转了回来,半阖眼皮,一副懒散困顿模样,却是在想:先前于城郊正巧撞见萧商与裴冉说了两句,二人之间有过一二争执,而后他便一掌将裴冉劈晕,又将我找见。这裴氏裴冉在世家子弟中还是闻名的,即便听不清方才在讨论什么,眼下却也已打了照面。现下裴冉应还不知萧商萧三是九刃教中人,接下来却不知该当如何,万一被误会郑家与九刃教也扯了关系……麻烦,实在是一桩麻烦事。

    他且想着,且伸手将萧商手中的请柬接了,单手一折,将其上唯三清楚的字迹遮了,懒散道:“有何接不得?……只是后面被绑着的这位姑娘……想不到九刃教还会强抢民女?这行事作风可越来越像个魔教了。”

    萧商一挑眉,抬手拍拍萧三肩膀,萧三便自发地从桌子上抬起头,问也不问,起身抬脚就往裴冉的方向走。

    “你干什么去?”萧商问。

    “这不是要我给裴姑娘松绑吗?”

    萧商一怔,笑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打晕了这位裴姑娘,绑是你绑的……算了,你便将她嘴里的棉布且先拿了。”

    棉布一被拿出,裴冉呸呸地先吐了两口唾沫,接着便扯开嗓子大喊:“萧知辰,你给我松绑!!”

    萧知辰?郑甫文一眯双眼,忽然觉得通畅:他自见到萧商起,便总觉得对方有些许面熟……原来此人便是兰陵萧氏甚少露面的幼子,他曾与对方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时间也有些久远,回忆起来形容模糊,裴冉如此一提,方才觉得熟悉。

    他这边想着事情,裴冉已经骂了好几句,话锋一转,转做揭短:“萧知辰!我可知道你近来在闽中购了处宅邸,你怕是怕了我们小时定下的娃娃亲打算逃家,我告诉你,老娘也不……!唔唔唔!”

    萧三显然并不太想知道萧商老底,手一抖,把布又塞了回去。

    屋子这侧,萧商笑容不改,只对郑甫文道:“嗯,你既然接了请柬,萧三自可帮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且慢。”郑甫文竖起手指一晃,道,“萧兄,我这人最怕麻烦,更怕麻烦叠着麻烦。因此,你最好待我将要做的事都做了,再说为何。”

    “这岂非也是麻烦事一桩?”萧商笑道。

    郑甫文摇头:“这麻烦的是你,我不麻烦。”心中想的却是:待将这陵县的事都办妥了,寻机先跑就是,断不能按萧商的节奏走,先口头将萧商糊弄过去就是。

    萧商无可无不可地一颔首,仍笑:“是了。那么你便办自己的事,我且在此等你与萧三回来。”说罢,双手交叠,向墙壁略略一靠,闭目养神。

    他们此番谈话花去了一刻钟,郑甫文带着欲言又止的萧三跨出旅舍大门时,天色已暗,积云压在上空,正下着小雪,周遭比往日更亮堂些。

    因着萧三不通武艺,二人平常地走在坊内路上,步伐很慢。萧三走在郑甫文旁边,想了又想,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把没置办完的东西置办了。”郑甫文自怀中取出个竹签子,左右翻看两遍,递给了萧三,“嗯,这样我也省事儿了。”

    “你呢?”

    郑甫文懒懒散散地瞥他一眼,道:“我么,偷懒。”

    虽然这个懒偷不成。郑甫文目送萧三,轻功一运,轻轻几踏上了屋顶,心想:一来要找找将郑甫文从斗篷人手中截下者的踪迹,瞧瞧这里究竟都来了何方神圣;二来还得寻到桓喜,不知那名书生与丰秀莹之间的事情了没了结。

    于是郑甫文寻了个高处,将方向辨认清楚,便向丰家宅邸而去。他的轻功尚可,陵县本也不大,不过约半刻的时间,便已摸到了丰家主宅的屋顶。

    小雪仍在零星飘落,郑甫文踏在屋顶,鞋底不可避的发出几许声响,身畔空辽,唯有这细微的步伐声与脚下屋内的几句轻语。

    他忽觉不对,猛然转身。

    微风带起几许浮雪,不知何时,竟有一人正侧身蹲于屋顶正脊之上,肘置于膝上,正专注地瞧着屋檐下方。

    郑甫文仔细一瞧,此人绿瞳疤面,一身漆黑圆领袍,腰配蹀躞,不正是萧三所形容的,截击斗篷人的家伙?这么巧便能遇见?他来丰智宅邸又是要做什么?他究竟是何人?

    虽然此人面容冷肃,却似乎并非敌手,至少此刻不是。郑甫文想着,刚待开口,便见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依然瞧着下方。郑甫文干脆就与他一同向下瞧去——只见一个身披斗篷的人正鬼祟地蹲在这主屋窗下。

    看来他是追着此人至此。郑甫文将二人一再打量,遂了他的意,暂未出声。没过一会儿,屋内之人发觉窗下隐有异动,一柄扇子疾飞而出,只差半息便能打个正着。紧接着,有三人自窗户翻出,郑甫文再一瞧——好么!桓喜、端木芷,丰智,三人再商讨了一两句,便直追斗篷人去了,半点也没发觉屋顶还有两人。

    “这位兄台,我们也追?”郑甫文懒懒拖着尾音,本也没觉得这位冷面老兄回答会回答,但他往身侧一瞥,发现这人竟不知何时已不见踪迹,估计早已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还是不禁哑然。

    郑甫文轻轻哼笑一声,重新俯瞰这处宅邸,轻易找到了雪地中桓喜的一身红衣,便也谨慎地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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