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说道:“你们俩究竟心怀什么鬼胎?”

    他双手抱臂,单脚不住踢踏地面,顾虑着屋里压低声音,不像质问,倒像是寻常悄悄话。

    “我要问你,萧商带着丰池轻往哪儿去了?”桓喜四下寻摸了块稍高的石头,站上去,将胳膊搭在端木芷肩上,一昂首,“方才郁婆婆说你昨晚彻夜未归,又是去了何处?”

    “少侠搞得倒像是官家问话。”萧三挑着眉毛绷着嘴角,“我干嘛非要回答?”

    桓喜眼珠子一转,单手指向紧闭屋门,刚待开口,萧三忽然竖起一只手掌,又道:“哎,桓少侠,你别信口开河,我知你与这位端木兄行事并不出格,断然做不出毒害无辜之人的事。”

    桓喜的话一下被堵在嘴里,抿着嘴跟萧三面对面一起强颜干笑。

    笑至一半,萧三收了笑,正色道:“但是少侠,初见时你帮了我一次,我萧三可的确还没有忘。只是我虽然姓萧,却的确不是萧家人,更非望族萧氏。不会武功,算不得江湖中人,自然也算不得九刃教的人。我只不过,与萧商有点交情罢了。”

    “萧商往哪边去了?”桓喜问。

    “这我的确不知道,或许是往汾阴,或许是往相州。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萧商不会杀了丰池轻,不过是觉得他有点意思,顺手为之,救了。”萧三即答,接下来的话格外咬牙切齿,“至于我昨晚,不过是替人采买东西折腾了一夜罢了。”

    桓喜想了想,决定一次性刨根问底:“你开旅舍的钱是哪儿来的?”

    谁知萧三摇头:“这旅舍并非是我的,我是替萧商开。”

    桓喜气笑了,连连摇头:“真是奇怪了,这个萧商来无影去无踪,有关系的帮派产业遍地都是,我却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在此前,我也从未听说。”端木芷道。

    随着唠了几句,萧三的姿态却似乎越发轻松从容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江湖上的事?二位,说着我也有些饥肠辘辘了,该放我进去吃饭了吧?”

    说着,萧三立即要向屋门走去,却听桓喜忽道:“等等,你昨晚是不是采买东西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晨在官府张贴告示以前,你就已经在低价收购原本丰智名下的铺子。”

    萧三的动作顿住,稍作沉默后笑道:“少侠,消息灵通一些,也不是罪过吧?”

    “是没有,不过你马上就要成为这陵县里新的地头蛇了。”桓喜伸手,昂头,“送我们两匹快马,我知道铺子里有车马行。”

    半个时辰后,桓喜坐在食肆二楼,望着不远处的河水发呆。

    她的旁边坐着端木芷、尹开、郑甫文。尹开正吩咐店伙计:“再上一碗馎饦。”接着,转头向桓喜道,“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吃吃吃,饭桶。”桓喜将没动过的碗一推,问同样坐在对面的郑甫文,“你听说过河东萧家有萧商这么一号人物吗?”

    “没有。”郑甫文懒懒摇头,未谈及在城郊旅舍见过萧商的事,许是懒得多费口舌。

    “嗯……我想想,丰智的宅邸怎么样了?”桓喜问道。

    这次是尹开答道:“喔,我跟郑兄一起在屋顶上趴了一会,过了一会太阳晒过来,郑兄直接就睡了,所以不知道。之后啊,官府来人把冒充丰智家属的一干人等都抓了,后来就没人冒充了,然后有个绿眼睛的人来了一趟。”

    “那个大理司直步温平?”

    “对,你之前说的挖了牧施飞坟的人。”尹开将碗放下,“嗯,他到丰智书房翻找了一通。我猜他或许在找之前你们拿走的几卷东西,因为他是空着手出来,什么也没拿,没找到东西。”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对了,他是光明正大坐马车到门口,走下来走回去,可能也是官府的事。临走前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有东西挡着,绝对看不清我俩。”

    这时伙计将一碗新的面片汤端上来了,尹开吃个没够似的,端到自己面前,又低头吃了起来。

    “你跟裴冉在陵县似乎待得久些,知不知道步温平之前在复核什么案子?”桓喜问他。

    尹开摇摇头,含糊不清道:“我是江湖人,官府的事情,不清楚。裴冉或许知道,但她已经动身从陵县走了。”

    算了,她约摸着也是要回长安,既然是监安司的人,总能找到的。桓喜想着,又问已放下筷子的郑甫文:“郑兄,又有何打算?”

    郑甫文就着熙熙攘攘的市井喧哗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说不好,我出郑家本来打算做出点从商的成果再回去。所以,我应该先随便转转,多赚点钱,然后回家。”

    “郑兄打算做出什么成果?”桓喜好奇。

    郑甫文认真道:“不好说,毕竟我实在不善经商。”

    桓喜也不善此道,尹开借着话题打趣了郑甫文几句,这个话题便姑且作罢。算算时辰,这早食也吃得久了点。桓喜看端木芷也早已放下筷子,便起身跟端木芷一起去市集置办点赶路用的干粮物什。又过了一会,尹开也终于吃饱走人,一个穿着店伙计衣服的人坐在了郑甫文身前。

    他解开蒙了半张脸的帕子与包住头发的头巾,正是萧商。

    萧商向郑甫文笑道:“嗯,这下事情忙完了吧?你拿了我九刃教的请柬,当然是要跟我走。至于经商,凑巧,我确实也略懂一点。”

    “这经商么,实在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桓喜一边叹气一边说,“我毕竟在长安长大,也见过一点,也认识有铺子的叔叔婶婶。但是,我到现在……账本都看不懂一点,账和账之间都不一样,分类众多,难懂得很。”

    “我没有接触过相关事宜,不过料想确实是难的。”端木芷点头,“自丰智书房带出的账簿我粗略翻了一下,确实没太看懂。”

    桓喜叹了口气,将装了干粮的包袱甩到肩上,走了两步,再问道:“我再确认一下,你们确定城西那家铺子的老板没拿行宝?”

    “没有。确实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他没拿。”端木芷道,“嗯,先前问过尹兄,官府已将这铺子封了查抄,也没有查出来,他应该确实没拿。”

    将话说完,二人进了间小店挑选合适的纸笔与墨条。桓喜随便挑了些轻便的,付完钱后拎着采买的东西寻了个茶楼雅间,将东西都放下,纸张铺好,二人才将谈话继续进行。

    “还有很多事情尚不清楚,倘若我再快些跟上丰智,或者后来未去追踪跳河的青年,与丰池轻和衙役们一同回去,或许事件便更明了了。”桓喜叹息。

    端木芷道:“又或许,就算按你所说行事,情况也是一样的。这事情牵涉的人很多,蹊跷、复杂,远不如城西铺子老板因妒忌丰智财富而谋害丰秀莹一事好解。”

    桓喜揉揉眉心:“既然丰池轻曾将伪造的天子行宝塞入潘椿钱袋之中,这钱袋又被官府拿去,之前行凶的青年之后偏偏又挑上步温平相斗。我自可大胆猜测,这东西已经落在了步温平手里。”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可惜,如果鱼符还在我手里,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去官府问个究竟。算了,他们狗咬狗去,就算知道缘由,暂时也没法妥善处理,过几日我们便动身,回我家。芷子,你跟着我吧?”

    “当然。”端木芷道,“我也正好可以与你接着讲,近些日子江湖上的事。”

    “好啊。”桓喜拍拍手,在掌中将笔转了一整圈,把墨也甩了一圈,“不过,我得提前写封信知会一下家中,顺便交代一下这陵县的事。我没带专向长安飞的鸽子,用哨子招来的不一定是往哪儿去,这陵县邮驿也不方便。不过监安司在境内管辖颇广,就算曲折些,想必……这封信应该也能顺利抵达西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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