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屿嗤笑,“成娴,你真是做梦都不敢梦个大的。一个如同海市蜃楼般虚幻的世界根本不值得你留恋。”

    前面的一切她还可以找借口来继续蒙骗自己。如今,面对她和父母相处时的破绽,她卸下了所有伪装,溃不成军,而戳破这一切的源头是这个叫周朔屿的陌生男子。

    成娴眼睛涌现泪花,蹲了下来,喃喃自语,“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傻。”

    周朔屿看着眼前无声哭泣的成娴,心揪了起来,这才是现实世界人们印象中的她吧。

    “你并不傻,我们的立场不同,但没有对错、高低之分。父母是你潜意识深处的锚点,而我的锚点是实验。”他也蹲了下来,面无表情说着安慰的话,看起来可信度不高。

    “不,错在我们相遇了。”

    成娴站了起来,用指腹擦掉眼泪,闭眼敛去悲伤,睁眼后气息瞬变,好像刚才哭泣的不是她。

    “周朔屿,对于你的实验,我只能说声抱歉,这里我不会离去,即使他们是假的,我也不会放弃他们。”

    周朔屿没想到她会变脸这么快,眼神复杂,“即使你的父母怀疑你,指责你,厌恶你,打骂你,冷暴力你,最后放弃你……也无所谓吗?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父母,人的贪欲只会越来越大。”

    “够了!”成娴捂住耳朵,大吼一声。

    “他们不会这样子对我的,毕竟是受我的控制。”

    “你比我会自欺欺人。这个是可以无痛死亡的药,只要一片,你吃下去就可以醒来了。”

    只要她死去后这个意识世界的主导权就会落到他手上。

    “砰!”

    周朔屿怒气填胸,手背青筋暴起,啪的一下关上门离开。

    成娴看着手上的药,眼神绕着四周看了个遍,丧气收回视线,没有垃圾桶,她思虑再三把药扔在了地上。

    她的右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打开了个可容半人穿过的缝隙,左脚迈了出去。

    下一秒,犹豫着收回脚,门重新被关闭,她把药藏进了口袋里,自我洗脑——不能乱扔垃圾。

    成娴返回超市,若无其事道,“爸,妈,对不起,他是我朋友,我们产生了一些误会,刚才已经解释清楚,不过他有事离开了,下次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解释清楚就好,我们已经选好了,你还想买什么啊。”成父笑道。

    正常父母会这这样子吗?成娴觉得他们的笑太刺眼了。

    虚妄的种子已埋入心中,每一幕相处的细节都是种子发芽的养料。

    “没什么想买的,我们回去吧。”她的态度冷淡下来。

    她知道这样子做不对,但是无法控制不去想,受着道德伦理的折磨。

    三人的气氛变得沉默,没有了任何交流。

    回到家中,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许文妍坐在一旁,温声安慰,“乖宝,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可以跟妈妈说说吗?”

    “妈,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和那个朋友之间的事情啊?”成娴内心的火苗又燃了起来。

    “因为你是妈妈的宝贝,我可以无条件相信你。”

    她毫无触动,那四分五裂的心脏已经合不拢了,摇曳的小火苗亮起又熄灭。

    “人的贪欲只会越来越大!”

    脑海又想起周朔屿的话。

    “谢谢妈妈。”成娴别扭地缩在许文妍怀里。

    成父在厨房忙活晚餐,其实厨房机器人已经普及了,但成父认为机器人做出来的没有家的味道。

    成娴躺在妈妈怀里,思索起他们过往的言行,破绽百出,只是她选择忽略罢了。

    任何事情,父母都会惯着她,鼓励她,从没有争执过,很神奇,又虚假至极。

    这可能是每一个小孩的愿望,但愿望实现后,就会怀疑他们是否是真的爱自己。

    人性本贱,周朔屿说得对,她真的很贪心。

    饭桌上,父母的每一句嘘寒问暖,都让她对这个虚假的世界更恨一分,同时愧疚感和自我厌弃的情绪吞噬了她,将她拖入无尽深渊。

    “娴娴,怎么了,是不好吃吗?”许文研看她嘴里的菜含了半天没咀嚼,心底有些担忧。

    成娴摇了摇头,夹菜放进嘴里茫然咀嚼着,失去灵魂,只剩□□。

    两人看自家女儿性质不高的模样,没有追问,偶尔会给她夹些菜,说一些笑话缓和气氛。

    成娴也不忍他们伤心,脸上挂着淡笑,心底却万分难挨。

    吃完饭后她就躲回房间。

    即使她今天表现出这种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态度,她的父母依旧没有任何怨言,糖纸包裹着的不是甜蜜,而是虚假幻想,没有争吵,和谐的乌托邦幻象。

    成娴拿出了那瓶药,痴痴地站着,眼神没有焦点,空洞地瞧着窗外,百米高楼,人弱于蝼蚁,烦恼千丈。

    窗外,飞鸟煽动翅膀,寻觅回家的方向。

    她呢?这是她的家吗?

    下一秒,她像疯了一样,冲出房门,父母的呼喊被远远甩在身后。

    许文妍和成恩对视了一眼,果断追了出去。

    她内心焦灼不安,等电梯下降的时间被她的情绪拖得漫长无比。

    她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一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周朔屿,你在哪?”

    她一路喊着,沿着小区左边的道路狂奔。

    “周朔屿,求求你出来一下,你到底在哪?”

    声嘶力竭的结果是喉咙嘶哑。

    她急忙拉住路人,苦苦哀求,眼泪滴落在地上,“你知道周朔屿在哪吗?你告诉我好不好?”

    路人当然不会搭理她,掰扯开她的双手,眼神嫌恶,飞快逃离,不愿意和她有任何的接触。

    其他路人看到她这副疯样子纷纷躲开,所以到目前为止她只拦住了一个人。

    她走了很久很久,光亮逝去,黑夜降临,她失望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嘴唇干裂,声音跟个破锣嗓子一样。

    周朔屿早在出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她了,后面一路无情地跟在她后面,总要遭些罪,才能认清血淋淋的现实。

    他藏匿在树下的阴影里,面上隐忍不发,攥紧拳头与内心斗争。

    够了!

    “你找我。”

    他从阴影下走出来,路灯照耀下,身披万丈光芒。

    成娴眼睛咻的一下亮起,这是她的光亮,她的希望。

    “周朔屿,我醒来后再次进入实验的记忆是不是全新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站立在原地,妄想用沉默消弭她的想法。

    “是不是,是不是,你快回答我。”她说一句就咳一下,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衣领不松手,眼底是炙热的疯狂。

    周朔屿不敢对她说谎,怕成为压在她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好干瘪地回应,“不能说。”

    “那就是可以了。”

    成娴松开他,掏出那一小瓶药,仰头往喉咙里倒。

    成娴的身后传来父母的声音,“娴娴,不要啊。”

    此时周朔屿的声音也一同响起,“不要!”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回头去看,手一抖药片擦着唇角掉在地上。

    周朔屿见状把药瓶夺了过来,顺便把地上的那片药也踩碎了。

    成娴眼角泛着泪光,“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阻止我。”

    “我……”周朔屿嘴唇翕动,眉间紧皱。

    “娴娴,你要干什么啊,快跟我们回去。”许文妍跑上来抓住她的手,带着哽咽。

    “妈妈,爸爸,对不起,请原谅我唯一一次的叛逆。”成娴偏头看着她们两人,掰开许文妍的手,泪水涔涔,从脸颊流到下颚。

    许文妍怔怔立在原处,仿佛被打击到了。

    “把药给我。”

    周朔屿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我是心甘情愿的,他们我不想要了。”成娴捂脸痛哭,说到后半句哽咽难言。

    “给我。”成娴冲了上去,死命拽住他,抢夺那瓶药,平滑的指甲愣是在他的手背上划出红痕。

    “给她吧,我们尊重她的决定。”许文妍拉着成父的手,目光复杂。

    成娴听到这一句,更疯了,一口咬他的手背上,眼睛布满血丝。

    周朔屿盯着她的父母,没瞧出一丝作假的神情,手指悄然松了力。

    成娴夺到药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喉咙倒去。

    死亡是埋藏过往,通往新生的必经之路,

    “不要。”

    可惜成娴听不到了。

    许文妍声音突破喉咙阻碍冲出来的瞬间,成娴就闭着眼睛倒下了,路灯的柔光披在她的脸上,面带微笑,神圣虔诚不可侵犯。

    周朔屿拦腰抱住她,免于摔在地上的狼狈。

    他抱着她站立在原地,周围的景色在悄然变换,萎靡颓败笼罩在这片大地上。

    乌云挪动盖住了皎洁的月亮,绿树褪去新装,迅速苍老,黑色萦绕。

    意识世界是潜意识最真实的反应,她的内心是温柔且光明的,而他一直是处于灰败虚无的深渊中,所做均为了一己私欲。

    抱着成娴走回她住的小区,他发觉暗处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跟了一路。

    按理来说,这里不会存在第三个人的意识,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他猛得一回头什么也没看到。

    是他多心了吗?

    后面的一个拐角处,有人迅速撤回了探出的头,黑夜之下那个人摇着头叹息,“人生在世,何苦执着。”不知是在劝别人,还是自己,随后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周朔屿找了很久也没发现异常,只好作罢。

    目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坐电梯到顶楼,晚风呼呼,他抱着成娴的尸体站在500米高楼的边缘上,一跃而下。

    风从耳边吹过,他想起了幼时拉着妈妈的手在草原上迎着风奔跑的春游时光。

    成娴,抱歉,毁了你的生活。

    他没有选择吃药,反而选了可以最大程度上感受到成娴的痛苦的一种死亡方式,记忆里最美好的风景在死亡瞬间重现,又被现实摧毁。

    意识世界失去控制,无声息化为灰烬,像是黑白默片,最而后融化成无边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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