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靖羽自然也对何昭君跌落悬崖之后的事情十分关心,故而,兄妹二人拉着手叙话了很久。

    “若那飞星当真改邪归正,怎的救了你却不曾通报于我们?”

    “这倒也不怪她。”何昭君轻轻拍了拍何靖羽的手背,“是我不让她通报的。”

    “为何?”何靖羽大惊,完全不能相信,瞪大了一双眼看着何昭君。

    何昭君默叹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往生煞的印记,低头默默地思忖了片刻。

    “四兄,倒也不是昭君想要瞒你们。只是,经过此事,我……我不想再回府里了。”

    何靖羽又是一惊,但见何昭君神色坦然,完全不似被迫模样,皱了眉更是不解道:“为何?可是家中有人委屈了你?”

    何昭君轻轻摇了摇头,道:“四兄,我想过了。经此一事,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贵女生活了,我想四处游历,像男子一样,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何靖羽疑惑道:“你回到家中,养好了伤,想去哪里便去哪里,阿父和阿兄们莫非会为难于你?”

    何昭君笑了,道:“不,四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无法告诉何靖羽她命不久矣。武将之家,最忌讳鬼神之说。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等邪门之事,在战场上搏杀之人断断不能听信。若是信鬼神,死于何家的刀下亡魂不知凡几,一旦生了畏惧之心,便是再也无法在战场搏杀了。

    何昭君想了想,道:“我若是归家,无论到何处游历,阿父总归要择个人家把我嫁了。何况此次我们何家立了如此大功,圣上少不得要封赏。想必阿父和几位兄长都会加官进爵。我何家家门如此显赫,所嫁郎婿身份也不会低。届时,我何昭君成了高门之妇,哪又能随意出游?更何况,还有一事,想必四兄也听说了。三皇子被围困之时,我以命相替。眼下我若是身死,他便是欠了我们何家天大的恩情。将来……我是说,世事无常,我想,这恩情总有用得到的时候。可我此时若是活着回去了,圣上至多再多些封赏,赐些无关痛痒的封号,这舍命之情也就算是还了。我思来想去,横竖我是不想嫁人的,索性就此消失了才是最好的。本也不是想要欺瞒你们,只是黑甲卫实在是防卫的严实。我只飞星一人照顾我,实在是没有合适的时候。我那时便想着,等你们放了我过世的消息,待此事过去了,我再飞鸽传书于你。”

    何靖羽哪能想到何昭君如此之多的弯弯绕绕,纵使多智如他,此时也被何昭君的心思之多给叹服。一时之间,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该震惊于何昭君不想嫁人,还是该责怪何昭君不想回何家。

    不过,何昭君之言,却令何靖羽有些无奈。

    “昭君,你心意是好。可有一事,你想过没有。若是此时你不告而别,届时,都城那边定以为何家失了一女,更对何家重赏。只是这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未来一切皆有可能,你怎的就笃定一定不会被人找到呢?若有一日你被寻得,又被有心之人得知,我们何家会被人参一本欺君之罪也未可知。更甚者,借此事污我何家别有用心,更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何靖羽一席话仿佛当头一棒,敲得何昭君脑中嗡嗡作响。

    她之前只一心念及自己早夭,并未曾想这许多。何靖羽说得没错,若是如此,她反而倒是害了何家。

    倒非是她未考虑此事,只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未接触过皇家,也就上一世支撑幼弟颇费了些功夫,但对于打下了江山坐拥天下的皇室到底实力如何,她却是不知的。更何况,她自觉自己不过一小小女娘,本也不好什么大喜功,若是何家自报了丧讯,想来不会再有人来追查此事。

    不过,何靖羽的重点倒是未放在此事上,他想起了三皇子那块龙佩。若是何家发了丧讯,那三皇子是否会下力气死查何昭君下落也说不定。更何况此行还有凌不疑同行,黑甲卫之名可谓如雷贯耳。何昭君想就此隐遁于世,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些。

    莫非……是不想嫁人?一思及嫁人,何靖羽又想起那块龙佩,更觉此物是烫手山芋。何靖羽想起之前,何昭君一脸憧憬着以后游山玩水的生活,丝毫没有提及三皇子的意思。她现在连个高门子弟都不想嫁,更何况是三皇子?

    眼下,何昭君的态度彻底令何靖羽纠结了,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告诉何昭君三皇子龙佩之事。

    不过,只想了一瞬,何靖羽便打定主意要今日一定要接何昭君归家。

    “昭君,你这些日子经历颇多,有些事情恐怕有些想左了。此事,莫说是我,便是告到了阿父面前,也是不能允你的。那劳什子的人情怎比得一个活生生的亲人重要?我们何家人,怎会因此恩情就令你流落在外?更何况,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怎听得好似弥留之言。你此番立功,还有大好的时光。此番回都城,若是圣上高兴,赐了你封号,以后你便是有了品级的女君,便是不嫁人,四处游山玩水,又有何不可?届时,你依然是我们何家人,有事还可归家寻阿父和我们。这难道不比你无名无姓在外漂泊强上百倍?”何靖羽百思不得其解,如此简单的道理,怎的何昭君还能想偏。

    何昭君被问住,因往生煞之事无法言说,若无往生煞,她那说法确实立不住脚。何况之前不见面还好,此时见了亲人,心中思念之情更是澎湃,宛如海浪涨潮一般,徐徐扑打着她的心弦。

    眼见何昭君面露犹疑之色,何靖羽默默放下心来。

    但是,眼下他并不知何昭君对三皇子是何想法,若是知道了三皇子对她如此看重,倒是不知她是更想归家,还是更不想归家?

    左思右想,何靖羽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昭君,有个事情,你可否跟四兄说句实话?”

    “嗯?”何昭君一愣,看着何靖羽郑重的表情,下意识点了点头。

    “四兄往日归家的日子不多,确实关心的你的时日少了些,这是四兄的不是。一般如你这般大的女娘都盼着嫁人,怎的你却偏偏不想,可是……因为什么伤了心?”

    此话一出,何靖羽自己都有些后悔。先前何昭君与楼垚退婚之事,何靖宇已经传信与他。眼下他如此一问,倒好像是何昭君还惦记着楼家那臭小子一般。

    只眼下何靖羽唯一始料未及之事是,三皇子会成为未来的储君,而储君之手段,自也非常人之所能及。

    何昭君闻言默然。不过她与何靖羽所忧之事不同,她不曾考虑婚嫁,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自己注定早夭,故而未曾考虑牵连旁人。此番游历山河之言,也确确实实发自肺腑。之前只是听飞星所言何家无恙,眼下见了四兄,心中更是安妥。这一世,何家得以保全,已了了何昭君心中最大的心愿。余下的人生,便是轻轻松松的四处游历,若是有了意外,便葬身于这天地之间。何家五子具在,也不愁后继无人。阿父和兄长们都是见惯了生死之人,假以时日,必也无恙。总比她待在何家死在亲人跟前的好。是以,自飞星将她从徐淮江救上来之后,她一直未令飞星通风报信,反而是隐瞒了踪迹。实则心中早已有了周全的打算。

    只不过,她未曾料到会直接遇上了何靖羽。与她说与何靖羽的打算不同,她原本并不打算告知任何何家人她的下落。因她知自己命不久矣,死于游历之途,多少有些令人无谓,但若是死于冯翊郡之战,以父兄之胸襟,想必更能接受一些。横竖是个死,何苦再折腾家人。

    但眼下何靖羽已经直接找上了门,若是说出这番计划,只怕家人多半是不解和伤心。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何昭君转了回去。

    此时,兄妹二人均是各怀心事。

    何昭君见何靖羽问得真切,知道不给个说法,何靖羽怕是不能罢休,不由心下轻叹一声。

    “此前在都城,我未经世事,被阿父和兄长们保护得极好。目之所及,也不过是寻常小女娘家的小心事。先前与楼家退婚时,我确实心有不忿。但见那程家女娘聪颖又貌美,阿垚一心欢喜,我便想,这世上姻缘之事,多半不由人。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于此事上已尽过人事,天命如此,故而我起初虽不解,但现下也释然了。现在,又在此经历过颇多劫难,几乎毙命。生死窥破之后,倒觉往事如烟,不值一提。”

    说着,何昭君一声轻叹,满面释然之状,倒叫何靖羽有些吃惊。

    他不比先头归家那几个兄弟,现在的何昭君,他是头一遭见,心内震撼几乎无法形容。见何昭君变化如此之大,他只道是此番战争颇多血腥,难免令何昭君心生倦意。但他始终不能明白何昭君为何拒不归家。人在外受伤,第一时间想到的难道不是归家去吗?

    何昭君不归家,无非是因为往生煞之故。然而,往生煞一事她无法宣之于口,便无法说服何靖羽。

    许……又是天意。

    何昭君心想。但此番她也并未过多坚持,毕竟这些日子强忍着心中对家人的思念,已如凌迟之刑,令她彻夜辗转。眼下竟是天意令四兄找到她,那她便先回何家。况且,归家之后,也可继续游历山河,不过是先前想令三皇子欠的人情轻了些。但四兄之言不无道理,比起未来的欺君之罪,倒不若就此作罢。

    如是一想,何昭君便松了口,同意随何靖羽回去。

    兄妹二人聊了许久,眼看已经到了用午膳之时。

    当何昭君被人扶着出了屋,看见门口哼着气踏着马蹄的飞云,不由讶异地望向何靖羽。

    “飞云……怎的在此?”

    何靖羽有些无奈道:“这三皇子的坐骑果然神通,我们也是一路跟着它才寻到了此处。不过,我们在江边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伤了腿,以后恐怕也不能载人了。”

    何昭君听闻三皇子这三个字,心头一跳。然一听何靖羽说飞云以后再不能驼人,不由目露怜悯,上前去看了看。

    马臀处已经用纱布包好,飞云看见何昭君靠近,还微微跺了跺马蹄,似亲近之意。

    何昭君叹了一声,道:“万物有灵,活着便好。届时便谴人告知三皇子一声,若是他因飞云不良于行弃之,我便养了飞云。”

    何靖羽在侧未出声,仔仔细细地盯着何昭君的面庞,分辨她面上的表情。只可惜何昭君似乎当真对三皇子无意,面上多半是对飞云的怜惜。

    何靖羽是个做事周全的,虽此行人并不多,但还是驾了辆马车过来。

    一行人搀扶着何昭君上了马车,何昭君在车上推开了窗,对被押着的飞星道:“飞星,你我主仆缘尽,今日就此告别吧。”

    说罢,她转向何靖羽道:“四兄,无论如何,这婢女救我一命,你多予些钱帛,令她自在生活去吧。”

    飞星闻言,浑身瑟瑟,当即流下泪来。

    押解着飞星的二人得了何靖羽的示意,也松了手。飞星当即俯跪在地,重重朝何昭君磕了三个头。

    “女公子,奴婢自知对不住女公子,也不妄想女公子收留。愿女公子自此万事顺心,一生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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