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搜寻何昭君和处理战后百姓安置等事情,何家人现在暂住的府邸也有黑甲卫的人。加上何靖羽本也没想要瞒,故而何昭君归家之事很快便传了开去。这一点,何靖羽倒是不意外。

    何靖宇摇摇头,道:“并未。来人道龙佩贵重,恐路途上有闪失,只是来告知我等一声,令我等好生保管,然后就走了。”

    何靖羽一听,刚入了口的麦饼几乎快将自己噎住,连连喝了几口水。

    何靖宇吓了一跳,赶紧拍着何靖羽顺顺气。

    好不容易何靖羽咽下了那口麦饼,这才喘了口气,看向何靖宇。

    “大兄,此事你怎么看?”

    何靖宇轻轻蹙眉,道:“老实说,那来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实不相瞒,我总觉得……我们何家怕是要出一位皇子妃了。”

    何靖羽眸光闪动,倒是没有辩驳何靖宇的推断,而是轻声道:“只怕此事远不止如此。”

    事实上,何靖羽的推断并没有错。

    不久,都城上下便传遍了太子被废,宣皇后幽居冷宫的消息。

    只不过此时通讯并不发达,消息还未传至冯翊郡,何家众人还不知道而已。

    许是舟车劳顿,又或者是路上受了风。

    何昭君归府的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何将军大急,赶紧令医官诊治。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一连昏迷了数日的何靖云终于醒了。

    醒来的何靖云一见家人具在,又听闻了何昭君已寻回了家,不由大喜。纵使有伤在身,精神头也好上了许多。

    何昭君这一烧,只感觉整个人仿佛在油锅里一般,尤其是左手手腕上的往生煞,好似星火炸药一般噼里啪啦地自肉间绽开。好几次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却宛若千斤之重,只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些人声,似乎是在唤她,但已听得不真切了。

    有什么,如兜头幕布,排山倒海而来。

    暗色的血水,顺着淅沥沥的雨,沁入潮湿的土地。乌压压的铁色战甲,两柄长枪赫然在目,两颗血淋淋的头颅顶在长枪之上,面目凶狠的士兵举着长枪对着城墙上的将军叫嚣……

    凄厉的喊叫,妇人怀着身孕的腹部被人一□□破……

    铁马冰河,年轻的将军被无数的马蹄生生踏成血泥……

    一点荧光自空中耀过,忽有冰雪缓缓降落,细碎的雪花似柳絮,又似鹅毛。

    有风,携着微光,轻轻吹过。

    漫天的雪花似有神知,这满地的血色和黑暗的泥土,甚至是尖锐的铁甲,都被这冰雪一层层覆盖。

    再抬眼,那些惨烈的画面竟已模糊飘远……

    何昭君便是在这一片澄明之中睁开了眼,眼前,父兄具在,众人皆是满面担忧地看着她,见她醒来又均是一脸欣然。

    “昭君,你可算是醒了。”何靖宇一步上前,探身而望。其余的几个兄弟更是挤在后面,努力往前凑。

    何将军则是坐在床边,颇是开怀道:“好孩子,你这几日好生休养,万事不用想,只吃好睡好,想做什么都告知阿父或者你这几位兄长……”

    何将军的话还未说完,何昭君鼻子一酸,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何家几个大男人正面面相觑,何昭君一把抱住了身前的父亲,一时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父,大兄……你们都活……活着……真好……”

    何将军只道是此番何昭君受了大刺激,一时心疼地将自己的娇娇女儿抱住。奈何一贯在外发号施令惯了,如何哄女儿倒是有些无措,于是只好对着不远处的何靖羽挤眉弄眼,令他快些想想办法。

    不过,之前看着何昭君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样子,眼下见她如此大泣,何靖羽反倒是有几分欣慰。

    虽说病中不宜情绪过于大起大落,但若心中有郁,也当抒发出来才是。

    何将军抱着何昭君轻轻地拍着,何昭君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年幼时,跌了一跤,爬到阿父怀里大哭,一次性哭了个痛快。

    积了两世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释怀了。

    好不容易待何昭君哭得缓了下来,众星捧月般哄着用了些汤水。

    直到此时,何昭君才慢慢缓过神来。

    “那个……五兄呢?”

    何靖宇笑道:“他之前一直昏迷着,这会子醒了过来,医官嘱咐还不宜行动,正在床上躺着呢。”

    “哦。”何昭君点点头,又思及何靖云当胸那一箭是自己射的,不由面色有些赫然道,“五兄……不怪我吧?”

    何靖宇更是好笑道:“怎的不问大兄是不是怪你?”

    何昭君红着脸道:“那大兄你现在站在这里,肯定是不怪我了嘛……”

    众人闻言,顿时一堂哄笑。

    “也怪我们几个,枉担了个将军的名头,打了这么多场仗竟还是失算了。此伤自不怪你,只怨我们这几个做兄长的,思虑不周。”何靖宇道。

    “话也非如此。”何昭君道,“战场上诡诈多变,怎能事事料得到。”

    “虽料不到,也应准备万全。此次昭君做得很好,机智应对,不亏是我何家的女儿。”何将军十分欣慰,颇有些与有荣焉之感。

    一家人正说着话,突然屋外传来一声急促的“报——”

    那一声“报”连音都未落,便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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