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的生活并不顺心,第一个星期名声就那么不好了。说我脏,大家都嫌弃的不想靠近我,倒是还可以忍。毕竟时间还长,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也不可能没有判断。

    可是传着传着,这个“脏”的概念就被曲解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循是个婊|子”这样的话就被盛传开来了。大家说得有声有色,好像我真的跟很多人上过床是个不知道打过多少次胎的公交车。之后就变成了一百块钱一次、五十块钱一次,熟人还可以打半折甚至赊账的妓|女。

    我无力为这样的谣言辩解,即使被我撞上有人在绘声绘色的谈论我莫须有的风光壮举,我也只是无声的路过。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是有身份证的人了,又不是真的不能分出是非对错,可是每个人对这样荒唐的霸凌视若无睹,甚至还能作壁上观的说出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之类的风凉话。

    只是我没有想到,传言会越来越厉害,在整个一中,似乎都知道有一个女孩叫燕循,而燕循的概念等同于婊|子。

    然后大家都习惯了称呼我——叫化鸡。

    后来连老师也知道了,向来默默无闻的我经常会被老师特殊关照,还认不清我的老师会突然问,“燕循是哪一个,站起来给我看看?”

    然后我们班的同学都会哄堂大笑,有的甚至夸张做作的笑抽了过去。

    我僵硬的站起来,老师再尴尬的让我坐下,大家又接着笑。

    有的老师还会间接一点,叫我的名字,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便趁机认识了我。

    可这更可怕,我虽然成绩不差,可我还算不上优等生,倘若我能回答出问题还好,倘若我回答不出,又是一大堆的嘲笑等着我。这使得我每一堂课都变得战战兢兢,所有精力都在应付这种如履薄冰,一刻也不敢分神。

    其实我以前不承认自己是早熟的,比起燕冬,我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鸡仔。我每天苦恼的事情也不是大家所困惑的,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男女之间的事,也没想过大家之所以这样针对我,只是他们对性的懵懂、好奇,以及——嫉妒。

    相比于异性,得不到同性的接纳后果更可怕。

    除了生活技能,与人相处也是我的一个大BUG,孤僻的性格很难让我交到朋友,别扭的生活环境也让我和同年人没有话题,很多时候我对待事情的反应都不像个正常人。该哭不哭,该笑不笑,甚至都听不见我一声抱怨。

    我每天只在宿舍班级食堂三点一线,宿舍的五个女生都是跟我一个班的,她们最清楚我的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可是没有一个人为我说一句话。也许只是她们需要识别同类,我就成了可怜的参照物。

    人性都有两面,我却不巧,见证了太多的另一面。

    她们五个人中开始有人在试探我的底线,我当时太单纯,不懂这是博弈。一让再让,一忍再忍,我已经完全被人拿捏,倘若那时我能稍露出锋芒,说不定就不会把自己的路走那么窄。

    而除了她们五个,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人。

    我的同桌也是个女生,我其实是可以理解她当时的行为的,就是想跟我撇清关系而已。所有难听恶毒的话她都能说出口,我都佩服她是哪里学来的词,我爸爸都没她会骂人。

    说我脏,说我臭,说我骚,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她那极度嫌恶的表情,以及周围人在听到她诉说我种种劣迹时的那种不言而喻的了解。

    我是个那么能忍的人,从小便是在隐忍中成长,事情在即将爆发的那一刹我还是告诫自己不要和她计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怎么也忍不了,我像暴戾的爸爸那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我打人了。

    我想我忘不掉她的原因也在这,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人,也是唯一的一次!

    太蠢了。

    她和我一样瘦,但个子比我矮些,嘴巴虽然厉害行动力却不强。她这么讨厌我却没有碰过我一下,如果有本事有胆量,没必要一直和别人说她倒霉晦气。

    本能里我知道她是弱小的,她是势单力薄的,我觉得我有一点驳回的资本,所以我才敢对她动手。

    她震惊了,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她想不到几乎被认定懦弱的我竟然会反抗,她用手捂着脸,我打的不仅是她的尊严,而且还很疼。

    这一巴掌真的很重,我的手掌都麻木的没有知觉。

    意外吗?我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意外,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我只是隐藏起了自己的獠牙。

    他们都应该知道,我本性不是懦弱,我只不过是在忍耐。

    可是,当那一巴掌落下,她震惊的看着我,眼泪开始泛滥,委屈的脸上渐渐被恶毒与复仇占领,我便已经后悔了。

    事情变得超乎我想象的严重,班主任通知了我的爸爸!

    第二天下午,我爸爸到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有我的同桌以及她的妈妈都已经到了。

    我爸爸一直把车开进了学校里,还带着司机。他西装革履,锃亮的皮鞋纤尘不染,头发梳的纹丝不动,锋利的眉尾伴随着阴鸷的脸走进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一冷,极度的胆寒,感觉那一巴掌已经打在了我的脸上。

    爸爸严肃的脸面对着我的班主任,像是在问他毫不放在眼里的下属:“我很忙,简单的说,怎么回事?”

    班主任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同桌的妈妈已经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女儿还真了不起,小妖精一个都知道打人了!”说罢推着她的女儿拽到了我爸爸的面前。

    我同桌也毫不怯场,上来冲着我爸爸大声喊道:“燕循就是个骚|货,是个婊|子,我说的都是事实,她凭什么打我?她敢打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动我一根头发,被这个妓|女打,我觉得恶心。呸,贱人!”

    原本爸爸傲慢的态度已让班主任十分的不顺眼,加上我的名声非常不好,只是我同桌那对母女,说话到底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一时倒让她有些词穷。但我知道班主任的心还是偏向那对母女的,她都没正眼看过我。

    我爸爸听后只是冷冷一笑,问班主任和那对母女:“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要我怎么做?”

    班主任这时候终于开口:“这件事情确实是燕循不对,当时班上那么多人,大家都看到的。只不过发生点小口角,怎么可以说动手就动手打人?身为家长,我希望你好歹给一个说法,最起码要道……”

    “要说法,可以。”爸爸打断了班主任的话,问我同桌,“她打你哪里了?”

    “燕循打了我一巴掌!”我同桌摸着被我打过的脸。

    我爸爸嗤笑一声,脸微微一撇:“那你现在去还她一巴掌。”

    我同桌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爸爸,随即又转身看了看我,之后又再次看着我爸爸。

    爸爸再次开口:“你放心的打吧,她不敢还手的。”

    都以为这是开玩笑,班主任神情不耐烦,我同桌的妈妈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可我同桌已经迟疑的向我走来。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眼光盯着地面,心里想着她要是真的打我,我就接了她这一下,后果倒还在我可承受范围内。

    可是我同桌还在犹豫,打人都没魄力。我抬脸看了她一下,催促她快点,她接到我的目光,忽然就不动了。

    我爸爸是个蛮横粗暴而没有耐心的人,何况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怎么可能有心情陪我玩这种游戏!他能过来学校,不过是要又一次的打击我。我几个月没回家,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做,只是没人被他打,他手痒的难受了。

    我爸爸推开我同桌,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就狠狠地打下来,还问她们:“是这样吗?”

    我同桌没说话,我爸爸又是一巴掌朝我扇过来。

    第一掌已经打得我眼冒金星头晕脑胀的分不清东西,第二掌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直接晕了,我的小脑袋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

    等我醒来,我已经倒在地上,眼睛勉强的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又缓了缓,麻木的身体才稍稍的感觉到疼。

    我同桌和她妈妈以及班主任都被我爸爸这在她们认为惊世骇俗的一举动怔住了。

    这时,下课的铃声响起了。我尝试着站起来,待会儿其他上课的老师也会回来,还有经过的学生,这样躺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实在不好看。

    刚一坐起来,我的鼻子如雨滴般开始往下滴血,我连忙仰起头,血还是从我脸的两侧流下来,耳朵也是轰隆隆的,我伸手摸了摸,一样的沾了血迹。

    恐惧之心还未撤退,我突然感觉下身凉凉的。顾不得鼻子还在流血,低头一看,我屁股那的一大片全都湿了。

    我竟然被我爸爸打的尿失禁!

    我还有什么羞耻心?我的亲生父亲,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我的尊严剥夺的荡然无存。

    可是,哪怕是在这个时候,我都不敢和他说出决裂的话。我多想他不要再管我,当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爸爸冷冷的问:“这样可以吧,还要什么说法?要是觉得不够解气,我再踢她两脚。”

    “要打到别的地方打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名男生,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老气,透着掷地有声。

    我爸爸刚要发作,这时候的他谁都不会在乎,他并不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很多时候他就是猖狂的毫无顾忌,别人恨的牙痒痒也拿他没办法。

    还没等我爸爸开口,和那男生一起进来的男老师立即拦住:“楚啸,不要多管闲事。”

    那男生看了看我,又看着爸爸,扬眉问:“我看不惯,怎么不能多管闲事?”

    男老师看那男生的脾气已经上来,就没有再拦。

    爸爸在听到“楚啸”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转脸看了那男生一眼,不仅没有接话,仿佛连气都陡然没有了。我都来不及看清他的神色,他忽然抬脚就走了。

    “你还嫌你闲事不够多,真够爱操心的。”男老师小声的嘀咕一句。

    爸爸就这样走了,除了给我两巴掌,还有一地的难堪。那男生要过来扶我,被我给让开了,我实在没有心情,对于他的爱操心,我也不想说什么谢谢。

    那个男生被我讨了个没趣,倒也没生气,只是讪讪的笑笑。

    我自己挣扎的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办公室。

    班主任在后面问:“燕循,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鼻子的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奔涌,只是血迹流的到处都是,我想我的脸一定肿的不像样,裤子又湿了一大片,只觉得存在一秒都是耻辱。

    我回转身,绝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在协商:“姜老师,如果以后再有什么事,请你不要通知我爸爸,所有事情我自己可以承担,道歉或者赔偿哪怕开除,我都没有意见。还有,你也不要通知我妈妈,我妈妈早就死了。”

    班主任表情木楞,但她可能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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