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王来的事娄姜自然知道,他并没有睡着,此时也明白了牧玥让他早睡的原因,她就是怕翊王和他照面,在翊王面前,他恐怕根本瞒不住。

    这件事他本来打算翌日就告诉牧玥,但第二日便发生了意外。

    第二日牧玥醒来仍然十分抓狂,她简直想把某处剁了,省得这么烦人,不过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她一惊,桌子上的墨雪动了动耳朵懒得抬头继续睡。

    “日上三竿了,怎的还没醒?”

    禄安康的声音就在一墙之隔,惊吓之间某处倒是很快恢复了安生。

    松了口气,牧玥也没有起来的意思,禄安康如今都知道礼貌敲门了,她懒洋洋开口道:“进。”

    不过一开口,她也被自己发出的暗哑声音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捂着喉咙清了清嗓,禄安康已经推门进来,他在屋里看了看,拿了凳子坐在床畔。

    “喏。”

    牧玥身上落下一个小锦包,小锦包在薄被上轻微晃了晃,片刻后已经被牧玥拿在了手里。

    这锦包样式她再熟悉不过,里面是什么更不用猜,她打开便吃,而后猛地一顿,对禄安康道谢:“谢谢你的东西,挺好吃的。”

    禄安康被她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惊到,本来还觉得哪里不对,闻言倒是疑虑全消。

    “不必谢我,这是郡主给你的。”

    牧玥自然知道,这锦包是禄公公常用的,这样说来禄公公绝对来过。

    “那郡主呢?”她试探问道。

    禄安康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神情:“郡主……郡主她早进宫了。”

    禄安康今日都没见过郡主,郡主那边让他不要出现,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不久前薄荷找到他,薄荷对这府里还不熟,她找不到“娄姜”的住处,这才将这袋蜜饯给他,让他转交过来。

    他从薄荷口中也只知道郡主跟着禄公公进了宫,以往都是他带着父亲去找郡主,虽说父亲他肯定早已记住了路线不需要人带,但今天他不仅不在郡主身边,人影也不见,父亲会怎么想他……

    禄安康的心不在焉实在太明显,牧玥盯着他看了又看,脱口而出:“哇,你今天没涂粉啊。”

    禄安康怔了下,摸了摸脸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这件事。

    牧玥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开始禄安康有了涂脂粉的习惯,他的脸上总是很白,但又被胡子盖住,除了在她面前,他在外面都被称为怪人,行为怪、衣着怪、嗜好也怪,但一提到他的身份,想到他是宦官与小倌的儿子,一切反而变得很合理。

    如今他没涂脂粉,皮肤是自然的颜色,身上也没有浓烈的香气,看着顺眼了不是一点半点。

    盯着他的眼睛,牧玥又往嘴里塞了个蜜饯,手里的东西怕是娄姜刻意在跟她传递消息。

    应该是事出突然,娄姜不得不随着禄公公走了,但他已经进了宫,她现在的身份没和他一起自然不可能去闯宫。

    她思虑之下吃东西嘴不停,她在回想三年前发生的事。在那帮人回来之前,她是有进过几次宫,不过她印象不深,说明后面没什么大事,小心应对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傻到不会应付,找理由早点回来这种事正常人都会吧?

    这样一想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心思一收,发现禄安康也正看着她。

    禄安康是被她吃东西的动作吸引了注意,牧玥瞧着,特意让了让:“你吃么?”

    上次那袋都还在屋子里放着没动过,禄安康摇头。

    以前牧玥不是没这么做过,她其实很希望身边能有人跟她一起吃饭之类的,然而禄安康总是非常注意主仆之间的尊卑礼节,牧玥还是挺期待用新的身份和他好好相处。

    “为什么不吃?”

    “不大喜欢。”相比起他来,禄安康觉得娄姜未免太喜欢吃甜食了点,可能是之前没吃过吧……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过去他那么苦,多吃点也是好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可以走了。”

    她这么说了,禄安康却并不走,他显得有几分忧郁,“无事可做,能在你这待会儿么?”

    牧玥对这副样子的他稀奇得紧,“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要不想说牧玥也没办法,她翻了个身抽出了枕下的手稿,“那你就待着吧。”

    禄安康最近正迷茫,郡主不需要他,他在这府里好像就变得无处可去了,他不想自己待着,但真和其他人在一起,看着对方有事做他自己却这样干坐着,正感觉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床上的人忽然抽了两本书扔给他。

    “没事干就看书打发时间吧。”

    揣着手里的杂记,禄安康沉默片刻,这样,也好。

    今年其实也不过二十三岁的禄安康还是头一次看闲书,他本以为会没什么意思,没多大功夫还真看了进去,两人就这么各看各的静静待着,没多久有人来送饭,瞧见这幅场景愣了下,他只带了一人份的,还是后来又紧急送了份过来。

    牧玥的心愿达成了,她和禄安康一起吃饭。没了身份的限制,禄安康一会儿讽刺她吃饭磨叽,一会又念叨她挑肥拣瘦,很多话他过去从来不曾出口过,牧玥也不喜欢别人对她指手画脚,只是在她心里禄安康是她除了家人外最亲近的,他的忠心她看得见,她的回报便是信任。

    任他怎么说,她不生气,甚至还挺开心,当然她也不会改。

    牧玥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也无可奈何的样子。

    饭后禄安康仍没有走的意思,牧玥先前就发现墨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昨天放它出去晚上乖乖回来,结果刚过了一天这连出去都不跟她打招呼了。

    她这边心里暗暗记了一笔,转头看禄安康他已经又拿起了书。

    禄安康正看得越发入神之时,忽听一旁传来一声:“坏了!”

    他向床上看去,只见原本躺在上面的人坐直了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怎么了?”

    牧玥欲言又止,她想起了久远的一点记忆。三年前的这次入宫,确实没有大事,但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她记得她无意中落过一次水。那一次她脚滑掉进了玉清池,玉清池虽然不是宫内最大最深的池子,最浅的地方也有一人深,且因为年久周边滑手没有借力上岸的地方,对身量较矮的女子来说十分危险。

    那一次因为牧玥水性好又随身带了鞭子并没出事,不知道娄姜他水性如何?他要是个旱鸭子,那……

    禄安康看她坐着直勾勾盯着前面却不说话,而后又突然叹了口气倒了回去,他莫名其妙地看了会,心想这家伙没病吧?看她又抱起书,他也继续看自己的。

    ——

    从凌晨醒来开始,娄姜的心里就有些不安稳,所以当禄公公出现时他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禄公公如同上次一般冷面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亲切,但他话语却很不近人情:“郡主快跟老奴进宫去吧,陛下叫得急耽搁不得,而且这次陛下特意交代只您一人前去,不可带人。”

    握着那包沉甸甸的蜜饯,这么早的时辰还这么急,虽说说得通,娄姜总觉得不踏实。

    “我……”

    “您可是还不舒服?陛下说了今天一定要见到您,您若不舒服老奴只能命人将您抬进宫了,到时候让御医给您瞧瞧。”

    禄公公一下子把他的路堵死,娄姜刚张开的嘴不得不闭上。

    不见他说话了,禄公公道:“郡主,咱这就走吧?”

    禄公公的态度有些强硬,娄姜退无可退,只得最后道:“稍等我片刻。”

    他回了里屋,将那袋蜜饯给了薄荷,此举可能没什么大的作用,但那袋蜜饯他用不着。

    去的一路上为了避免与禄公公说话,娄姜一直在装睡,禄公公则一直很安静,等车停下,娄姜率先睁开眼睛,睁眼便见禄公公正朝自己伸手,见状他收回手,脸上有细微的笑意:“今日郡主倒是醒得很及时。”

    娄姜佯装尴尬整理仪容避开了禄公公的注视,他下车的时候禄公公还亲自给他搭手,也是他亲自为他带路去了上次的大殿。

    这次殿内只有他一人,然而并不如上次轻松,因为毫无预兆的召唤,没有事先准备他根本不知道这次皇帝会跟他说什么,他又该怎样不露破绽地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随后他便发现了,原本说是急召他来的皇帝却迟迟没有现身,哪怕已经是很长时间后,宫人为他准备了膳食,他也一口未动。

    牧霖迟迟不出现,娄姜没办法找理由走,禄公公也不见人,外面伺候的宫人只说可以先去御花园走走,思来想去娄姜还是去了御花园。

    他们来时的路上其实已经从御花园经过,娄姜当时还听牧玥说了一嘴,他决定就去最近的地方转转,以防迷了路被发现他便说不过去了。

    没有人跟随,他慢慢走着。御花园其实就在他第一次进宫时看到跪着个女子的那里,当然现在那里早已不再跪着人,周围也没其他人影很是安静。

    皇宫内假山湖泊众多,娄姜原本只想绕着眼前这个小湖一周便算了,谁知走着走着瞧见了一个行迹可疑的宫人。

    理智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性却在此时占了上风,他远远坠在那人后面,明明清楚已经离小湖越来越远,却也不能就此回头。

    而在不久后,他便没再瞧见那人身影,周遭山石太多遮蔽视线,他在最后看见那人的位置仔细瞧了瞧,此处已近湖边,这里的湖水色青绿可见有些深度,两畔也缝隙狭小断不可能有人,他正欲转身离去,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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