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果然是余子陵。

    晚出来一步的李怜娘见状,身子摇摇欲坠,差点晕过去,她扶着门,指间发颤,声音急促,“陵郎!”

    余子陵捂着胸口,长发凌乱,脸上血迹斑斑,终于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旁边是两只死透了的野鸡。

    “爹!”

    余书瑶声音发颤,扶过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外裳已被鲜血泅失,手上黏腻一片。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将人从院子里扶到榻上,男人双眼紧闭,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余书瑶接过怜娘递过来的热水,简单擦拭了余子陵脸上的血迹,她侧坐在榻边,遮住了怜娘的视线,“阿娘快去村头清周大夫过来替爹爹医治。”

    李怜娘哪里不知道女儿的用意,她强忍着泪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娘这就去清周大夫。”

    李怜娘起身往外走,夜里寒风簌簌,她走着走着又加快了速度小跑了起来,从看到余子陵浑身是血出现的那刻她就失了心神,有人在身后呼唤也不知。

    余书瑶手执一盏灯笼追上怜娘,风吹着声音飘散在空气中,灯笼烛火融融,映的她面色也融融,她的目光柔和又坚定。

    “阿娘,我去找周大夫,你快回去守着爹爹。”

    “好,我这就回去,你快去清周大夫。”

    李怜娘不知道缘由却也没多问,她心中挂念着余子陵,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

    一向清减瘦弱的身子在长夜里缓缓拉长,余书瑶敲响了周大夫家的门。

    她静静地站在长夜里,整个人好似都被孤寂笼罩,声音一同往日的沉着。

    “周大夫,我爹受了伤,如今昏迷不醒,不能下床,可否劳烦您悄悄去我家一趟。”

    一句话,三个关键信息:余子陵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又不能让旁人知晓。

    周大夫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听得出来这话中的意思,但他也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既然对方不欲告知,他也不问,只是点头。

    “好,我去拿医箱,随后就去。”

    “多谢。”

    余书瑶将手里的长灯递给周大夫,步伐一顿,换了个方向。

    方才夜黑目不清,手上濡湿一片,她只知道余子陵受了很重的伤,进屋掌灯之后才惊觉阿爹胸口淤青,面无血色,额头冷汗不断,绝非外伤那么简单,只怕是受了内伤。

    周大夫能医治得了外伤,内伤却不见得,但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救治余子陵。

    原著男主,李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余书瑶知恩图报,童叟不欺啊。

    虽说原身是恶毒女配,但既然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还是得多多关照人家父母啊。

    余书瑶苦笑,若要让她冷眼旁观余子陵就这样死去,她实在是做不到啊。

    片刻之后,余书瑶又敲响了村东罗寡妇家的门。

    “谁啊?这大半夜的敲得人睡个觉都不安生……”

    有人边打着哈欠边过来开门,被人打扰清梦,语气里自是不耐烦。

    “罗大娘,是我,窈娘子,我来找李诩……”

    这话还没说完,睡意朦胧半眯着眼睛的罗寡妇瞬间清醒了,她瞪大双眼,脸上的赘肉因为凶狠的神情堆叠到一起,“窈娘子?这么晚了,你来找李先生做什么?”

    罗寡妇是五年前落户半月村的,那时候的她还是罗娘子,长相清秀,样貌周正,倒也算得上是窈窕淑女。

    只是命运多舛,造化弄人,罗娘子的丈夫被强征拉去充了壮丁,后来死在了战场上,娘家人也逼着她改嫁,以三两银子把她卖给了当地了一户屠夫,罗娘子是个性子烈的,当晚就带着儿子跑了。

    孤儿寡母,又带着财宝,自然容易招惹是非,于是瘦瘦弱弱的罗娘子扔掉了绣花帕子,成了人人畏惧且凶悍不好惹的罗寡妇。

    罗寡妇心眼小又喜欢斤斤计较,自然不会做出把人领到家里白吃白喝的亏本生意,她是看中了李诩与燕苓萱气度不凡,料想此二人身份高贵,解了他们一时之困,以后也好图个恩报。

    李诩和燕苓萱就住在罗寡妇家东边的屋子里,俩人也没有白吃白喝,拆了身上的配饰作为房钱,还时不时地教导罗寡妇家的儿子读书识字。

    所以她自然是处处护着李诩与燕苓萱的,“窈娘子,你我同为女子,你打得什么腌臜心思,我自是一清二楚。

    萱娘子出身高贵,心地纯良,不懂后宅女人的弯弯绕绕,可她不懂我懂,我劝你还是莫要把心思放在勾引李先生身上。”

    罗寡妇冷冷的看着她,说话毫不留情,作势要关门。

    余书瑶急忙抵住门,陪着笑脸,扯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罗大娘,我是来找萱娘子的,我与她说好了,我找她是有要事相商。”

    看来自己这个恶毒女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报李诩的名号必定是进不去了,只盼着燕苓萱能够看在自己救她一命的面上,让她见上一面。

    余书瑶站在门外盼首,罗寡妇大概是得到了燕苓萱的允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道,“进来吧。”

    进了屋子,余书瑶终于见到了男女主二人,燕苓萱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亲和。男主抱臂倚在案边,面上没什么表情,在看到她之后眉心不动声色地动了动。

    余书瑶只当自己看不见他表现出来的厌恶,转而望向燕苓萱,硬着头皮道,“萱娘子可否让我与李先生借一步说话?”

    “好。”

    “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截然不同的两个反应,燕苓萱并未多言,只是微微欠身点头示礼,就出去了。

    李诩脸色难看,像是没想到女主是这个反应,又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龃龉,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扰的可怕气息。

    余书瑶没有心情跟他解释,直截了当开口,“李先生,我想借你的救命丹药一用。”

    此话一出,李诩瞬间变了脸色,只见银光一闪,一把极细极薄的刀刃抵在余书瑶的颈上,耳边是李诩阴沉的声音,“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碧海潮生丸的。”

    李诩通身气质瞬间变得骇人,他半垂着眼睑,死死盯着余书瑶的眼睛。

    当然是原著里写的,余书瑶被捏着小命,敢怒不敢言。书中记载女主受重伤不治,受伤原因未知,作者也未提及,她只知道当时男主身上正好有一颗救命丹药,女主最终才得伤愈。

    来找李诩之前,余书瑶心里也没有底,她不确定这颗救命丹药是在男主身上还是已经被女主吃下,不过李诩的回答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丹药还在就好。

    “做个交易如何?”余书瑶避而不答,换了个话题。

    李诩眼神冷漠,剑刃紧紧贴着余书瑶脖颈下的皮肉,他又用了三分力。

    剑刃割破皮肤,鲜血顺着剑身溢了出来,余书瑶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她既然提出与他交易,自然是衡量过自己的价值,何况关乎到李诩最在乎之人。

    “萱娘子。”

    余书瑶只无声说出这三个字,李诩就撤了力,收起长剑,他冷笑一声,“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交易可做。”

    余书瑶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碰了下脖子上的伤口,指间染了血,她不急不慢地开口道,“若我说,我愿意替萱娘子认罪,作为交换条件,那颗碧海潮生丸归我。”

    “如何?”

    她捻了下手里的血痂,抬眸直视李诩,继续道:“后山破庙里死了人。”

    李诩还是冷冷地看着她,不认为这是个谈判筹码:“那又如何?”

    “那癞子心思狠毒,被萱娘子失手杀死也是死有余辜,只是……”

    余书瑶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只是话中内容却大相径庭,“我夫君此前无意中撞见过此事,为了防止那癞子作恶,当时便报了官,算算时日,官差明日也快到了。”

    “鹿鸣山县令昏庸无能,百姓报官,冤假错案只多不少,萱娘子娇贵柔弱,只怕是受不了这牢狱之灾。”

    余书瑶面上不漏山水,她知道李诩一定会答应这个交易,因为她知道整个故事的走向,此书主线就是男女主从相爱相杀到误会解除,最后相守一生。

    李诩一定会为燕苓萱退步。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女主燕苓萱的身份不能暴露,燕苓萱本是名门贵女,却因帝王听信谗言,一朝沦落,成了“罪人之女”。

    燕家就是在帝王抄斩良臣忠将的行列之首,女主当年因年幼逃过一劫,本该入教司坊,是李诩偷偷将人换了出来。

    所以余书瑶笃定,李诩必然不会冒险让燕苓萱置于身份暴露的险局之中。

    余书瑶低头,遮去了眼中的浮沉。

    冗长的沉默之后,李诩拿出碧海潮生丸,眼神如刀,“字据为证。”

    余书瑶:“好。”

    当下痛快的签了字据,接过李诩抛过来的碧海潮生丸,她转身就要往回走。

    院子里恰巧碰到站在树下吹风的燕苓萱,余书瑶脚步一顿,苦笑一声,她有愧于她,“多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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