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甬道深处走,异样的腥臊味就越是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腐朽的气息,任谁都能闻得到。

    向着气味靠近,大抵能寻到些什么。

    而那道神秘的灰影,小石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描述出个详细面貌来。

    想他刚一滚进洞里就卡在了石壁上,四下无人,求救无门,再眼见着黑暗中突然窜出个东西,没被吓个半死已是万幸,只能在心里不断默念:自己就是块硬邦邦的破石头,不好吃不好吃……咬了还硌嘴!

    好在对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很快就贴着墙绕道走了。

    从背影的一团轮廓上来看不像是人身,至于是什么妖怪……以小石头的眼力,并不是偷偷瞄那么一两下就能看个清楚明白的。

    即便未变作人身,也不敢小觑。

    虽说变幻得越是像人,就越展现出他们妖道的高深,但这世上,并非所有妖都乐意套一个人的皮囊。

    刚走出这段幽长的甬道,又到了难以抉择的地方。

    这次分了两个岔口,其中一个比先前所遇到的都要狭窄,横向仅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过。

    绛月走到那处甬道前,动了动鼻尖。

    从中传来的每一丝气息都浸染着入骨寒意,恐怕是这座地洞中阴气最甚的地方。

    易子朔手持萤石照向前路,没有半分犹豫:“我去看看。”

    绛月自觉给他让道。

    小石头不似两位这般淡定:指不定那妖怪就藏在里面,他才不愿意作陪!

    笼子被易子朔掌握在手上,而小石头在其中抖个不停,好像多跳几下就能挣脱出去似的。寂寥的洞内就那么一点动静,想不注意到都难。

    易子朔也发觉两手没个空闲,着实碍事了些。

    于是银笼微微晃动,被移交到了另外一位的手中。

    绛月朝他望了一眼,忽而伸出细白指尖,顺着笼身的银色流光划过。

    她嘴边噙着笑:“你不怕我顺势带着石头妖跑了?”

    “你不妨试试,”易子朔已走到甬道口,一抬眼,双眸好似深邃的寒潭,透着沉着镇定,“跑得再远,我也会将你追回来。”

    绛月挂在面上的笑意渐收,目送着他的影子没入洞中。

    等彻底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后,小石头就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大,他竟敢小瞧您,既然如此咱们还不遂了他的意,试一试!再叫他后悔说大话……”

    一颗石头脑袋里成天只想着逃跑,是个没出息的,给他再多的妖力也难谋大计。

    绛月冷眼一瞥,小石头才消停下去。

    接下来,也不知晓过没过半柱香,身在地洞中已然感觉不到外界的时辰。

    期间绛月去另一条道里探过,尽头处又是熟悉的岔路,弯弯绕绕存心要把人困住。

    她冷着脸折返回来后,还不见有人影出来,拿起银笼敲了敲洞壁,小石头被晃得叮铃作响。

    “易修士?”

    “死在里面了?”

    甬道幽幽寂寂,只冒出几声回音。

    绛月思虑了片刻,不顾小石头的极力挣扎,侧身进入甬道。

    走了有十来步,道路才变得宽敞,也越来越靠近地洞深处。

    前方显现出一丝光亮,直至又见到那一身素衣身影,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表明她的霁月灵草也安然无恙。

    绛月步履悠然地走上前去:“易修士这是碰上了什么难题?可叫我好等。”

    离她不远处,像是有一堆凸起的灰白小山,易子朔就停在那座“山”前面。

    她靠近了些:“那是何物?”

    易子朔闻声回过头,瞥看了一眼她裸露的脚尖,神情有些肃然。

    “别走过来,是一堆白骨。”

    竟然是一座由白骨堆砌成的小山。

    绛月没有惊讶太久,因为心中也有所准备。

    地窟内腐朽的阴气密布,住在这儿的能有什么善茬?总不会是请他们来喝酒吃茶的。

    她往前挪了几步路便不动了,所站之处刚好能看清这一堆白骨。

    应当是被堆积在地下许久,表面覆有年月的斑渍。从形状大小上,依稀能分辨出其中有些山中走兽,但更多的是……人的骨架。

    绛月猜测是从前路过破庙的山民被地下的妖怪捉了去,落入迷障,无处可逃,最终结局显而易见,只剩下森森白骨。

    易子朔却说:“多半是修士。”

    这倒是勾起了她几分好奇:“何以见得?”

    易子朔绕到一边,萤石的光芒照亮了暗处。

    陈旧的乾坤袋,破碎的法衣……无不昭示着其主人们的身份。

    是他先前在这一方洞内搜到的,统统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沾染着近乎发黑的血污。

    倘若今日的他们也寻不到出路,将为这座苍白凄寂的孤山添上几具无名尸骨,暗无天日,不得安魂。

    “此妖罪孽深重。”

    易子朔握着萤石的手渐渐收紧,眸中结了一层寒霜。

    到底是同道,一见前人落得如此下场,难免忿然。

    而绛月想了想道:“这么看来,地底下藏着的还是个专门猎杀修士的妖?”

    ——“说的不错。”

    闻声,她顿了一下,猛然将银笼子提到眼前。

    “看什么看?”小石头心生警惕,“别什么事都赖我啊,我一句话没说!”

    既然不是石头妖,就更不会是站在前边的易子朔。他顶着那一张冷脸,相信只要不是犯病,定发不出这般又尖又细的怪声。

    “嘻嘻嘻……”

    又是一串诡异的笑音响起,回荡在阴森的洞窟内。暂时察觉不到方位,有些耳熟,似在破庙里听过,不是害得他们落入地洞的妖怪还能有谁?

    绛月不露声色,目光朝四下扫去。

    对方却不着急现身,似乎很享受在暗中磨人心神的乐趣。

    “这座山太久没来过人了……但凡路过土地庙的修士,都进得来,出不去。”

    眼前是瘆人的白骨堆,尖锐刺耳的声音忽远忽近,他用这种伎俩应该吓唬过不少人。

    只可惜,在场的一个并非常人,而另一个压根就不是人。

    绛月望着洞壁的一片漆黑,眼尾翘起,慢慢地开口:“蛇虫鼠蚁最爱在人脚底下钻洞,你是属哪一路的?”

    话外之意可不就是讽他低人一等。

    黑暗里的笑声停了一瞬,骤然变得森冷无比:“小丫头片子嘴里蹦不出好话,不如先把你的嘴给撕了!”

    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一阵阴风直冲而来。但是绛月的身法也极快,旋身间红袖飞扬,同时将手握的物什朝那道袭来的灰影狠狠甩去。

    “哐当”一声脆鸣在洞内回响,灰影被震退了好几步。

    萤石使得他们看清了那妖怪的全貌。

    足有半人高,浑身上下遍布着灰蒙蒙的杂毛,爪子锋利如猛兽。两耳外扩,尖嘴长须,面目狰狞的很,因为有一只银笼好死不死就卡在他满是尖牙的口中。

    “原来是只灰鼠精,”绛月抚平了袖口,“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比较好惹?”

    灰鼠精喉咙溢出一丝低吼,将嘴里碍事的硬物吐了出来。

    银笼子咕噜滚到一边,小石头冷不丁地见到一个血盆大口正对着他,早就嚎叫几声吓晕了过去。

    绛月看了看说:“牙口挺好。”

    连修士特制的困妖笼也能咬瘪一角。

    对面的灰鼠精已四爪着地,后背弓起一弯弧度,藏在灰毛中的两只眼珠闪烁着不定的幽光,以防备的姿态重新打量她。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模样,只有面上的红痕略显奇怪,身上嗅不出同类的气息,若不是方才那一掌妖力,他还真瞧不出——

    “你是妖?”

    绛月却摇头轻叹:“有功夫在这猜测,还不如看看自己身后。”

    霎时间,灰鼠精才察觉出另一个男修不见了踪影,凭借本能赶忙闪身躲窜。

    一张符纸随着风刃飞快擦过他竖起的灰毛,只差一点就会燃起熊熊烈火。

    绛月觉得他夹着尾巴四爪逃窜的场面怪滑稽的,不禁嗤笑:“得亏爬得快,险些成了烤鼠肉。”

    “绛月。”

    易子朔衣袂落下,两指捏着火符,面色不虞。

    她转过头回望,嘴边的笑意还未褪去:“喊我何事?”

    明知故问。

    那灰鼠精倒提醒了他,绛月是妖,且随心所欲,行事诡异难料,终究是个变数。

    “若你在此干扰,我会连你一起收拾。”

    绛月听完他冷淡的话语,开口道: “易修士好狠的心呐,再怎么着也不该将我与一只灰鼠精相提并论吧。”

    说到这,她转动了眼眸。

    灰鼠精本在一旁窥间伺隙,却见两双眸子倏然同时盯向了自己,一双冷冽,另一双浓黑如墨,很难猜透其中的意味。

    经过先前的一番试探,若两人就此联手,他必会处于下风!

    瞥了眼四周,鼠目中精光一现:“原以为荒无人烟几百年的土地庙来了人已经够叫我意外,没想到这人堆里还混了个妖精,你们为何会路过这偏僻山头?”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易子朔一直紧盯着灰鼠精的举动。

    他们所在的洞窟并不大,自己站的位置靠近甬道口,便于守住唯一的出路。

    但这灰鼠精在一步一步地往后撤,后背分明都快要抵上洞壁,退无可退。

    看起来也不像是慌不择路,他理应最熟悉山洞的构造,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深陷死角。

    灰鼠精在角落里站定,瞧了瞧前方一左一右的两个身影,低低地笑出了声,随后说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我猜,你们是要去云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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