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师剑,”方多病眼睛都亮了,“你摸到啦?”

    “那是自然。”李莲花看他一脸艳羡懊恼,生出了打趣一番的念头,故意炫耀道:“实不相瞒,我在地道里救了乔姑娘,嗯,他们为了感激我啊,让我目睹一番,顺便也让我摸了一下。别说,这把剑还真的挺重的,都磨得我手疼,我一时半会还拿不起来。”

    “你这一天天的踩了什么狗屎运!我想摸都没摸到呢!”

    李莲花一笑,本想再逗他两句,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好像宅院里的人一时都在往大堂赶。

    方多病转过头去:“欸,这外头发生了什么,怎么这般喧闹?”

    李莲花当即提起衣摆,跨出门,“好像出事了,去看看。”

    方多病路上随手抓了个人来问,但缘由对方也不甚清楚,只说赶着去看热闹。

    “似乎是有人来抢少师剑。”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百川院撒野?”方多病闻言跑得越发着急,生怕去晚了看不上。

    李莲花却不着急了,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这种事听着也不像是金鸳盟所为,难道是笛盟主看他在意少师,决定抢来送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笛盟主施展轻功从众人头顶掠过,心下有点暗暗称奇,看来也不是他。

    从百川院手上抢四顾门主的佩剑,这武林中还有谁会这么无聊?

    方多病冲进大堂,里头已是人满为患,他一脸焦急地踮着脚拨开人群往前挤。

    等李莲花慢悠悠地踱进来,已经是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随意找了个角落,抱臂一靠。

    “这位姑娘,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了,这少师剑本就是叶氏之物,当年赠予李相夷。如今他死了,自是应该物归原主。”

    方多病闻言大感困惑,压低声音问李莲花,“少师剑是叶家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嘛,我倒是知道一点。”

    “云城叶氏是著名的武林世家,坐拥玄铁矿,以寒霜剑闻名。门风严谨但略显老派,到了老叶城主这一代呢,他,他为人比较,”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找了个还算体面的词,“比较风流。”

    “老叶城主年轻时娶了风灵剑派掌门独女纳兰雍容,不久生下大小姐叶瑾,却又迷上了苗疆舞姬,重金赎身私养在城郊别院里,还有了私生子。”

    “这叶夫人知道了以后自是容不下,要把舞姬和孩子都弄死。但老叶城主态度坚决,说这孩子虽是庶出,但是个男孩,且根骨绝佳,将来必能光耀叶氏门楣。”

    方多病闻言很是不屑,“这叶城主怎么这样?孩子生下来就是一条命,女儿就可以放任去死了吗?”

    “有趣的就是这里呀。”李莲花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孩子后来养在叶夫人名下,取名叶翎。而这老叶城主是出了名的偏爱这位公子,哎,就跟你恰恰相反,生怕他活不到成年,所以早早取好了表字——就叫少师。”

    “所以少师剑?”

    “是啊,那年铁矿中开出了一块至寒玄铁,这老叶城主便托施家打造了一把神兵,准备作为儿子的及冠礼。”李莲花好像对什么江湖秘闻都信手拈来,“这把剑,也叫少师。”

    “据传剑铸成之日,年仅十岁的叶公子学会了寒霜剑中的绝招‘一剑霜寒十四州’,老叶城主大为欢喜,摆下酒宴,广邀武林同道去秋叶城赏剑,提前宣布叶公子为继承人。”

    李莲花说到这摇了摇头,“结果这赏剑大会上呢,就发生了当年武林第一大笑柄——叶大小姐当众揭穿了这位叶公子,原来也是女儿身。”

    “什么?”

    “非但如此,她的亲娘原是被贩卖至中原的苗疆舞姬,此前流落风尘,是靠给老叶城主下了‘同心蛊’,才母凭子贵飞上枝头的。”

    同心蛊是苗疆女子用来控制男人的情蛊,若雌虫死了,那雄虫便会咬穿宿主的心脏去寻雌虫的尸体,名为情蛊却狠辣异常。

    “而这位假叶公子也从未将叶氏门楣放在心上,反而私下练习苗疆魅舞,小小年纪便有惑人之姿。”

    方多病立即皱了皱眉:“就算说的是真,这么损女子的名节好像也有些过了。”

    “我也觉得有些过了。”李莲花耸了耸肩,“不过你想,这叶大小姐被忽略十几年,原以为是亲弟弟,父亲不过重男轻女,突然发现原来是这番模样,那心里肯定攒了许多怨气呀。”

    “方公子博学多才,应该知道这‘少师’,是古代对乐官的称呼。可见这老叶城主的偏爱,压根与光耀门楣无关,他不仅早就知道小女儿志在乐舞,居然还公开表示支持。”

    方多病啧啧称奇,“这个爹虽然偏心太过,但倒算开明。”

    “没错,老叶城主的偏心,外人看了都心寒。”李莲花点点头,“据说他当众呵斥大小姐妒忌手足,败坏门风,反倒让叶夫人忍无可忍,两人当众打了起来。”

    李莲花说着叹气摇头,“哎,一场武林盛世,最后以主人家丑外扬、老叶城主从此卧病不起为收场,这少师剑也就没人敢提了。”

    若不是叶家显赫,身为事件主角之一的叶大小姐迅速继任城主,叶夫人的娘家也站出来为孙女撑腰,这等丑闻必然早被改编成无数话本,广为流传了。

    但叶家以雷霆手段镇压,坚持对外宣称叶公子早死,是以出生较晚的方多病对此一无所知。

    “两年之后,李相夷下山,初入江湖便听说有把绝世名剑,竟被人扔在仓库里落灰。”

    “恰好某次他跟师兄在云城附近卷入了门派纷争,阴差阳错救了叶夫人。”

    “叶氏重名,打开了家族宝库任他挑选,但是这李相夷觉得行侠仗义乃本分,不愿挟恩图报,便婉拒了。谁料叶夫人越发欣赏他,居然打算给叶大小姐说媒——这就有些离谱了。”

    “那叶大小姐如今已是云城城主,理应要招婿入赘。吓得李相夷赶紧直言想要那把传闻中至寒玄铁打造的名剑。”

    “这叶氏上下看这把剑本就闹心,随意扔在库房里。但总也算是贵重之物,又是对方主动开口,就顺水推舟赠给他了。”

    “后来李相夷成名,也就没人记得少师剑原是武林笑柄,而当它从来就是四顾门主的佩剑了。”

    方多病顿时了然,“若照你这么说,这少师剑原本是属于叶二小姐的东西,叶夫人根本无权处置啊。”

    “所以才有物归原主一说嘛。”李莲花挑了挑下巴,看向台中的那位,“这位,大概就是叶二小姐了。”

    方多病“啊?”了一声,“可按常理来说,这叶二小姐应该不会想再见到这剑啊?少师是跟了李相夷才名震天下的,若是回到她手中,岂不是又让人想起陈年旧事?”

    李莲花一边摇头一边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台上,纪院主沉声道:“阁下是叶城主?”

    如今的叶城主便是昔日的叶大小姐,叶瑾。她诸事繁忙,很少在武林上露面,所以没什么人见过真容。

    而他面前立着个一袭白衣,面上蒙纱的女子,双手背在身后,随意地站在那。

    “不,我是叶灼。”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这叶灼又是谁呀?”

    “传闻叶二小姐被迫扮男装十年,因此讨厌男人,连带着讨厌叶翎这个名字。许是自己改的名吧?”

    那夜兵荒马乱的宴席上,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叶二小姐自断经脉,废了武功,以还叶氏养育之恩,然后扭头离家出走了。

    老叶城主拦也拦不住,正是因为这个一病不起。

    后来叶二小姐彻底销声匿迹,大家都猜测她早已死于叶夫人的暗杀。

    没想到的是,叶大小姐坐上城主之位后,一改少时刻薄,于四年后大张旗鼓地认回了二小姐。彼时她身在青楼中,已是名动扬州的乐伎花魁。

    叶瑾虽然高调认回了妹妹,却仍放任她在青楼中跳舞,只是派出叶氏护卫保她不受恩客骚扰。

    即使是这样,江湖上也传为佳话,均是赞叹叶大小姐胸怀宽广。

    “原来是叶二小姐。”

    纪汉佛虽然随意拱了拱手,但话里听起来毫无‘久仰’之意,倒含着显而易见的鄙夷。

    叶灼看上去不甚在意,也没有向台上诸位回礼,而是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指甲。

    佛彼白石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大侠,这般毫无礼数,不禁让人对叶二小姐的评价又降低了一层。

    台上气氛一时尴尬,直到乔婉娩微微跨出一步,垂眸软声道:“叶二小姐,少师剑毕竟跟了相夷五年,他从不离手,可否……给我们留个念想。”

    叶灼毫不领情,一挑眉道:“真奇怪,这东海之滨离四顾门又不远,你们不想着找他的人,却想留他的剑做念想。”

    这话说的咄咄逼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叶灼竟然一脸无辜:“金鸳盟十年前便能找到笛飞声的活人,四顾门十年找不着李相夷的尸体,未免有点离谱。”

    “你!”肖紫衿将破军一抬,却立刻被乔婉娩按下。

    她望向叶二小姐,温声道:“我们都希望相夷还活着。”

    “哦~”叶灼故意拖长尾音,“他活着却不肯回来,那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

    “叶二小姐请自重!四顾门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我本来也不想评论啊。”叶灼径直冲佛彼白石一伸手:“你把少师还我,我懒得管四顾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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