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叶姑娘便提着裙子直接跃上了二楼,少师剑‘咣当’一声落回了方多病设的供架上。

    “你怎么招她了?不想见你?”

    李莲花也不懂,只好摸了摸鼻子,汗颜道:“也许吧。”

    李莲花也拿不准自己在叶姑娘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对她来说他并不是李相夷。

    甚至这杀死李相夷的人里,也有他一份。

    她看他的时候,经常都是那种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像发呆一样的眼神。

    她甚至不喜欢他开口说话,有时会把“你给我闭嘴”写在脸上。

    笛飞声也执着要他做回李相夷,为此能把他弄个半死,不……他是打算直接弄死来的。

    但对笛飞声他打不过也可以态度强硬,大不了你一掌打死我。

    但对叶姑娘他就很心虚。

    尤其是今晚。

    叶姑娘心情一定很差,他状态也不是好。

    不见面……也还挺好的。

    所以他拉着笛飞声又回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方公子叫嚷着要吃吉祥斋的蟹黄包子,谁料一上街便遇见官兵封城,随后听闻一桩奇事——工部尚书窦大人,昨夜神秘失踪了。

    说来这都要怪窦大人自己,工部安排的驿馆他嫌清贫,肖紫衿包下的武林客栈他也不住,偏偏挑了这秦楼楚馆露华浓下榻。

    尽管他自己带了不少高手,肖紫衿也留了人手整夜护卫,可就这么十几人箍成铁桶的房间里,一个大活人就平白消失了。

    据传,是服侍的婢女一早便捧了洗漱用水候在门外,敲门半天也没点响动,护卫终于觉得不对劲,破门进去一看,屋里就空荡荡的了。

    大婚在即,主宾忽然在众目睽睽下失踪,还牵连到当地官府,虽然人人噤若寒蝉,但眼神里都是‘吃到大瓜’的好奇。

    方多病立即道:“走,去看看。”

    “诶,工部尚书这么大的官,自然有监察司出马,你去了也没用。”李莲花一把将人拽回来,“这等机密要案,也不会透露什么信息给外人的。”

    叶灼:“不一定啊。”

    李莲花用危险的眼神看过来。

    叶姑娘今日起得很早,赶在方大少爷醒来之前回了客栈,全程没发出一点动静。他本能觉得叶姑娘今日有些反常。

    “只要我们去报案,说方尚书家的大少爷昨夜也离奇失踪了,就能骗到一手卷宗。”

    方多病:“那我呢???”

    “你就找个山洞躲起来,等我们破了案子,告诉官府说你离家出走了。”

    方多病:“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工具人吗??”

    “方大少爷这话说的。”叶灼:“你就没在我眼里过啊。”

    就在方多病低头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时,街头出现了一阵喧哗。

    “是佛彼白石!”

    李莲花眉头一皱,不想跟他们照面,转身就开溜。

    “你不是说这案子是监察司的吗?”方多病一转头,发现李莲花人不见了:“李莲花!你要去哪儿?”

    李莲花摸摸鼻子,“我去买早饭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早饭呢,跟我一起去找佛彼白石,我们想办法混进去。”

    “啊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对查案毫无兴趣——”李莲花被强行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一瞬间李莲花脑子里想了很多事。

    佛彼白石行色匆匆,自百川院赶来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事发后不久监察司便通知了百川院——说明这案子牵涉到了江湖势力,且十分显眼。

    江湖中人的显眼之处无非成名武功、独门暗器或宗派记号,若是用毒,很难断定与武林有关。

    可三品大员配备的贴身侍卫定是高手,新四顾门据说也留了人,但凡动过手,也不至于外头无一人发觉。

    ……诱拐形式的绑架。

    ……大概率有留书。

    这么着急通知百川院,难道对方是金鸢盟?

    他这么想着,又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一眼笛飞声。

    无颜昨日来找笛飞声,然后他消失了一整天。

    可看笛飞声的神情,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角丽谯的自作主张?

    绑架朝廷命官,公然开罪皇帝,对刚刚重出江湖的金鸢盟能有什么好处?

    还有……目前叶姑娘和阿飞都不适合跟百川院照面。

    叶姑娘待自己明显不同,尤其昨日之后,太容易让人把他跟李相夷联想到一块去了。

    阿飞就更不要说了,佛彼白石和肖紫衿都是见过笛飞声的,哪怕戴上面具也遮掩不了多久。

    自己怎么偏偏摊上方多病这个脑子热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徒弟。

    他发觉方小宝跑得太挤,给他衣襟都扯开了,当即一甩手,“方小宝!这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么大的案子我心急啊。”方多病觉得大展身手的时机来了,以李莲花的脑子,不得分分钟破了这案子,在百川院和监察司面前好好露一次脸。

    “哎呀好了好了,来都来了,去看一眼吧。”李莲花白他一眼,低头理自己的袖子。

    现在也已经跑到人家的地界上了。

    算了,恰好他本就有些在意,究竟谁在幕后搞鬼。

    “石水姐姐!”

    “方多病?”

    “听说窦伯伯出事了,家父让我赶紧来看看。”方多病心里看不上这个大肚便便的窦大人,但为了查案一口一个‘窦伯伯’叫得亲热,伸长脖子往人堆里凑。

    石水都懒得戳穿他,连他们都是快马加鞭赶来,这消息又哪里能传到方大人那呢?

    “李神医也在呀?”石水越过方多病,目光在李莲花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不管怎么看,这李莲花与门主的面容当真有七八分相似。

    “啊,我就是被他拉来看热闹的。”李莲花挠了挠额头,“尚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可这动作神态,又确实是不太像。

    “听他说之前几个案子都是李神医出手相助,李神医如果有空不如一并来吧。”石水也是有些私心,要说聪明绝顶能谋善断,这李神医也倒是有几分门主的味道。

    上回在百川院,他们三个拿花生粥去试探李神医的时候,她是不同意的,所以也没有跟着一起。但心里隐隐约约是希望门主还活着,却又希望不是他。

    她不想看到曾经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门主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满嘴谎话、招摇撞骗的所谓‘神医’。

    可最后他们带回消息说‘果真不是’的时候,她又有点失望。

    再看到肖紫衿和乔婉娩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心头就更来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气什么,或许多少也有点气自己吧。

    石水保荐,加上方多病的身份特殊,又有监察司杨昀春对石水那欲言又止、不说自明的情愫,两人顺利混进了百川院的队伍。

    来迎他们的人正是肖紫衿,见着李莲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铁青着脸,带着他们一路拐进了平康坊。

    李莲花在听到‘露华浓’的时候,便知这事发之地会是不输袖月楼的旖旎之地,可方多病毫无心理准备,当即眉头大皱。

    “这平康坊,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吧?”

    “烟花之地,秦楼楚馆。”李莲花挑了挑眉,“你说呢。”

    方多病扭头就想走。

    李莲花一把揽过他,“诶?方大少爷,这之前说要去袖月楼的人不是你吗?”

    位于东区第三街第五坊的平康坊,东邻两市之一,北与文苑隔道,南邻宣阳坊,是城内最有名的妓馆区。

    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江湖游侠,到了晚上都聚集在此,可想而知有多混乱。

    李莲花皱着眉摇头。

    这个窦尚书心也真是大,以为十几个高手就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保他平安。

    这片区域夜夜笙歌,醒得自然也晚。

    日头已经不小,街两侧却只有各家妓馆的门口有小厮低头洒扫,小院的门都紧闭着。

    方多病疑惑道:“怎么都不见人?这官府的人也不在?”

    “没到呢。”李莲花压低声音,“这露华浓一听就是顶级妓馆,当在南曲。”

    方多病顿时震惊:“李莲花,看不出来啊!你不会常来这种地方吧?”

    他们刚刚路过的是北曲,都是相对姿色平平又苦命的姑娘,大多是因为私奔、逃田等各种原因失去原本户籍的私妓。几人居住在一处,接客也不分时间,连名字也是混用,常常一不小心就死了。

    现在穿过的则是中曲,大多是挂籍在教坊、入了乐籍的官妓,得学上好几年歌令辞赋才能出来挂牌,会有专人伺候,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接的。

    南曲则是青楼霸主袖月楼和楚玉楼的地盘,露华浓当是这十年间新冒头的妓馆。

    据他所知,能在南曲立足的姑娘都有一技之长,能歌善舞,行酒作诗,言谈诙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像叶姑娘这样的花魁,反而是居馆迎客的时候少,应召出局的时候多,还常常作为诗酒茶会的发起人,组织青年男女的宴会郊游。

    她得担当主持者,要懂得各种诗词典籍、成语俗话,在行酒令中评判对错,能够镇住全场。

    即便不是花魁,在南曲中稍有名头的姑娘都是文学修养极高,甚至可以指点文章,因此许多应试的考生会选择住在青楼内。

    比如他的另一个好友施文绝,十考不中,却对京城的头牌姑娘们如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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