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直上前找他打听,那少年愣了一下,先是谢了前几日他赠的膏药,为还这份恩情主动提出带他们去找人。

    “你先前不是不肯加入帮派吗?”

    少年眼神黯淡一瞬,漠然地说:“……我妹妹死了。”

    “抱歉。”

    上次听他提过,先前不肯为帮派卖命,一是惜命,要留着保护妹妹,二是帮派里有前辈觊觎他妹妹,有意无意暗示可以做点‘有益彼此’的交换……

    没想到这才几日,他妹妹竟然死了。

    “跟你又没有关系。”那少年不是很会说话,语气冲冲的,像只桀骜的小兽,“我把试图欺负她的人杀了,除了入帮派,就没路可走了。”

    纪暄张大了嘴巴,一声不敢吭。

    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避讳地说杀人,这江湖中人果然是……他还是闭嘴的好。

    但一想到他的夫人居然搅进了这么危险的事,又有点头皮发麻。

    李莲花瞥他一眼,心说,你旁边的叶姑娘才是面不改色杀人分尸的高手……也不知道有一天你得知真相是个什么感受。

    他岔开话题,旁敲侧击问了两句,得知铁刀门上下也在悬赏与黄钧家仆有接触的人,万圣道果然也急了。

    “我知道一处连老托人租下的小院。”那少年忽然说,“我直觉有点问题,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李莲花一挑眉。

    这少年是个聪明人,至少直觉敏锐,知道他恐怕在跟铁刀门背后的金主查同一件事……

    他虽然加入了铁刀门,但并未真心给对方卖命,只是杀了人后暂时找个靠山过活。或许是念着他跟方多病那日解围的恩情,他主动把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说了出来。

    “我见到那天那位公子随身的牌子了……后来才知道,你们是百川院的。”他支吾了一会,“我可以帮你们……”

    “你知道我们是百川院的,还敢直言自己杀过人?”

    “百川院管不了这种小事。”少年撇撇嘴,“我知道你们在查的事比这个重要的多……我只想要一个清白身份。”

    “做百川院的眼线?”

    “不行算了。”

    李莲花有些犹豫。

    这事他如今竟做不了主。

    可或许是最后一个能拉这少年一把的机会。他其实聪明又有眼色,下手狠厉,习武的天分也不错……若在铁刀门越陷越深,在鱼龙牛马帮和万圣道之间选一个往上爬,难保不会成为心狠手辣之徒。

    “看你能提供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李莲花没有把话说满。

    虽然百川院管情报的是云彼丘,他很不想打交道,但方多病破完这个案子就是正式的刑探了,发展个线人应当问题不大。

    那少年带他们七拐八绕,在码头区找到一处略显破败的院子。

    院中一口枯井,满地萧瑟,却居然有个人在打水。

    那人身形枯瘦,右腿被齐膝锯掉,拄着一根拐杖,连行走也艰难,却固执地打满了一桶水,吃力地往屋里拎。

    李莲花心念一动,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脱口而出:“连横?”

    那人显然非常吃惊,拄着拐杖很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将水桶放下,伸手拨开披散的头发,露出一张被烙铁烫过、又剜去腐肉的脸,左眼蒙着一块褐色的麻布,右眼角也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纪暄被吓得一缩,躲在李莲花身后。

    “呵。”那人声音低沉干涩,“李门主。”

    这还是李相夷第一次在什么破绽都没露的情况下被人认出来。他一愣,转头想通了——就像他推断对方的身份,是依据时间地点情境产生的毫无证据的直觉,对方大概率也是如此。

    何况,连横是见过李相夷的,他的模样其实变化并不很大。

    原来连横没死。

    传闻他在东海大战时被雷火炸断一条腿,后来被四顾门追杀,也不知怎么阴差阳错活下来,只是瞎了眼又毁了容。

    “要不要……进来坐坐?”他迟疑着说出这句话,末了自嘲地笑了一下。

    “好。”李莲花果断地应了。

    “这里也没有茶,凑合着喝口凉水吧。”

    连横说着苦笑了一声。

    这场景实在有些讽刺。

    两个传闻死于东海之战的人实际上都没死,只是众叛亲离,隐姓埋名十年,过得显然不如意,甚至有几分潦倒……看到彼此的时候竟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当年他们俩也不认识,连横只是无颜嘴里一个“有潜力”的后辈,在一干金鸳盟众里仰视李相夷。

    所以,他看到李相夷这样万人敬仰的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后竟也无人问津,心中很是感慨。

    他至少还有个哥哥,在最难的时候拼了命把他保下来,还花大价钱给他看病抓药,搞得自己一把年纪没有娶妻,连点积蓄都没有,恐怕会落得晚景凄凉。

    而反过来,李莲花就更唏嘘了。

    连横本是主簿之子,相貌上乘,饱读诗书,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又与县令之女自小定下婚约——本有大好前程,却在十几岁的年纪遭逢大难,先是充军流放,眼看着心爱的女子流落青楼,好不容易找准机会逃跑,投入金鸳盟没两年,凭借敏捷的头脑刚混上中层,便被无端卷进大战……

    李相夷倒霉还多少算是自己识人不清,连横简直就是被命运无端戏弄,还被迫牵累唯一的亲人。

    最惨的是,他的心上人……好像就是纪暄的夫人。

    这下尴尬了。

    纪暄本人浑然不觉,大大咧咧地在瘸了一条腿的凳子上坐下——因为这里不常有人来,完好的凳子也只有两张,连横和李莲花各自占了,连叶姑娘都还站着呢。

    他有用眼神问过她要不要坐,但她很坚决地摇了摇头,选择站在李莲花身后。

    叶灼知道他会物伤其类,一路都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这么直白开口有些残忍,但李莲花还是硬着头皮问:“你可知庾小姐在何处?”

    纪暄反应了几秒才想起‘庾小姐’就是他的阿芙,一下就支棱起来,背都挺直了。

    “那这位想必就是纪公子了……”连横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此事纪公子不宜牵涉,我也确实不知纪夫人下落。”

    “李门主此来,想必是为了当年大坝决堤一案的证据……此物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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