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夏云深下朝之后,来到了怡和殿。连怡安正在用早膳,夏云深走到她面前,她仪态万千地跪了下去。夏云深扶起她说道:“看气色已经好多了。”连怡安说道:“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多谢皇上挂念。”

    夏云深坐在她身边说道:“朕不喜欢你这么客气。”连怡安淡淡一笑说道:“是,臣妾知道了。”采梦连忙为夏云深添置了碗筷,连怡安将青梅糕放在他面前说道:“皇上尝尝,看还能不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来。”

    夏云深咬了一口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也品不出从前的味道了。”

    连怡安笑了笑说道:“臣妾却以为,皇上会永远念着小时候的情分,毕竟那时,臣妾处处保护着皇上和魏大统领,皇上应该不会忘记吧。”

    夏云深放下筷子说道:“怎么?有事求朕?”

    连怡安点了点头。夏云深对李睿吩咐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李睿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了出去。夏云深看着她说道:“说吧,什么事?”

    连怡安恳求道:“皇上,求你放福柔出宫去吧。这个皇宫是她的噩梦,求你让她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吧。这几年来,宫里出生的皇子公主越来越多,她被当成一个异类对待,实在是太可怜了,其实云深哥哥是懂这种滋味的,当初你在南陵的时候......”

    “够了,怡儿,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打断她的话,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连怡安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已经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边了,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夏云深冷笑道:“是吗?你若真的心甘情愿,又为何要夜夜喝下那避子汤药呢?”

    连怡安苦笑道:“原来你都知道。”

    夏云深自嘲般地笑道:“怡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朕怎么会不懂你的心思。朕知道你心里恨朕,你曲意逢迎也好,强颜欢笑也好,不想生下朕的孩子也好,朕都接受。只要你能留在朕的身边,这些朕都可以不在乎。”

    连怡安说道:“反正我也出不去这皇宫,只能留在你身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她困在这里呢?你把她放出宫去,我们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好不好?”

    夏云深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行,你太聪明了,朕不放心,有她这颗棋子在,朕会安心许多。”

    连怡安满脸失望,她站起身,背对着他,留给他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夏云深笑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样子吗?”

    连怡安赌气般地说道:“反正你也不会同意,我干嘛还要死皮赖脸地求你。”

    夏云深说道:“想让朕放她出宫也可以,不过你必须先为朕办一件事情,办好了,朕就放她出宫。”

    连怡安转身,疑惑地看着他说道:“当真?”

    夏云深笑道:“君无戏言。”

    连怡安突然警惕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夏云深走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说道:“心甘情愿地给朕生个孩子,皇子也好,公主也好,孩子出生之时,便是她出宫之日。”

    连怡安怨恨地看着他,久久不语。夏云深笑道:“你自己考虑清楚,朕不逼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朕会来怡和殿陪你。”

    夏云深走后,连怡安脸色沉了下来,滔天的恨意在她脸上蔓延开来。她从袖子里拿出黄培的那把短刀,一遍遍地擦拭着。采梦走到她身边劝道:“公主不要冲动。”

    连怡安收起短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去把福儿带来吧,我带她去牡丹亭逛一逛。”

    连怡安牵着福柔的手走在花丛中,福柔无精打采地跟在她身后。连怡安蹲下身问道:“福儿不喜欢牡丹花吗?”

    福柔摇了摇头说道:“牡丹花丛里没有小兔子。”

    连怡安笑道:“原来福儿是想捉小兔子了,那母妃带你去御花园去捉小兔子吧”

    福柔怯怯地说道:“福儿怕小兔子会被摔死。”

    连怡安的心被刺痛,她笑着安慰道:“不会的,福儿放心,摔小兔子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没有人再敢去摔小兔子了,母妃和你一起去捉它们好不好。”

    福柔甜甜地笑了起来,她拉着连怡安蹦蹦跳跳地去了御花园,采梦和筱思紧跟在她们身后。连怡安为了让福柔开心,亲自捉起了兔子,她带着福柔在花丛里追着兔子跑,福柔一边跑一边笑,她也跟着笑。夏云深和重湖路过此地,看到她们以后,夏云深停下了脚步。重湖笑道:“娘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跑爱笑的。”

    夏云深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从前她总是带着我们在南陵的皇宫里跑来跑去,如果当初没有她护着,我们在南陵的生活不知道会有多艰难。”

    重湖满心愧疚,却深藏于心底。连怡安她们追赶的小兔子跑出了花丛中,连怡安灵巧一跳,挡住了小兔子的去路,捏住它的耳朵将它抱了起来。福柔一边拍手一边笑道:“母妃太厉害了。”

    连怡安将小兔子放进她怀里笑道:“那当然了,母妃小时候可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呢。”夏云深和重湖同时笑了起来。采梦一边给连怡安整理仪容一边说道:“公主身体刚好,快休息一会吧,别累着了。”

    连怡安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没关系的,难得福儿高兴,我多陪她玩一会。”

    郑婵和一众妃嫔走了过来,妃嫔们福身向连怡安问安。连怡安转身看到了一群明艳动人的美人,她淡淡说道:“都起来吧,不用多礼。”随后她走到郑婵面前,福身说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郑婵不悦地看着她,迟迟未曾开口让她起身。连怡安自己站直了身体,郑婵脸上浮现出了怒气。筱思行礼问安之后,抱起福柔匆匆而去。郑婵训斥道:“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举止轻浮,贤妃,你还记不记的你是皇上的妃子?”

    采梦连忙为连怡安整理衣衫,连怡安阻止了她,她自己整理了下衣襟说道:“臣妾和公主一时贪玩,失了规矩,还请娘娘见谅。只是臣妾现在衣着整齐地站在众位姐妹面前,至于娘娘所说的衣衫不整,举止轻浮,实属无中生有。”

    郑婵满脸愤怒,苏木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她收起怒容,冷哼一声说道:“本宫只记得贤妃是皇上的妃子,却忘贤妃从南陵而来,南陵本和大朔一样,蛮夷之地,哪会讲什么礼义廉耻?贤妃身为南陵的公主,骨子里就很放荡,因此才会不顾世俗,周旋于两代帝王之间。这要是换成我们梁夏的女子,早就随自己的丈夫去了,万万不会如贤妃一般奴颜媚骨。”

    采梦闻言心中愤怒,连怡安却淡淡笑道:“皇后娘娘是在怪臣妾狐媚惑君吗?”

    郑婵冷笑道:“看来贤妃是有自知之明的。”

    连怡安笑道:“那依皇后娘娘的意思,皇上是不顾伦理纲常,沉迷女色的昏君了。在娘娘心里是把皇上比作商纣王了,还是周幽王了?”

    郑婵冷冰冰地说道:“贤妃,你胆敢辱骂皇上,污蔑本宫,如此不知尊卑,口出狂言,本宫不得不教训你。”她看着连怡安说道:“来人,掌嘴。”

    郑婵身边的侍女蜀葵走了出来,她走到连怡安身边,正欲抬手打下去,连怡安扣住了她的手腕,随后狠狠踢在她的膝盖上,蜀葵忍不住疼叫出声,双腿一软,跪在了她面前。

    郑婵脸色铁青,她冷冷地说道:“贤妃,你是想造反吗?”

    连怡安还未开口,夏云深带着重湖和李睿走了过来。郑婵和一众妃嫔、宫女慌忙跪了下去,连怡安和采梦也跟着跪了下去。

    夏云深笑道:“今天天不错,难得你们能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后宫如此和睦,朕心甚微。”他说着走到郑婵身边,扶起她继续说道:“皇后贤德,后宫和睦亦是皇后的功劳。”

    郑婵起身说道:“多谢皇上,臣妾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只是今日......”还未等郑婵说完,夏云深看向蜀葵说道:“朕记得,她是你的贴身侍女。”

    郑婵福身说道:“是,在信王府的时候,她就在臣妾身边伺候了。”

    夏云深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仗着自己服侍皇后多年,但敢对贤妃不敬,不仅以下犯上,更是败坏了皇后贤德的名声。李睿,拖下去,乱棍打死。”

    蜀葵大哭着求饶,郑婵心中震惊,她正欲求情,苏木拉住了她。蜀葵惊慌地爬到郑婵身边,声泪俱下地说道:“娘娘快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郑婵有些于心不忍,苏木推开了蜀葵,扶着郑婵后退了一步。蜀葵瞬间绝望,侍卫将大声求饶的她拖了下去。

    夏云深走到连怡安身边,伸手扶起她说道:“起来吧,吓着没有?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连怡安握住他的手起身说道:“臣妾无碍,多谢皇上关心。”夏云深看着她,嘴角冷笑,却并未笑出声来。她回头对众嫔妃说道:“都起来吧。”众嫔妃谢恩起身。夏云深继续说道:“都回宫休息吧,皇后也累了,也回宫去吧,如果太辛苦了就告诉朕,朕让贤妃协助你管理后宫。”

    连怡安福身说道:“多谢皇上信任,臣妾一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定当尽心尽力协助皇后娘娘。”她说完朝着郑婵笑了笑。

    郑婵脸色煞白,她甚至快要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但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失仪。她福身说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身为六宫之主,一切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臣妾不觉得辛苦。”

    夏云深淡淡地笑道:“皇后知道就好。”连怡安却突然崴了脚,顺势倒在了夏云深怀里,夏云深抱起她向怡和殿走去。

    郑婵面无血色,心情无比沉重,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关雎宫的了。苏木打发走了所有宫人,她看着失魂落魄的郑婵心疼地喊了娘娘。

    郑婵眼睛血红,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地落了下来。苏木连忙安慰道:“娘娘快别伤心了,皇上只是一时被妖妃迷惑,等皇上想明白了,一定会更加心疼娘娘的。”

    郑婵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我曾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依。母亲被害死,我不再信任父亲,不再信任郑家所有人,我只信他,也只爱他。可是苏木,我好像真的错了,他其实只爱连怡安一个人,他不曾爱过本宫,也不曾爱过李绾妤。当我知道他和李绾妤相识于梅园之后,我便明白,新都王府日日换新的梅花,其实是因为她。所以我恨她,我恨李绾妤,我将大朔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看着她绝望的自焚。皇上并未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我却以为皇上有意偏袒于我,我以为他根本不在乎一个亡国公主的生死,其实他也根本不在乎我,其实我和李绾妤一样的可怜。”

    苏木也跟着掉下了眼泪,她继续安慰道:“皇上和娘娘是患难夫妻,怎会没有真情呢,贤妃狐媚惑主,她会得到报应的。”

    郑婵伤心地说道:“皇上在怪我害死了李绾妤,他就算不喜欢她,也会念着梅园的情分。是我心里太过怨恨于她,才会不考虑后果,冲动行事。”她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等皇上的气消了,你让人好好安葬蜀葵,多拿些银子送去给她宫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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