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男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野间响起,月光照下,黑袍人的身形不动,静静地立在原地,若不是夜风吹起的几缕白发在乱舞,在夜色下显得异常刺眼,他甚至会怀疑眼前眼前没有人。

    柳时生望着黑袍人的背影,只见黑袍人的身形动了动,似要转过身来。他不禁紧绷全身,目光满是戒备,手在袖筒下暗暗蓄力。

    他不知道眼前的黑袍人是谁,但今日已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个人了,就连上一次他得知周晟的埋骨之地也是这个人引他去,才得知,而且这个人和师父是认识的。在下山前的一天晚上,他偶然见到黑袍人和师父在竹寮里。

    “我自然是来帮你们的。”声音沙哑嘲哳得刺耳,黑袍人转过身来,黑袍的兜帽把人面容都掩盖住。

    柳时生眉心一蹙,正要上前施法,黑袍人的身形却消失了,他一惊,冲上前,然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身子忽地一顿,脑海里闪过一幅场景,他一拍额头,暗叫不好,随即急匆匆地沿路返回。

    柳时生转身返回时,原本消失的黑袍人又渐渐地出现在原地,掩在黑袍下的神色晦暗不明。

    夜色渐浓,沿途的人家早已熄灭灯火进入梦中。

    远远地,一间破庙里隐隐能看见火光。司静绾回到破庙时没有找到柳时生,就在外面捡了干枯的树枝丫回来生火。

    司静绾坐在火堆边拿着一根枝干百无聊赖地挑动火堆,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火堆时不时地传出噼啪声,爆出几粒小火星。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起,司静绾没有回头,开口问,“发现什么了?”

    柳时生走到火堆前,坐在司静绾的对面,神情懊恼,似在纠结。

    司静绾许久没听到声音,抬眸望去,柳时生微微张口,欲言又止。她惑然,问:“你想说什么?”

    火堆烧得噼啪声,她灼热的目光似乎还能看到火焰燃烧的影子,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微微撇开眼,望着面前的火光,闷闷地开口,“我今天又看见那个黑袍人了?”

    “黑袍人?”她显然是不知道他说的是何人,但也敏锐地发现了“又”字,静静地等他说完。

    柳时生将今天和之前见过黑袍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司静绾,末了,还问了她一句,“你怎么看?”

    司静绾凝神,坐在火堆前,由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柳时生发问,她才动了动,开口道:“既然是你师父的旧友,那就只有你师父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你说周晟的消息都是他透露给你的,他也说了他是来帮我们的,是真是假,况且不知,至于周晟的这件事是真是假,今晚去探一探不就知道了吗?”

    闻言,柳时生没有反对,正要起身出去,却被司静绾喊住。

    “怎么?都跑了半天,不饿吗?”说着,她随手拿着枝干从火堆里翻找,不一会儿,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滚出火堆,一路咕噜咕噜地滚到柳时生面前。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黑乎乎的东西,还未开口,司静绾解释道:“这是烤红薯,吃吧。”

    柳时生伸出手捡起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掌心一下子就被外面的炭沾上,两手从中间掰开,霎时间,满室都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令人垂涎。

    一闻到这股香味,他才感觉到饿了,半天下来也确是没吃过什么东西,现下见着这样香的烤红薯,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哪里还顾得烫就吃上了。

    司静绾见他吃得正香,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不是叫你在寺门外等我的吗?怎么走了都不会留个信的?”

    柳时生吃着东西,听到她的问话,差点噎住,他就知道会问的,刚回来时他就想说了,但也没能开口,就以为不会再提了,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微微心虚,面色赧然,“当时走得急,见着人就追上去了,也就忘了……”

    “忘了?”她轻笑一声,柳时生却听得心虚,果然,她继续说道:“忘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寺门等了这么久?”

    柳时生哂笑,不敢接话。

    司静绾没有再逼问他,目光望着火光,思绪游离。

    柳时生见她模样,心中疑惑。

    晋王府中,客堂中依然灯火通明,偶尔有婢女端着点心茶水进出。一个穿湖绿色衣服的婢女低头端着盘子走过,却被一个侍卫喊住。

    他指着她,“就是你,过来。”

    她低头不语,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客堂,堂内灯火微暗,她走到烛火处挑了挑灯芯,顿时亮堂了不少。

    堂中只有俩人在执棋对弈,月白锦袍的男子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修长的手此时正执一枚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随即伸手就要拿旁边的茶杯。

    婢女连忙拿过茶杯,提起茶壶将茶倒进茶杯中。李恨伸手去拿,手一空,正想抬眸,眼前就出现一双素手端着一杯茶盏,茶水还冒着热气,腾腾上升。

    “七弟,你又赢了。”

    李乐笑道,丢下手中的白子,慢悠悠地开口道:“七弟棋艺精湛,本王当自愧不如啊。”说着就要伸手往旁边拿茶杯,婢女适时端上茶,李乐接过的一瞬,眼角不经意地瞥见婢女。

    “你叫什么名字?”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婢女的身子有些颤,声音瑟然地答道:“奴婢唤青竹。”

    “抬起头来。”

    青竹怯怯地抬起头,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慌乱,手紧紧地攥住衣裙,身子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李乐见她模样平平且很是面生,眉头微皱,问道:“新来的?”李恨闻言也向这边望了过来。

    “奴婢是一年前入的府。”声音怯怯地。

    李乐满意地点点头,道:“虽然看着木讷,好在心思细腻。”随后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青竹一听让她退下,顿时如临大赦般地放松了下来。李恨望着她的背影,眼角带着一丝笑意。

    “阿兄,天色已晚,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便要回府去。”李恨站起身抚平褶皱的衣袍。

    李乐一听,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在这里下了半天的棋,都忘了要用膳。七弟,最近府中来了新厨子,要不要在阿兄这里用膳?”

    李恨温声拒绝,李乐也不再强留,让人送他出去。

    远处苑门转角,一名身着湖绿色的衣服的婢女目光紧紧盯着大门入口,一会儿后湖绿色的身影消失在角落。

    马车早以备好,就停在晋王府门口。

    张进一见人出来,迎上去,喊道:“殿下。”

    李恨站在马车前,又转头望了晋王府一眼,才上了马车,马车帘子落下,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回府。”

    马车内,四角都放了大硕的夜明珠,车厢里亮如白昼,李恨揉了揉额头,身子靠在车壁上,随手在几案拿起一本书,静静地翻看。

    脑海里却闪过今晚见到的女子,不禁摇头失笑,他自是识得那女子的,只不过刚刚他也没揭穿她罢了。

    湖绿色衣服的婢女快步走到一座院子,这座院子被荒废了许久,里面尘埃漫天,蛛网遍布角落。

    她上前打开门闪身进入并关上门,还未转身,一道凌厉的掌风从身后传来,她身子一转,抬手挡过,轻声道,“是我。”

    柳时生的声音传来,“怎么来得这么晚?”

    月光透过破烂的窗纸照进室内,女子的面容隐隐约约,柳时生看到来人的面容,惊讶道:“你怎么变丑了?”

    “……”大概是没听过有哪个人会这么直接,司静绾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什么叫做变丑了?”

    此人正是易容为青竹的司静绾。

    “遇到晋王和宁王,耗了点时间。你找到了吗?”

    闻言,柳时生拿起手边的剑,“拿到了。”

    司静绾神情肃然,“这剑?”

    “你不是说只需要他的贴身之物就好了吗?这把剑就是了。”

    “走吧。”

    俩人身形如鬼魅般闪身离开晋王府。

    翌日,天光大亮,薄雾散去。

    茶楼里生意大好,小厮在堂中往返添开水,掌柜在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大堂,台上说书人早已坐下。

    说书人右手摇着扇子,左手拿起茶水润了润嗓子,堂中人似要等不及了。

    “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花月楼的神秘琴师——竹笙。”

    “据说前朝大梁皇室的珍藏的宝物数不胜数,其中就有黄金面具。话说竹笙来历神秘,其容貌无人可知,一双玉手弹得绝世琴音,加上她又不能言语。诸位可道是为何?”

    说书人拿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问道。

    堂下人议论纷纷,茶楼里又生热闹起来。

    “难道说这位竹笙姑娘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不成?”

    “那岂不是仙女下凡?”

    “哎,你有没有听说,昨日去过花月楼的人回来说那竹笙姑娘已经病去了。”

    “真的假的?”

    “昨日花月楼的老鸨都说了,竹笙姑娘患病多日,最近一直养病不出,直至昨日人才没了。”

    这边聊得水深火热,靠角落而坐的客桌,有俩人正静静地看戏。青衣少年一边用筷子夹起包子往嘴里塞,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议论。与青衣少年同桌的是身着藏青袍衣的男子,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发绾圆髻,额前刘海自然垂下。

    此时听着堂中人的议论,柳时生微微蹙眉,夹着包子的手略微一顿,随即转头望向司静绾。

    司静绾似毫无所觉,听得津津有味。

    柳时生忍不住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有什么反应?”司静绾一脸不解。

    柳时生正待开口,台上人说书人清咳一声,堂中众人安静下来,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诸位可知,这位竹笙姑娘可不是什么神仙,她很有可能就是前朝最后一任祭司。传说前朝大梁开国之初有一大祭司,神力高深,精通占卜,预测凶吉。”

    “大祭司身边有一白衣女子,是为下一任祭司,大祭司常年戴面具,白衣女子亦常年戴面纱,常人未能见其真容。”

    “后来大梁永平帝就赐予黄金面具,此后的大祭司就戴上了黄金面具。”

    众人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没有人注意到,司静绾低垂眼眸,如蝶翼般的睫毛掩住了眸子里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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