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华跟着凤君来到飞袖阁前,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三层高阁坐落于天极城最繁华之处,雕梁画栋,轻纱曼舞,满楼红袖招。

    “尊上,这是?”

    “凡间男子寻欢作乐之地。”

    “这小仙知道。小仙问的是,您是准备……”连华不知该用哪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凤君坦坦然道:“卖身。”

    连华脚下一软,险些没稳住自己。

    有时候凤君的想法,着实意外到有些惊吓。好一会儿,连华才稳住心神,而凤君已然举步踏入了飞袖阁。

    飞袖阁内,人影绰绰,灯红酒绿,丝竹管弦之声靡靡。

    凤君跨过门槛的刹那,整座阁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来飞袖阁的皆是男客,突然来了个女子,实是稀奇。阁里,不管是姑娘还是公子,各个伸长脖子好奇看着。

    只见那女子一袭金丝滚边红衣,流云飞袖,端的是姿仪无双。虽然她眉眼寡淡,姿容算不上绝美,但胜在周身气度卓然,一双浅红色眼睛像在看你,又好像没有,藏着三分慵懒七分自在,竟让一众阁中姑娘黯然失了色。

    此女子身份不凡。众人在心中下了结论。

    飞袖阁的小厮堆起笑,上前:“这位姑娘,此处只招待男客,您若要寻乐子,出门左转第五家便是小倌馆。”

    凤君浅浅一笑:“我寻你们管事的。”

    “姑娘何事寻我?”被人点了名,飞袖阁老鸨赶忙挤开人群,凑到凤君面前,媚笑道,“老身是这儿管事的。”

    “我听说你们这有一种……”凤君顿了顿,极力思索起话本里的用词,“就是那个,你们这的姑娘及笄时弄的,哦,对!梳拢。我想请妈妈为我准备一场梳拢礼。”

    所谓梳拢,是青楼女子第一次挂牌接客的一套流程。

    老鸨呆了呆,很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姑娘说的梳拢,跟我们阁中的梳拢是一个意思吗?姑娘真的晓得我们这儿的梳拢指什么吗?”

    她有想过这女子是上她这儿来逮人的,也想过这女子许是好奇此处,却没想到竟是跑这儿来主动接客的。

    老鸨狐疑地看着凤君,暗忖:这姑娘怎么看都不像风尘女子,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妈妈放心,我并非无知小儿,懂得是何意,也晓得你们这的规矩。我只是借您贵地一用,处理一桩私事。”凤君看出老鸨的顾虑,给了她一个“我不是来找茬”的眼神,“当然,梳拢所得尽归飞袖楼,我令加一千金予妈妈,作为谢礼。”

    有这等好事?老鸨被突然砸下的银子砸得晕晕乎乎,也不再去思考这姑娘的目的,而是上下打量起凤君,嘴角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这姑娘能赚一笔大钱!老鸨笑逐颜开:“这梳拢颇为讲究,姑娘想哪日操办?”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可行?”

    “行!姑娘跟我来。”老鸨拉过凤君的手,就像在看着一尊闪闪发光的财神爷,亲切地领着她和连华上了楼,“姑娘姿容绝世,定能在今夜觅得体己的如意郎君。姑娘可会什么才艺?梳拢礼时,是需要一展才艺的。”

    “才艺?”凤君想了想,“耍枪算吗?”

    老鸨的笑容有一瞬间的诡异,但她毕竟久经世事,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笑脸:“算。飞袖阁的姑娘琴棋书画皆有,耍枪倒从未有过。物以稀为贵,姑娘定能一举成名。”

    凤君轻轻“嗯”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老鸨说道:“忘了同妈妈说了,小女子姓凤,名讳幽篁。这名字也许您没听过,但您一定听过五年前为拒婚毒杀大祭司的那位姑娘吧?这姑娘正是我。”

    老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彼时,她们走在第二层的回廊上,周围来来往往的过路客人不少。这些人听到凤君的话,齐齐停下脚步看了过来。他们脸上的神情也颇为微妙,片刻后,这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就是她啊!”有人压低声音呢喃了一句。他不太敢看,但又架不住好奇,偷偷瞥过来几眼:“样貌生得是挺好,气度也是人间难得一见。难怪大祭司念念不忘,还做出了那么多糊涂事。”

    “长得好看又如何,性子着实毒辣,惹不起!惹不起!”有客人已经自觉往后走,如躲瘟神一般躲着凤君。

    也有不少宾客附和着,看凤君的眼神带着恐惧。

    也有不知情者好奇地问:“这姑娘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吗?你们为何要害怕一个姑娘家?”

    宾客们赶紧将这毛头小子拉到了角落:“大祭司晓得吧?那可是掌着咱们有容国生杀大权的角色,但这姑娘若是说了东,他都不敢往西边走。五年前,大祭司逼婚于她,被她一杯毒酒险些送入黄泉。大祭司待她,可不是一个‘好’字可以形容的,她还是毒起来,犹豫都不带一点的。”

    “还有还有,当年上善塔那事,同她也关系大着呢!想想那大冢宰,三朝元老,何等角色,这姑娘杀起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啊?”那宾客听得骇在原地,“她杀人毒人,都没人管的吗?”

    “大祭司护着呢!长公主也奈何不了她,你说气人不气人?也不晓得大祭司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都要毒死他了,他还要拼死护着!”说这话的宾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现在玩的又是哪一出?”

    “谁知道呢!咱们今夜就瞧瞧热闹!”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都压低了声音,但凤君一行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杯毒酒。杀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宾客们的这两句话盘旋在脑海,老鸨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看着笑意盈盈的凤君,心拔凉拔凉的。

    这哪里是财神爷,这是即将会拆她楼的洪水猛兽!她就知道,这天上哪那么容易掉馅饼!老鸨此时悔得肠子都清了。

    “妈妈,是这间吗?”凤君眉眼含笑,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老鸨心里早就抖得跟筛子一样,她面前维持着笑容,点了点头,推开门将凤君请了进去,然后又招呼了两个丫鬟进门伺候。最后,她以“安排梳拢”这个借口,飞一般跑出了屋子。

    方一跨过门槛,老鸨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幸好旁边还有个小厮扶着。

    “你遣人去昭华宫知会一声。”老鸨的声音都颤抖了。想她八面玲珑,见惯了风雨,但面对那传闻中的妖女,她还是害怕极了。

    “这梳拢礼还办吗?”小厮小心翼翼问。

    “办。老身可不想让飞袖楼被这小祖宗拆了,你也不希望明日见到的是妈妈的尸体吧?”

    小厮一想到明日可能的惨状,赶忙摇摇头,但想到梳拢是个什么事,又很是担心:“可办了,这楼会不会被大祭司拆了?”

    老鸨两眼一黑,晕倒前只有一个念头:今日不宜开门。

    凤君对于门外众人的反应,并不在意。她坐在梳妆镜前,任老鸨派来的两个丫鬟摆弄发髻。

    她向来懒散,从不花心思在妆容发髻上,不出门的时候就随意绑根发带在脑后,出门就在头上别个簪子。。

    这还是第一次好好梳发髻。如锻的长发被拢起,整个额头也露了出来,眉间那朵凤凰花似乎更为耀眼了。

    连华坐在不远处,喝着茶。

    “尊上,你身上带了一千金?”

    “没有。”

    “?”那怎么还夸口给人家一千金。

    凤君把玩着一个镀金面具,觉得甚是稀奇,便戴着面具转过了身,回答连华:“本君没有,紫微大祭司有啊。若他也没有,容佾小徒儿一定有啊。”

    懂了!有容国国库她随便拿。连华失笑,抿了一口茶,再次抬头时,便看到黄金面具遮住了那张素淡的脸。

    凤君周身的气势似乎更胜了。

    连华有那么一会儿的恍惚。他还是更喜欢看着陵光那张素雅的面容,没了那张脸,陵光在凤君身上的痕迹便再也寻不到了。

    “这样好看吗?”凤君问道。

    “尊上风姿,举世无双。”连华赞道,温温柔柔的话语总让人感觉多了一些别的情绪。

    凤君奇怪地看着连华:“言不由衷。连华君好像不开心。”

    连华心下一惊,对于自己忽起的情绪有些无措。他赶忙站起来,躬身一拜:“尊上恕罪,小仙晃神了。”

    凤君拍了拍连华的肩,示意他放松:“本君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晃神便晃神,无需告罪。连华,你说祗澜会喜欢这个样子吗?”

    在上界的这些尊神里,凤君无疑是最平易近人的。

    连华藏起眼底的情绪,俊秀的脸上再次露出温温柔柔的表情:“帝君这会儿大约只能顾着生气了,恐是无心欣赏尊上的妆容。”

    连华说了大实话。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没有哪一个男子能坐视心上人跑来烟花之地的,更别说这人还准备挂牌接客。

    凤君笑了笑:“气炸了最好。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敢闭门不见,敢娶长公主,她就敢搞事。

    “尊上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话本里。”凤君戴着面具,打开了衣柜,挑起了里面的衣服,“我见许多话本都有这桥段,凡间女子若去了青楼,她之父兄丈夫皆会大发雷霆。本君估摸着,对祗澜也有用。”

    “有用,自是有用的。但以帝君这性子,不一定就范啊。”连华提醒道。

    连华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飞袖楼晌午开业,越到晚上客人越多。然而,待凤君梳妆打扮完毕,屋外突然都没了声响。

    老鸨带着职业性微笑推开了凤君房门:“小篁儿,妈妈这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吧。”凤君回答。

    “咱们飞袖楼被昭华宫的术士围了。”

    凤君一只手支着脑袋,语气不由轻快了起来:“于我,是个好消息。大祭司人呢?”

    “大祭司并没有来。”

    凤君坐直身子,浅红色眼睛里闪过一道深沉之色:“他可留了话?”

    “这便是妈妈要同你说的好消息了。”老鸨挤眉弄眼,看着凤君的眼睛又变成看着财神爷一般,“大祭司说,只要您在飞袖楼一日,他便叫人围一日。且一日万金,补偿于飞袖楼。他还说,昭华宫家底殷实,围你月余绰绰有余。小篁儿,有你在,妈妈这楼里的姑娘都能歇上一歇。”

    虽然,老鸨有点怵凤君,但大祭司发话了,想来这小祖宗也不好迁怒于她。不用担心被凤君拆了飞袖楼,又能躺着数银子,老鸨此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凤君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

    大祭司这一番话,是要跟她耗的意思。凤君眸光一转:“还是不肯亲自来,那说明药不够猛。连华,你同妈妈去隔壁小倌馆挑几个模样周正的小倌来,本君要召幸面首。”

    连华整张脸都抽了起来:“尊上,您就别照着话本子依样画葫芦了。帝君晓得你不会来真的,这个法子行不通。”

    凤君默了默,良久,她食指敲了敲桌面:“难道只能曲线救国?”

    “何为曲线救国?”连华问,暗想:凤君脑子里的点子有点多。

    “昭华宫进不去,天极宫还是拦不住本君的。”凤君摘下面具,询问地看向连华,“绑架长公主,如何?”

    “……”连华俊秀的脸上写着“生无可恋”,“尊上,小仙这边建议您直接去劈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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