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安可还安好?每每来信,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甫一上任,哪有那么容易。我怕他遭受欺凌却不能开口,他一个人去了这么远的地方……”顾一清还是流露出一丝担心。

    安玉想了一下,对顾一清说道:“县丞年纪大了,却很好相处。景官人刚上任时,总会带着小厮去田野乡间,市集闹铺私访,县丞对此大为赞扬。就是县尉脾气火爆,行事有些鲁莽,刚开始不信任他。可经过起义事后,知道景官人颇有担当,也就服气了。”安玉隐去了她和景泊安之间因为起义而陷入危险的事情,其他的全都如实相告,只为顾一清的爱子念子之情。

    “我知泊安才学匪浅,可真到了事上,免不了作为母亲的担忧,让你见笑了。”顾一清平日清冷淡然,绝不多打听一件事。可如今到了自己孩子身上,还是麻烦了安玉。

    “您是我的夫子,也是景官人的母亲。您关心了我,就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孩子。”安玉回到,想想景泊安在桐岭的遭遇,还是有些唏嘘,于是又跟顾一清讲了一些旁的事,让她安心。

    “如今我也多做不得什么,只盼泊安平安就好。”顾一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她看着眼前的小娘子,懂事机灵也体贴,不漏痕迹地安慰自己,顾一清心里暗叹,可惜了,可惜这没有缘分。

    从学堂回来,正好是晚饭时间。回到旅店的安玉正想进后厨看今晚都吃些什么,知事先生却告诉她,安如山已让后院摆好了桌菜,正等着安玉回来。

    安玉以为今晚又是一顿大餐,一蹦一跳地回了后院。踏进后院堂屋,安玉便觉得有些不对。安如山手边放了壶酒,甚至屋里已经开始有股烈酒的味道。因为娘亲不喜欢闻见酒味,安如山私下吃饭时,从不喝酒。娘亲和安柏坐在桌前一声不吭,看见安玉回来了,招手示意她坐下。

    安玉敏锐,她看了看安柏,脸色复杂,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正如屋内此时气氛一般。安玉小心翼翼开口:“可是有什么事情?”

    见他们不吭声,安玉又继续问:“这是要开会还是要□□我?”气氛有些过于诡异。周墨给安如山递了个眼色,安如山清了清嗓子说道:“玉儿,我和你娘亲决定一家人搬往北地。”

    安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搬,往,北,地?搬家?

    “安柏准备投军,我也准备再次回到军营。家中两名男子都不在,只剩你和娘亲,我实在放不下心,所以想带你们一起去北地。”安如山说道。

    安玉没吭声,安如山看不出来自己女儿是怎么想的。一旁的周墨适时解围:“玉儿,我们虽然举家搬迁,但都城内的的旅店和院舍不会卖了去,张知事和铛头还会继续帮我们经营旅店,你若是想回来就回来看看,这永远是我们的家。”周墨安慰起安玉,她以为女儿是不舍得都城,毕竟从她出生便在这条街上长大,她的好友、玩伴和夫子都在都城。

    安玉没回应父亲,却紧接着娘亲的话问道:“娘亲,您是真的愿意去北地吗?这个旅店这么些年全靠你一个人支撑,若是就这么走了……”

    “玉儿,这个旅店是我撑着到现在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不舍得。可是我们一家人分别太长时间了,以前你们年纪小,北地条件不如都城,我只能一人带着你们留在都城。可如今你们长大了,一个个都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不想咱们一家人再分开了。”

    经年累月的分别让已到中年的安如山和周墨都不想再经历分离之苦,周墨继续说道:“这次去北地是我提议的。”

    安玉有些惊讶地看着娘亲,她以为是父亲想重新投军,有放心不下二人的安危才想让一家人都去北地。周墨继续解释道:“去北地我们不会出关外,就留在关内的新州。新州安全还是军需供地,那边商贸比其他城镇都要繁华,到时候你帮着娘亲,我们就在那边重新做个营生可好?”

    见娘亲哄着自己,安玉哭笑不得,她转头对父亲说道:“爹爹,您和哥哥有志向,想投军我不反对,去北地我也不抵触。只是,到了北地,没有战事时要回来多看看娘亲。”安玉揽住娘亲的手臂。

    “娘亲以前为了我和哥哥选择跟你分别,自己一个人留在都城打理家业,已是极不容易。现在又为了咱们一家人,跑到北地那等地方,娘亲付出太多了。”安玉的眼神在父亲和哥哥之间来回流转。

    而一旁的周墨听到女儿这番话,早已红了眼眶,“玉儿,我的好玉儿。”主位的安如山也感慨不已,他没想到安玉听到这个消息的第已反应竟然是心疼娘亲。

    安如山灌进一杯酒,向安玉承诺:“玉儿,以前是我不对,今后咱们到了北地,一旦军休,我就回家。”

    安柏也有些百感交集,他一向最心疼母亲。对于投军一事,他从来坚定,可是与坚定相伴而生的一直是愧疚。父亲当时去北地时,他已有些印象,懂事的他从很小起便开始在旅店内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周墨原本是想让他从文,可自从安玉出生后,他便动了学武的心思,彼时他早已开蒙,甚至在读书一事上颇有天份。他记着父亲的叮嘱,要保护好娘亲和妹妹,只是习得四书五经该如何保护家里女眷呢?

    安柏小小的脑袋瓜思考了半天,最终决定习武。只是学着学着,北地的形势越来越乱,朝堂的不作为更是让安柏气不过,让他越来越坚定跟随父亲步伐的想法。

    “娘亲,阿玉,你们放心,咱们去北地本就是为了团聚,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安柏语气坚定。

    见父子二人均有承诺,安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敬自己的父亲:“爹爹,那咱们何时启程?”

    “至少还要半个月的时间,但是我们需要尽快处理旅店这边的事。冬天马上要来了,北地那些倭族肯定会按耐不住。”

    “半个月……”安玉低头沉思,开始捋着走之前要怎么和好友和夫子告别。

    晚饭过后,安玉走到院子里,看到一旁呼呼大睡的闹闹,她走过去蹲在旁边,不知是发呆还是专注,一动不动地看着闹闹。

    正出神之际,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安玉头也不回:“哥,你又打我。”

    安柏学着安玉,也在一旁蹲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还挺感动。”

    安玉回:“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心疼娘亲啊?”

    安玉没别的意思,可是安柏却有些自嘲:“我心疼又有何用,原本不还是要抛下你和娘亲去投军?”

    安玉扭头看着安柏,不明白他的意思。安柏接着说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我明明那么心疼娘亲,也自小就中意时静,可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投军。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表里不一?”

    “哥,为什么这么想?”安玉反问。

    “还记得在潭县时,我跟你说的将军来营地跟我和父亲坦白一事吗?”安玉点点头,记得。

    安柏也看着闹闹:“当时将军说起和你的事情,其实我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抵触,甚至还有些开心,觉得将军愿意跟我们成为一家人。可是他说完之后,我才发现,他身为将军,又身处腥风血雨之中,为何他就敢同你一起,冒着将你拉下水的风险。”

    “这时,我开始生气,气他不考虑现实情况,气他不考虑你的安危和未来。”安玉默不作声,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可你知道吗?将军最后说的并不是让你可以在都城自由自在。他说,”安柏仿佛陷入回忆一般,“他知你机敏聪慧,他懂你所要非凡,所以若是成亲,他想带着你去北地,让你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华,甚至到时候你也可以成为一名战士,一名将军。”

    安玉呆住,这些话杨随从来没有跟她提过,甚至在她表达也想上战场时还制止了她。

    “你知道的,父亲从来不将你当做娇柔的女孩家看待,他甚至很欣慰杨随能做到如此地步。”

    安柏突然苦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我之前太自以为是了,我觉得将时静抛下是苦,所以我不愿跟她亲进一步,亲手斩断跟她的可能。可重点是,我从来没问过时静愿不愿意,我从来不知道时静想要的是什么。”

    安柏的痛苦从话语中流露出来,低沉的气压笼罩在二人身旁,甚至连闹闹也像感知到一般,不安地动了动爪子。

    安玉伸出手在安柏额前拍了拍,当做安慰:“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杨随能说出那番话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杨随。”

    安柏感受到额前的轻柔,抬起头看着妹妹的眼睛。她又说道:“虽然我当时也气恼过你为何连问都不问静姐姐就做了决定,可你跟杨随不同。杨随愿意那样做是因为我是安家的女儿,因为我是安玉,换作任何其他高门或者百姓家的小娘子,他都绝不会说出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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