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中间不愿渴死的人，必须学会从一切杯子里痛饮；在世人中间要保持清洁的人，必须懂得用脏水也可以洗身。
——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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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的城中，来往人面上皆有喜色。
鳞次栉比的高楼投放着宣传视频，那些人或意气风发，或端庄持重，风姿虽各有千秋，笑容却无不透出亲和、友善的气息。
“看来最近要选族长了。”凤凰匆匆瞥眼海报上的字就收回视线，跟冥王寻找和昔拉约定好的餐馆。
冥王嗯了声，见她无意识地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心情颇好。
俩人都戴着口罩，凤凰更是把显眼的粉色长发盘起来塞进鸭舌帽里。他们手挽着手穿行在人群中，看上去就如普通情侣一般。
于是当研究半天菜单的几人透过玻璃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午饭不用吃了。
狗粮真香，真的。
昔拉趁他俩没进门，压低声音问天羽：“你爸妈一直这样？”那冥界和凤凰族岂不成了单身狗的禁区？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天羽神色不变，但看着手里的菜单，觉得排骨都不香了。
“你呢龙戬？在冥界当护法给添伙（狗）食（粮）吗？”火麟飞笑嘻嘻地搭上了龙戬的肩膀。
龙戬瞥他一眼：“我大多数时候都在第二平行宇宙处理龙族的事情，只定期回去述职。”但每次狗粮都管够就是了。
不过他以为火麟飞会去跟天羽搭话，毕竟以前谁都看得出他对人家有意思。
但仔细想想，自从消灭了鬼谷，再次相聚冥界后，火麟飞对天羽就完全变成了队友情。
他们这些人虽然奇怪，但估摸着要么是他想开了，要么是他死心了，也没多问。
不过如今看来……
“火麟飞，此情此景，你没有点别的想法？”他故意瞥向天羽，果见她翻页的手一顿。
然而火麟飞看着自己搭在龙戬肩膀上的爪子，心下凛然，谨慎地拉开距离：“龙戬你不会……”
触景生情当场出柜吧？
当然这话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大家有什么忌口吗？”昔拉勉强挤出个笑，问他们的同时悄悄揉了揉被天羽掐疼的大腿。
看来是场三人大戏。
龙戬眼瞅着天羽的手放下又拿起来，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扭转人的情感的咒术他听说过，效果这么好估计得用不少异能量。
但眼下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他接话道：“我不太能吃辣。”
“我得先喝道汤。”凤凰突然出现，坐到了天羽旁边，摘了口罩接话。
！！！
龙戬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身侧沙发下陷，有人坐了过来。
他深吸口气，强装淡定地扭头，果然看见冥王略显冷硬的侧脸，吓得差点没当场喷出来——刚套路完天羽，人家爸妈就过来了，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吗？
当然，等后来他知道火麟飞心里怎（当）么（他）想（弯）的（了），什么帮他查清楚的意思都没了。
而现在他顶着对面天羽警告的眼神，抿嘴颔首，表示自己不会再多事了。
太惨了，回去得尽快把龙族发展起来，不然说话都没底气。
就他这思忖的工夫，菜就被点好了。
店家准备的时候，凤凰扭头望向昔拉，话里略带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还得麻烦你们来一趟。”
“心病去了就没白折腾。”昔拉又开始敲桌子，视线在凤凰和冥王之间来回扫，“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虽然他们女儿就在自己身边坐着，但还是控制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果然人一离开Paradise ，放松下来就没了正形。
“我们……”凤凰脸腾地烧了起来，不敢看冥王，“回去探探我父亲的口风吧，不行就先瞒着。”
龙戬喉咙一哽：夫人您想好再说话，冥王可在我旁边放冷气呢！
“我回去也得和傲景商量。”冥王拿起杯子灌了口白水，状似正常，如果忽视掉旁边两个冻得不得不调异能量取暖的人的话。
啧啧啧。
昔拉肆无忌惮地打量俩人的表情。
凤凰跟犯错似的低头不敢看冥王，不停跟天羽没话找话。
冥王脸都快结出冰碴了，浑身寒气把龙戬和火麟飞冻得手都打哆嗦，却也没舍得往对面凤凰那儿放半点。
昔拉赶紧喝口水，小情侣别扭闹得人牙酸。
昔拉：“我们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吧。”再这么下去，不是俩孩子冻死，就是四个人酸死。
太惨了。
*
日头西斜，给茅草屋铺了层橘子般的暖色。
精神矍铄的老汉背篓里装着新鲜的红果子，手里拎着刚抓的自家散养鸡，乐呵呵地往回赶。
刚看到屋子影儿，他就瞅见个丫头站在他家门口，帽子口罩一个不少，眼睛倒是好看得紧，比这几天堵他的族长候选人顺眼多了。
云谷瞬移到门前，推门进去后扭头见这姑娘还等在门外，挺有礼貌的。
他才摆手：“丫头你运气不错，老夫今天心情好，你进来吧。”
*
林子里，火麟飞等人以五芒星站位将茅草屋困在其中。
这咒术结界源自蒙戈族已故的夏家主，确实麻烦且消耗异能量巨大，但只要不是火山爆发或陨石袭击，再大的异能量波动都能遮掩过去。
他们屏气凝神，听着耳机另一头凤凰的动静。
*
“实在抱歉，我前些天过敏，脸没恢复好，是遇到了急事才来找您。”没想到凤凰装得还挺像回事。
云谷绑好大公鸡放下背篓，才招呼凤凰进屋坐下：“说说吧，丫头。”
“我最近做了个梦。”凤凰见云谷神色不变，才继续，“梦里那些攻击织成光幕袭来，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我面前。您说，这梦是在告诉我什么？”她直视云谷的眼睛。
随着她平静的话语落下，屋里仿佛一瞬间陷入沉寂。
枯见青筋的手捧着裂了纹的茶盅，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属于行将就木的老人：
“落家丫头，你来了啊。”
【凤凰怎么上来就自爆身份？】耳机里传来火麟飞的低呼声，被Sally 升级过的通讯器果然清晰不少。
【守好各自的位置，真打起来不要让异能量波动传出去。】昔拉默默更换作战计划，眼睛紧盯着监视器。
【收到。】
*
凤凰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只是帽子和口罩都摘下来放到了桌上。
炫目的粉色长发松松垮垮地披散着，那双柔和的蓝色眸子压下汹涌滔天的恨意，含笑望向慈眉善目的长者。
“真没想到，”云谷像个关爱后辈的长者，“可惜当年安排少了人，让你活到今天。”
“你是来杀我的吧，孩子。”他问。
“是。”她答。
“夜长梦多，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云谷问。
“解开心结，我就送你上路”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云谷佝偻的身形陷到了椅子里，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稀疏的胡子。
“四千万年前，我纠集族人背叛凤凰族建立云蜂族的原因，还有为什么我要杀你。”他慈祥的目光落到凤凰身上，“因为你的存在是一个错误，凤凰族延续至今也是一个需要修正的错误。”
“黑暗时代造成了历史断层，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三尊以协议换来地球文明后记录的。
我，云谷，曾是凤凰族的教化长老，见过许多秘辛。
‘昔有灵生，其名三青，三足六目，冰封寰宇，难觅敌手’听起来很厉害吧？可那之后，‘乱世灵生亦不可免。三青重伤落于林，拔羽剖腹方获至宝，焚身食肉乃得凤凰公主’。”
云谷见凤凰目光闪烁，才满意继续：“那时，我本不觉得怎样，毕竟黑暗时代与今不同，先祖也是为了生存。
凤凰族公主也只是起源血腥了些。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直到……”云谷双目放空，“直到我女儿被选中的那一刻。”
“我活了几千万年，只记得那时霜雪满天，他们说完恭喜就抱走了我刚会走路的女儿。
我天真地以为那是荣耀。
‘云凤凰’多好听啊。
她会被教导成出色的领袖，会值得我骄傲一辈子！”
“可她死了。”云谷偏头，浑浊老眼中有片刻的迷茫，“被接走不到四个月就死了。”
“活活冻死的。”
“我早该想到的，上古时期出了名强大的灵生，三青到了难觅敌手的地步，却如此窝囊地死了，被残忍剥夺的异能量怎么可能被毫无负担地吸收传承下去。
我早该发现的，我去看她的时候，小手冰凉，满身药味，说是因为训练我居然信了！”
云谷喝干了杯子中的水，浑浊老眼宛如死水：“我当时自怨自艾，只怪自己没多关心她。可没几天，我又看到炎炎夏日里的漫天飞雪，新的凤凰公主在一片欢呼声中被送进羽界。
她比我女儿活得久，活到了骨龄定格十八岁，遇上了炼世之难，当了几百年人形兵器才承受不住，冻成冰坨子碎了。
而大半个月后，又是漫天冰花……
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凤凰族已经荒谬到了什么程度。
建族之初设想得多好啊——八方将军由元帅统领，公主率长老院管理政务，超脱的祭司殿在外监督。
坏就坏在，被三青异能量侵蚀的历代公主，如何有精力主持政务？
公主被本该辅佐她的长老院当成与元帅博弈的筹码，元帅时刻提防各地自治的将军，将军们为了更高的地方话语权，卯足了劲儿把自己人往当地的长老院分部里塞。
祭司殿……透明人罢了，不找上门根本不管事。别像四千万年前的蒙戈族那样出了参与内斗的祭司，合谋害死全族三分之一的强者就谢天谢地了。
这不是平衡，是权责混乱、上下离心！哪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落家丫头，”云谷望向凤凰的目光和蔼又慈祥，“你的父亲是凤凰族元帅，你母亲生前是凤凰族乾方将军，你有裘云锦做的宝物抗衡三青的异能量。
你是除了初代公主外，活得最健康的凤凰族公主。
也是最有可能恢复初代荣光的公主。
四千万年前，我女儿死后的那一任公主没你这么好命，但人缘好，还敢拼命，硬是扶持起了卫家，让长老院和八方将军头疼到了今天。
你母亲阳羽，在成为乾方将军前叫卫阳，就是来自那个信奉自由却光明磊落到愚蠢的卫家。
长老院和八方将军怕你超越四千万年前的卫凤凰，更怕你重现五千万年前初代凤凰公主的荣光。
你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如果不是落岭从小把你带在身边，凤凰族的公主早就换人了。”
“我杀你，是带你出苦海。”
“你母亲为什么死？
你发了狂，敌人杀光了，援军都没到——我根本没派人拦他们，因为我知道，长老院和将军们都想除了你这个异数。
你父亲……所有人默契地隐瞒了消息，他带巽方军匆匆赶到时，早已无力回天。”
“你不想把凤凰族变得更好吗？
想想四千万年前，蒙戈族是怎么换血重生、跃居超兽族皇室第二大族群的——覆灭夏家，扶持叶家，木家变花家。
我们无名族的预言者说乱世将至，你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四千万年前无依无靠的夏家遗孤能做到的事，我云谷有整个云蜂族毫无保留的支持，更能继往开来，再创辉煌。
“凤凰族的公主啊……”
“让我们吞掉凤凰族，一切洗牌重新开始，才是摆在你面前的，最好的出路。”
好你个蜂窝煤啊！
凤凰在心里怒骂。
可她被屋里的咒术困住，正全心思解开，没工夫阻止这个老不死的叨叨叨。
她和父亲当然知道现在的凤凰族表面光鲜，内里污糟。
不破不立还是润物细无声？
她和父亲在实践第二种，但也有做第一种的准备。
让她放弃，将凤凰族拱手让人？
门都没有。
老瘪蜂子，给姑奶奶爬！
——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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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的城中，来往人面上皆有喜色。
鳞次栉比的高楼投放着宣传视频，那些人或意气风发，或端庄持重，风姿虽各有千秋，笑容却无不透出亲和、友善的气息。
“看来最近要选族长了。”凤凰匆匆瞥眼海报上的字就收回视线，跟冥王寻找和昔拉约定好的餐馆。
冥王嗯了声，见她无意识地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心情颇好。
俩人都戴着口罩，凤凰更是把显眼的粉色长发盘起来塞进鸭舌帽里。他们手挽着手穿行在人群中，看上去就如普通情侣一般。
于是当研究半天菜单的几人透过玻璃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午饭不用吃了。
狗粮真香，真的。
昔拉趁他俩没进门，压低声音问天羽：“你爸妈一直这样？”那冥界和凤凰族岂不成了单身狗的禁区？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天羽神色不变，但看着手里的菜单，觉得排骨都不香了。
“你呢龙戬？在冥界当护法给添伙（狗）食（粮）吗？”火麟飞笑嘻嘻地搭上了龙戬的肩膀。
龙戬瞥他一眼：“我大多数时候都在第二平行宇宙处理龙族的事情，只定期回去述职。”但每次狗粮都管够就是了。
不过他以为火麟飞会去跟天羽搭话，毕竟以前谁都看得出他对人家有意思。
但仔细想想，自从消灭了鬼谷，再次相聚冥界后，火麟飞对天羽就完全变成了队友情。
他们这些人虽然奇怪，但估摸着要么是他想开了，要么是他死心了，也没多问。
不过如今看来……
“火麟飞，此情此景，你没有点别的想法？”他故意瞥向天羽，果见她翻页的手一顿。
然而火麟飞看着自己搭在龙戬肩膀上的爪子，心下凛然，谨慎地拉开距离：“龙戬你不会……”
触景生情当场出柜吧？
当然这话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大家有什么忌口吗？”昔拉勉强挤出个笑，问他们的同时悄悄揉了揉被天羽掐疼的大腿。
看来是场三人大戏。
龙戬眼瞅着天羽的手放下又拿起来，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扭转人的情感的咒术他听说过，效果这么好估计得用不少异能量。
但眼下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他接话道：“我不太能吃辣。”
“我得先喝道汤。”凤凰突然出现，坐到了天羽旁边，摘了口罩接话。
！！！
龙戬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身侧沙发下陷，有人坐了过来。
他深吸口气，强装淡定地扭头，果然看见冥王略显冷硬的侧脸，吓得差点没当场喷出来——刚套路完天羽，人家爸妈就过来了，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吗？
当然，等后来他知道火麟飞心里怎（当）么（他）想（弯）的（了），什么帮他查清楚的意思都没了。
而现在他顶着对面天羽警告的眼神，抿嘴颔首，表示自己不会再多事了。
太惨了，回去得尽快把龙族发展起来，不然说话都没底气。
就他这思忖的工夫，菜就被点好了。
店家准备的时候，凤凰扭头望向昔拉，话里略带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还得麻烦你们来一趟。”
“心病去了就没白折腾。”昔拉又开始敲桌子，视线在凤凰和冥王之间来回扫，“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虽然他们女儿就在自己身边坐着，但还是控制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果然人一离开Paradise ，放松下来就没了正形。
“我们……”凤凰脸腾地烧了起来，不敢看冥王，“回去探探我父亲的口风吧，不行就先瞒着。”
龙戬喉咙一哽：夫人您想好再说话，冥王可在我旁边放冷气呢！
“我回去也得和傲景商量。”冥王拿起杯子灌了口白水，状似正常，如果忽视掉旁边两个冻得不得不调异能量取暖的人的话。
啧啧啧。
昔拉肆无忌惮地打量俩人的表情。
凤凰跟犯错似的低头不敢看冥王，不停跟天羽没话找话。
冥王脸都快结出冰碴了，浑身寒气把龙戬和火麟飞冻得手都打哆嗦，却也没舍得往对面凤凰那儿放半点。
昔拉赶紧喝口水，小情侣别扭闹得人牙酸。
昔拉：“我们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吧。”再这么下去，不是俩孩子冻死，就是四个人酸死。
太惨了。
*
日头西斜，给茅草屋铺了层橘子般的暖色。
精神矍铄的老汉背篓里装着新鲜的红果子，手里拎着刚抓的自家散养鸡，乐呵呵地往回赶。
刚看到屋子影儿，他就瞅见个丫头站在他家门口，帽子口罩一个不少，眼睛倒是好看得紧，比这几天堵他的族长候选人顺眼多了。
云谷瞬移到门前，推门进去后扭头见这姑娘还等在门外，挺有礼貌的。
他才摆手：“丫头你运气不错，老夫今天心情好，你进来吧。”
*
林子里，火麟飞等人以五芒星站位将茅草屋困在其中。
这咒术结界源自蒙戈族已故的夏家主，确实麻烦且消耗异能量巨大，但只要不是火山爆发或陨石袭击，再大的异能量波动都能遮掩过去。
他们屏气凝神，听着耳机另一头凤凰的动静。
*
“实在抱歉，我前些天过敏，脸没恢复好，是遇到了急事才来找您。”没想到凤凰装得还挺像回事。
云谷绑好大公鸡放下背篓，才招呼凤凰进屋坐下：“说说吧，丫头。”
“我最近做了个梦。”凤凰见云谷神色不变，才继续，“梦里那些攻击织成光幕袭来，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我面前。您说，这梦是在告诉我什么？”她直视云谷的眼睛。
随着她平静的话语落下，屋里仿佛一瞬间陷入沉寂。
枯见青筋的手捧着裂了纹的茶盅，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属于行将就木的老人：
“落家丫头，你来了啊。”
【凤凰怎么上来就自爆身份？】耳机里传来火麟飞的低呼声，被Sally 升级过的通讯器果然清晰不少。
【守好各自的位置，真打起来不要让异能量波动传出去。】昔拉默默更换作战计划，眼睛紧盯着监视器。
【收到。】
*
凤凰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只是帽子和口罩都摘下来放到了桌上。
炫目的粉色长发松松垮垮地披散着，那双柔和的蓝色眸子压下汹涌滔天的恨意，含笑望向慈眉善目的长者。
“真没想到，”云谷像个关爱后辈的长者，“可惜当年安排少了人，让你活到今天。”
“你是来杀我的吧，孩子。”他问。
“是。”她答。
“夜长梦多，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云谷问。
“解开心结，我就送你上路”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云谷佝偻的身形陷到了椅子里，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稀疏的胡子。
“四千万年前，我纠集族人背叛凤凰族建立云蜂族的原因，还有为什么我要杀你。”他慈祥的目光落到凤凰身上，“因为你的存在是一个错误，凤凰族延续至今也是一个需要修正的错误。”
“黑暗时代造成了历史断层，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三尊以协议换来地球文明后记录的。
我，云谷，曾是凤凰族的教化长老，见过许多秘辛。
‘昔有灵生，其名三青，三足六目，冰封寰宇，难觅敌手’听起来很厉害吧？可那之后，‘乱世灵生亦不可免。三青重伤落于林，拔羽剖腹方获至宝，焚身食肉乃得凤凰公主’。”
云谷见凤凰目光闪烁，才满意继续：“那时，我本不觉得怎样，毕竟黑暗时代与今不同，先祖也是为了生存。
凤凰族公主也只是起源血腥了些。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直到……”云谷双目放空，“直到我女儿被选中的那一刻。”
“我活了几千万年，只记得那时霜雪满天，他们说完恭喜就抱走了我刚会走路的女儿。
我天真地以为那是荣耀。
‘云凤凰’多好听啊。
她会被教导成出色的领袖，会值得我骄傲一辈子！”
“可她死了。”云谷偏头，浑浊老眼中有片刻的迷茫，“被接走不到四个月就死了。”
“活活冻死的。”
“我早该想到的，上古时期出了名强大的灵生，三青到了难觅敌手的地步，却如此窝囊地死了，被残忍剥夺的异能量怎么可能被毫无负担地吸收传承下去。
我早该发现的，我去看她的时候，小手冰凉，满身药味，说是因为训练我居然信了！”
云谷喝干了杯子中的水，浑浊老眼宛如死水：“我当时自怨自艾，只怪自己没多关心她。可没几天，我又看到炎炎夏日里的漫天飞雪，新的凤凰公主在一片欢呼声中被送进羽界。
她比我女儿活得久，活到了骨龄定格十八岁，遇上了炼世之难，当了几百年人形兵器才承受不住，冻成冰坨子碎了。
而大半个月后，又是漫天冰花……
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凤凰族已经荒谬到了什么程度。
建族之初设想得多好啊——八方将军由元帅统领，公主率长老院管理政务，超脱的祭司殿在外监督。
坏就坏在，被三青异能量侵蚀的历代公主，如何有精力主持政务？
公主被本该辅佐她的长老院当成与元帅博弈的筹码，元帅时刻提防各地自治的将军，将军们为了更高的地方话语权，卯足了劲儿把自己人往当地的长老院分部里塞。
祭司殿……透明人罢了，不找上门根本不管事。别像四千万年前的蒙戈族那样出了参与内斗的祭司，合谋害死全族三分之一的强者就谢天谢地了。
这不是平衡，是权责混乱、上下离心！哪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落家丫头，”云谷望向凤凰的目光和蔼又慈祥，“你的父亲是凤凰族元帅，你母亲生前是凤凰族乾方将军，你有裘云锦做的宝物抗衡三青的异能量。
你是除了初代公主外，活得最健康的凤凰族公主。
也是最有可能恢复初代荣光的公主。
四千万年前，我女儿死后的那一任公主没你这么好命，但人缘好，还敢拼命，硬是扶持起了卫家，让长老院和八方将军头疼到了今天。
你母亲阳羽，在成为乾方将军前叫卫阳，就是来自那个信奉自由却光明磊落到愚蠢的卫家。
长老院和八方将军怕你超越四千万年前的卫凤凰，更怕你重现五千万年前初代凤凰公主的荣光。
你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如果不是落岭从小把你带在身边，凤凰族的公主早就换人了。”
“我杀你，是带你出苦海。”
“你母亲为什么死？
你发了狂，敌人杀光了，援军都没到——我根本没派人拦他们，因为我知道，长老院和将军们都想除了你这个异数。
你父亲……所有人默契地隐瞒了消息，他带巽方军匆匆赶到时，早已无力回天。”
“你不想把凤凰族变得更好吗？
想想四千万年前，蒙戈族是怎么换血重生、跃居超兽族皇室第二大族群的——覆灭夏家，扶持叶家，木家变花家。
我们无名族的预言者说乱世将至，你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四千万年前无依无靠的夏家遗孤能做到的事，我云谷有整个云蜂族毫无保留的支持，更能继往开来，再创辉煌。
“凤凰族的公主啊……”
“让我们吞掉凤凰族，一切洗牌重新开始，才是摆在你面前的，最好的出路。”
好你个蜂窝煤啊！
凤凰在心里怒骂。
可她被屋里的咒术困住，正全心思解开，没工夫阻止这个老不死的叨叨叨。
她和父亲当然知道现在的凤凰族表面光鲜，内里污糟。
不破不立还是润物细无声？
她和父亲在实践第二种，但也有做第一种的准备。
让她放弃，将凤凰族拱手让人？
门都没有。
老瘪蜂子，给姑奶奶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