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唯打算先捋一捋思路。

    首先,那辆疑点重重的深夜货车从东京都出发,定期往返晴海码头运送货物,浦岛温泉就在这条路线之上。而且,百介利金和松下斩驾驶的货车有两次原因不明的迟到,一次是12月8日,一次是12月20日。

    也许是把白骨化的尸体装在货车中,然后埋在现场。但是花两个小时埋尸是不是太长了呢?根据运输公司的说法,卡车通过现场的时间是当天凌晨五点左右,到达现场附近搬下白骨,运到现场埋起来,这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虽然是凌晨,但周围的人都在睡觉,工作起来反而更容易。

    也就是说,这两小时中应该包含了从别处将白骨运来的时间。

    如果凶手之前杀人后将其埋在别处,那就需要先将它挖出来,但据警察的供词,白骨上并无外伤,而且因为尸体已经白骨化,法医鉴定,至少已经死亡半年至一年以上。

    现有的几条线索:

    1.百介利金推荐了松下斩去运输公司。

    2.两人送货途中离奇迟到。

    3.松下斩海边自杀身亡。

    4.百介利金离职开赌场。

    ——很可能百介进入运输公司,就是为了能乘工作之便转移尸体。

    ——百介和松下的关系?共犯?匿名信又是谁写的?他们中的谁想要警察发现尸体?产生了矛盾?松下真的是自杀吗?

    看来,现在只能去吉原见见这个百介利金了。

    *

    吉原一公里外左侧的山脚远端走来一群送葬的人,几个村民抬着盖有锦缎的棺材,抱着牌位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是死者家属,棺材后面跟着和尚,和尚身后还有随从。

    一名穿制服的警察走在队伍最后面。

    “这里是京町?”放缓了脚步,御狩正义举目眺望。

    “是的,我家就在那边。”

    扛着锄头的村田指着左侧杂木林阴影中一户占地广阔的农家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达吉原……”

    御狩却看着别的方向:“翻过山就到墓地了吗?”

    “没错,在山的另一头。请问警员先生为什么会跟在队伍后面呢?”

    “为了确认埋葬的状态。”

    御狩正义没有明确解释,他仿佛随口般问了一句:“最近这里的尸体有没有丢失?”

    “丢失?啊,确实,前段时间墓里的尸体被盗走了一具!是藤吉家的小女儿,真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偷尸,您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吗?”

    “村田君,被盗走的尸体下葬多久了?”御狩迫不及待地问。

    “好像下葬一年以上了。”

    “下葬一年以上的话,墓中的尸体应该已经变成白骨了吧?”

    “墓地旁有条小河,土壤始终都很潮湿,棺中的尸体会很快腐烂。”

    那就对了,线索全部连上了,长野山里的尸体应该就是这具被盗的女尸。

    御狩正义兴奋不已,但在村田面前要尽量保持克制。他跟着送葬的队伍翻过山丘,超越了三辆堆满杉木的货车,还与一辆空货车擦身而过。

    看到货车,会有一种松下和百介正坐在驾驶席的错觉。

    吉原的街道近在眼前,御狩正义看了一遍埋葬的过程,回到另一侧街道入口,告别了村田。他想着如何混进百介开的赌场,发现不远处几个青年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低头一看,自己正穿着警服。

    得换成便服了。

    ……

    “九条小姐!我们要见九条小姐!!!”

    “对啊!让九条小姐出来见我们!我今天赌赢了——”

    “多少钱能买她?!”

    “九条小姐——”

    夜间的赌场依旧灯火通明,说是赌场,但由于日本政.府是明令禁止赌博的,所以基本都是些变相赌博的场所和项目——在百年后的现代,能够带动地方财政的赌马、竞艇和处在灰色地带的小钢珠机和老虎机这两样类似于游戏机的赌博设备,将日本扶摇而上打造成了一个赌博大国。

    日本的法律交代的很明白,如果用金钱换取筹码,再用筹码直接兑换成金钱,这就算赌博,在法律上是被禁止的。而如果将金钱换成筹码,再将筹码换成礼物,再去专门收礼物的地方把礼物卖掉换成金钱。这就不叫赌博,是合法的。

    因此这就是一个完美利用法律漏洞去进行盈利的最经典案例,也恰恰这个漏洞,让日本政府默许了小钢珠老虎机在日本民众之间的滋生蔓延。

    百介利金在吉原边沿开的这一家赌场也正是打着“游戏屋”的名义,实则以“柏青哥”和纸牌、麻将等,用滚出的钢珠、赢得的筹码在店内兑换奖品,然后在店外一个比较隐蔽的场所把这些礼品再兑换成相应的现金。

    由于各地区赌博协会制定的政策不同,因此每个地区兑换现金的时候都会存在一个“换金率”的问题。也就是说按照4日元一个小钢珠的价钱向店家借了250粒钢珠,一共花费一千日元。如果中了大奖,赢取了1000颗钢珠,理应换回4000日元,然而根据换金率的算法店里却只能给你兑换3000日元。

    不过【盐水屋】的换金率是0,赢了多少钢珠就完全按照借取时候花费的钱数等价交换,这样的规则得到了好评。

    百介的赌场不仅仅有游戏项目,他将穿着和服的艺妓美女当作发牌的“荷官”“招待生”,给店里的陪酒女排名,选出“花魁”“半玉”等等,当日流水最多的人就可以与美女们单独畅谈。

    所以【盐水屋】本质上就是一家集赌博、酒水、美女为一体的大杂烩场所,里面鱼龙混杂。

    男人们嘈杂的起哄声传到了房子里头,于是有个女人——艺妓阿苏——走出里面的房间。

    她的皮肤非常白皙,细长的凤眼周围画着淡淡的红色眼影,女人轻启如花蕾般的红唇,微笑着说道:“大家稍安勿躁,九条小姐还在梳妆。”

    她的嗓音如风铃般清脆悦耳。

    “先生们就请先娱乐一番,等到太阳落山时,再见九条小姐也未尝不可。”

    比起层层围困、等级分明的花街吉原,小赌场的花魁更容易见一面,而且据说比吉原的那位更美。因此阿苏的话不但没让气氛冷却,反而叫男人们更加难耐。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明月的艺妓小姐?”御狩正义换上便服,好不容易挤进牌桌附近,询问其中一位端茶的招待生。

    “的确有位艺妓叫明月,但她早在一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真是可惜了。”有个男人插话道,“那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依然楚楚动人。”

    “哎?客人您认识明月小姐?”

    “以前来这儿的时候,曾一睹芳容,至今记忆犹新。”

    “是这样啊。”

    “对了,明月小姐是姓藤吉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女人对御狩报以服务人员特有的暧昧微笑。

    “这种事,难道你会不知道?”御狩正义看准了她欲言又止的矛盾心情,笑着追问道。

    “我不太清楚。”

    “那样芳名远播的艺妓去世了,肯定引发过一轮热议吧?”

    “不知道。”女人一问三不知的策略让他觉得棘手,她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御狩正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过,像她那样的女人,应该也有一个或两个相好的吧,他们就没有为她做点什么吗?”

    “客人您对这件事很好奇啊。”

    “是啊,我对明月小姐的事情非常好奇。”

    御狩这么说着,余光却不小心扫到了赌场角落,有个眼熟的身影——黑发扎在脑后、戴着奇怪的佩刀、白皙的皮肤、像镜子一样的深蓝色眼睛,以及标志性的分截羽织,半红半黄绿。

    是——富冈?他好像是叫这名字吧。

    “喂!”

    他扯开嗓子,试图在闹哄哄的环境中引起对方的注意。但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躁动不安起来,一阵阵人潮涌动,男人们不约而同发出“喔”的拉长语调。

    御狩发现,视线中的黑发青年似乎抬了抬眸,他的脸在夕阳的光里看得一清二楚,俊秀的脸上挂着的神情既浅淡又从容,丝毫没有其他人那些疯狂的姿态。

    就在“铛”一声脆响出现的时候,富冈平静无波的蓝眼睛终于清醒一般,眼里的光变得清明灼烈,他抬起脸,仔仔细细盯着那个方向——

    御狩大概明白为什么花魁都要穿得层层叠叠了,为了显身材。哪怕被衣服包裹着,对方那种婀娜的身姿也清晰地浮现,脚踝到膝盖的曲线非常漂亮,如同工艺品般泛着淡淡的瓷光。

    衣领是日本人最喜欢的向后敞开,所谓“山巅的小湖”不正是三岛由纪夫对女人后颈的描述吗?

    她摇曳生姿地走出来,眼尾似乎有透明的液体水晶那般,轻缓沿额游曳至嘴角。夕阳的光斑也跟着她旋转,经粉颊,遇腮红,亦随人中滑至唇边。晴朗的天幕仿佛为了她辉煌,那双绯色的瞳眸犹如版画的刻印,深深移近眼前,又顷刻间要从目光中溜走,狡黠而任性。

    她垂着脸,娇小的耳朵优美地露出鬓角,脸颊和脖颈交会之处在昏暗光线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曲线,线条丰枯匀称,光线明暗适度,色彩浓淡刚刚好。

    她就像赤脚踩中了琴弦,让世界都安静下来。

    这女人在哪见过?盯着对方和服的腰带上红色的瞿麦花纹,御狩正义还在发散思维,谁的一声“美人”把他唤回现实。

    “九条小姐!!!”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呼喊。

    她轻轻笑了一下。

    于是在御狩瞥过去的视线中,那个黑发的青年不再是平静的神色,而是终于露出了与他的年龄、性别相符的表情,总显得空洞的深蓝眼睛一下子闪过了浅浅的光波。

    好家伙——

    这对小情侣在这等着被警官抓呢。御守正义愤愤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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