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黍抬眼,对上陈岳视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十成把握?在我们这一行倒是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陈岳本来不觉得什么,但乍一被小姑娘清凌凌的那双眼看着,倒生出了几分面红耳热之感,虽然秦黍眼里一丝情绪也无,但陈岳却觉得这丫头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这个外行人说的外行话!

    “十成把握我是没有的,”秦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随手晃荡了一下茶杯,看着在水间沉浮不定的茶叶,而后才瞭起眼皮瞥了一眼陈岳,“但我可以尽力一试,就是不晓得陈老板你,是有多想要这个方子了?”

    陈岳将秦黍这话细琢磨了一遍,只觉得她是话中有话,他瞅了一眼这个城府颇深的丫头一眼,“有话不妨直说。”

    “痛快!”秦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拿起茶壶为陈岳那空了半盏的茶杯添了些茶水,“陈老板这方子是你指名要的,但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成形的药曲方子难得,那都是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气力、经过多少道试炼才得到的。所以,方子我可以尝试为你炼,但这里头的花费你得出。”

    陈岳还没做过这种买卖,一时间倒是被秦黍这番话给说愣住了。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垂眸思量片刻,而后才道:“那方子前期研制的花费我出,那最后这方子若是成型了归谁?”

    秦黍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

    “那这买卖我岂不是做的太亏?”陈岳反问。

    秦黍笑了笑,“亏吗?您不亏!您要是能寻着人做这方子,您早就寻着人了,何须碰到我才说这个事儿。我有料理方子的手艺,您有钱,这不两厢正好,其实谁都没吃亏。”

    陈岳轻敲了敲桌面,好奇道:“这方子万一制成了,我是拿着这方子换钱去,你要这张方子做什么?”

    “我自是也要拿着方子去换钱啊。”秦黍一点儿破绽都不露,笑眯眯地道。

    陈岳一时没说话,他只是犹疑不定地看了秦黍一眼,他不知道这丫头是否看出了他心里盘算的那点心思,但他自问先前这一番对话中并未露出什么端倪。

    陈岳也是个久经商场的老辣之人,这神色是来得快也掩得快,若不是秦黍眼角余光都有留意他,还真是瞧不见他那一瞬而逝的疑色。

    这桩事谈过,秦黍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便喊了堂倌过来上菜。他们这间是特地定来谈事儿的包厢,不仅僻静还雅致,只一点儿不好,就是不是秦黍自家的酒楼。

    候着上菜的间隙,秦黍也没急着兜售自己手里正制着的几味药曲,而是和陈岳天南海北地聊着。

    “我早就听莫掌柜说,陈老板因行事仁义,在蓟玕秀三州行商圈子里声名颇佳,今日得见真人才觉此言非虚啊。”秦黍一开口便是往陈岳脸上贴了一层金,哪怕陈岳心里也提防着她,闻听此话也不免稍稍放松了些,露了几分笑色。

    秦黍瞥见他脸上的笑色,继续道:“只是我没出过这秀州的地界,生平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这秀水县呢。就这儿还是借着陈老板的光。”

    陈岳是知道秦黍的出身的,闻言还只当秦黍想逢着新鲜见见世面,于是他摆了摆手先是说了一番谦词,而后便是为秦黍介绍这三州的风貌地产来。

    “这蓟州靠北,因着互市之便,倒是有不少那黑水部的好东西,我们这些行商也能借着这互市将玕州的茶丝,秀州的酒粮兜售一遍,只是黑水部隔三岔五地会跟蓟州军打一场,这互市便也不是很稳定。”

    秦黍:“黑水部?”

    陈岳解释,“这黑水部也是北边蛮族一支,因生活在黑水一带而得名。但和北边几支蛮族相比,他们算是和我们大燕朝关系最好的一支蛮族了。”

    “那还时不时地打上一场?”秦黍不禁对这所谓的关系好打上一个疑问。

    “蛮族之所以为蛮族,便是不通教化礼仪,所以他们反复无常。”

    秦黍皱了皱眉,她觉得这话不像是陈岳这等身份能说出来的话。

    陈岳正说到兴处,自是没注意到秦黍的神色变化,他继续道:“不过蓟州百姓倒也不怕,蛮族虽无义,时常兴兵来犯,但蓟州有善战的蓟王压镇,倒也不惧他们。”

    “蓟王?蓟州还有王爷?”秦黍觉得自己对这大燕朝还是了解得太少了,她有些不解地看向陈岳,“那我们秀州岂不是有一个秀王?”

    陈岳便摇头,刚准备解释,便见堂倌推门进来,他便敛下了话。直到堂倌放下菜离开,陈岳才一边吃着菜,一边将刚才的话捡起来说,“大燕朝不是各个州都有王爷的,如今都知道侯爵难封,但王爵更是不容易。”

    秦黍夹了一筷子松子鱼进嘴,正觉得跟自家那道糖醋鱼差了些味道儿,结果就听陈岳停在这儿了,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个不容易?”

    陈岳见吊起了秦黍的胃口,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说话嘛自是有人捧场才热闹,于是便喝了一口小酒接着道:“侯爵好歹只需你在沙场上搏杀一番建个功立个业就能得了,但这王爵得看你投胎!”

    秦黍也不是当真一点事儿不知,她有前世打底,对于那晦涩难懂的史书她虽没翻阅过几本,但基本的一些常识还是知晓的,“你是说,这大燕朝的王爷都是宗亲?”

    陈岳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看了秦黍一眼,而后便若无其事地道:“都是皇帝的亲儿子,可不是宗亲嘛。如今我们这大燕朝有三个亲王,一个是镇守在赵州外摈北虏的赵王,一个就是蓟王,这最后一个便是南御西南夷的西南王了。这三位王爷都是先皇的儿子当今的亲叔叔。”

    秦黍眨了眨眼,这兵权散落地方,这皇帝可当真是放心!

    她随手夹一根菘菜,似是随意道:“那皇上手里岂不是无兵?”

    “这三州的兵难道不是皇上的兵?”陈岳反问回去,他是想从秦黍嘴里探听出什么,好知道她的底细,可谁知他一杯酒都进了肚,也不见她对他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陈岳暗道这丫头不是腹内空空便是城府太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谋断心计皆在他之上,看穿了他这一句话背后的言语试探。

    陈岳拿话来探秦黍,秦黍心里是知道的。凭心说,陈岳也是个面上稳得住的人,单是瞧他脸上那点神色,脑子要是转得不快呢,还真是看不出他的用意。

    可他不露马脚,自有别人露了马脚。她取银子那天,本就是随手选的时间,偏她一去济康堂,问起陈岳的信儿,莫掌柜脱口而出就道,陈岳现如今就在秀水县。

    这让秦黍不禁疑惑。前头莫掌柜还说与陈岳无甚交往,理当是不清楚陈岳的行踪的。哪怕是前头托了人打探,便也只该打探个模糊的行程出来,怎么她一开口,那人就好像在秀水县覃等着她似地。

    莫掌柜的话前后矛盾的厉害,秦黍跟济康堂打交道又格外留意些,这不就注意到了嘛。偏到席上,这陈岳也偶有神色端倪,她前后一琢磨,觉得这两人不仅有交情,说不得这陈岳还跟那前去赵州平着叛的庾浚有着关系呢。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是一派言笑宴宴的样子,这佳肴美酒吃着,嘴里闲话聊着,时间便也就打发了。

    临了,秦黍要走的时候倒是托着陈岳帮了一个小忙。

    “她让你帮她去槐州买粮?!”还是那个雅间,此时坐在秦黍原先那个位置上的却换成了莫掌柜。

    莫掌柜思忖道:“她怎么想起买粮了?莫不是又想改做粮食生意了?”话刚出口,他自己便摇头否认道,“她这药曲生意才刚开始,断不会就这般撩开手的……”

    他在那头碎碎念着,声音也不小,陈岳一字不差地都进了耳,他是不明白,这老莫何至于将一个小丫头的心思这般揣摩。

    “她一个幼学之年的小丫头,心计哪至于你说得那般!”陈岳有些不以为然,“刚才在席上,我看她虽有些聪明,但我走南闯北多年也不是没见过!你说他有卢先生之能,显是夸大了些吧。也得亏主上不在,缓了你直接将人送他跟前的时辰,要不然回头闹出什么岔子你还得跟着吃挂落!“

    莫掌柜哼笑了一声,他看着陈岳就像在看过去的自己,他要不是跟这小秦姑娘打了这许久交道,通过这桩桩件件的事儿将人看了出来,任是谁冷不丁地跑他跟前说这么一个幼学之年的小姑娘心计谋算有这般他也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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